第八章 權勢
趙家宅院,楚修在門口徘徊了許久。
案子很清晰,他卻沒有證據。
那劍客被趙啟嚇破了膽,依然冷靜地找到押送兩個拋屍人的那一旗人馬。
當著他們的面,賞了一人一劍。至於錦衣衛,他沒那個膽量。三個家丁,不過是螻蟻一般。殘殺天子親軍,那性質天差地別。
還在潛伏期的劍客,沒有那個膽量,背後的主子,也不想惹麻煩。
楚修得知時,悔恨不已。沒了人證,僅憑推測,根本沒有用。
最糟糕的是,孩子的父母根本沒有申冤的想法,只想領回去,儘快掩埋。
無論是聶無歡,還是直轄百戶,都沒有心思管這種狗屁倒灶的小事。
對方給的銀子,足夠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楚修憋着怒火,有直接證據也就罷了。想要重新偵察,上下阻力讓他寸步難行。
就連趙忠等人,都嚇破了膽,以沒有線索為由盡量推脫。
趙啟自然有這個能量,只要他想查,聶無歡絕對支持。至於收到銀子,誰管呢。
楚修低下了頭,敲響了趙家的大門。
院子裏,趙啟與李尋歡兩人石桌對飲。
“好快的手腳,好大的能量!”趙啟聽完楚修的稟報,非常感慨。
李尋歡提醒道:“為了任務,捨生忘死,視錦衣衛為無物,他們身後的主子非同小可。”
楚修急切道:“大人,明顯是周家想要以銀子掩蓋真相,逃脫律法,讓他們得逞,公理何在?”
趙啟罷了罷手,笑道:“他們父母都不要公理,你着急什麼?”
楚修眼神暗淡,一顆火熱的心,掉進了冰窟窿里。
有理想的年輕人,總是那麼耀眼。李尋歡也欣賞多看了楚修幾眼。覺得他抱着屍體時,很有勇氣,現在像個真誠的孩童。
他不是什麼只知八股的書生,對權勢的齷蹉,清晰透明。自然知道楚修的難處。
但他只要看到趙啟平靜的目光,他就相信,無論如何,有罪的人,最終會被繩之以法。
他擔心的是身後之人,畢竟,能驅使劍客那樣的高手賣命,絕不是善類,提醒道:“那劍客刺楚小旗的那一劍,乃是點蒼派的“毒龍刺虛”,少有人練成。
“是啊,外罡境的高手,當著錦衣衛的面殺人,也不怕成為棄子,真是捨得。”
趙啟明白,江湖與朝堂,少有糾葛。從那劍客的處事風格,他隱約能猜到後面的人是誰。
如果是他,也就正常了。
十年後,金錢幫突然做大,而且是在京城這種藏龍卧虎地方,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案子是核心是周家,操控的卻不是周氏父子。按理說,死了一個孩童,一張席子埋了,多給些賠償,絕對可以息事寧人。
或者找個頂包的,也簡單直接。
但偏偏要拋屍,還鬧這麼大。
“周家與虎謀皮,想要善了,怕是難了。”李尋歡將酒倒滿,又拿一個杯子,想邀請楚修同坐。見他一動不動,也不多說。
他不知道,在楚修眼裏,李尋歡這種富家子弟,與自己不是一路人。
聽出了趙啟的顧慮,楚修眼神還是和開始一樣堅定,“再難也要查下去!”
趙啟與李尋歡相視一笑,對飲一杯。
放下酒杯,趙啟認真地說道:“不怕丟了性命?”
楚修道:“屬下爛命一條!”
李尋歡道:“別盯着周陽,去盯着那些與他來往密切的進士。”
趙啟笑道:“好主意!”
李尋歡的話,有一種魔力,讓人信任的魔力。似乎只要按他所說的去做,就能達到目的。
楚修不知不覺照辦,在怡香閣待了兩日。
房間裏的佳人,一臉無趣。她頭一回遇到這種客人,在怡香閣,不喝花酒,一直聽別人的牆角。
楚修的五官很靈敏,這也是他善於破案的原因。
在牆上貼了一個碗,就將隔壁的談話,聽得八九不離十。
只是越聽,怒火越是旺盛。
砰——
房門大開,趙啟與李尋歡聯袂而來。
楚修嚇了一跳,見是這兩人,才舒了口氣,示意兩人把房門關上。
趙啟與李尋歡微微一笑,徑直坐了下來。
趙啟靠着麗人,手自然而然的環繞着腰肢,笑道:“怠慢佳人,真是煞風景。”
女子笑道:“趙大人能來,奴家等上一天也值了。”
李尋歡道:“賢弟真是風流人物。”
楚修看兩人悠然自得,心中窩火,敢怒不敢言。
趙啟笑道:“坐下,用不着再聽了。”
“不錯,人不要知道的太多,知道太多,就不會快樂,還容易召來橫禍。”
聲音平淡,穩重,有力,像教書先生給子弟講述道理。
開始不明所以的楚修,順着聲音望去,只見一中年,昂首闊步,走了進來。
他的步伐很慢,很穩。後面跟着一年輕劍客。
他走一步,劍客也走一步。他走半米,劍客也走半米。
不過李尋歡能看出,兩人還差一絲默契,青年劍客抬腳的時候,慢了一點點。
趙啟鬆開佳人腰肢上的手,拍了下女子,“出去!”
面對這個人,他不得不謹慎對待。
李尋歡也很認真。
女子很識時務,沒多說半句話,臨走時將房門關上,干她們這一行,很需要察言觀色。
“請坐!”
來者是客,沒有成為敵人,趙啟一向客氣。
“多謝!”中年人,穩穩噹噹坐下,年輕劍客站着他身後,像一根標槍,一柄利劍。
趙啟道:“喝酒么?”
中年人道:“我從不喝酒!”
趙啟看了李尋歡一眼,笑道:“不喝酒,就沒得朋友!”
中年人道:“那也未必,只要有足夠的誠意!”
趙啟笑道:“我不喜歡太自律的人,這樣的人,心太狠,難有真性情。”
李尋歡笑道:“賢弟真知灼見。”
中年人看了李尋歡一眼,手掌輕輕一撫桌子邊沿。
趙啟伸手頂住。
中年身後的劍客,向前踏出半步。
劍客的劍尖,還未觸地,須臾間,李尋歡的手臂微動,盯着劍客的喉嚨。
李尋歡的沉靜的目光打斷了兩人的配合,他有足夠的信心在劍客出手之前,先解決掉他。
劍客這一步,踏不下去,臉上的一滴冷汗,從額頭流向臉頰。
桌子上的酒壺,瓷碗,不停的顫動。
旁邊的楚修冷汗直流,皮膚像被針扎一樣。
噌——緊張之下,楚修將綉春刀抽了出來。
中年人一愣,慢慢收回了力道。
趙啟沒有趁人之危。
劍客退回了原位,李尋歡也放鬆了下來。
劍客喉嚨上的肌肉動了動,沒了發癢的感覺,看着李尋歡說道:“小李飛刀!”
他的語氣很肯定,很自信。天下間,僅憑目光,就讓他有這種感覺的,只有兵器譜排名第三的小李飛刀。
李尋歡笑了笑,目光灼灼。
趙啟道:“龍鳳雙環!”
李尋歡猜到了,但聽到這個名字,還是聳然動容。
上官金虹點頭道:“趙大人如此人物,屈居小小總旗,北鎮撫使也是有眼無珠。”
趙啟笑道:“官職大小無所謂,能為民請命,懲奸除惡就好!”
上官金虹拍了拍手,一個漢子端着木盒走了進來,放在桌上,打開蓋子,裏面全是珍寶玉器。
“周鑫周大人有恩於我,可否請趙大人給個方便。”
珠光寶氣,差點晃瞎了楚修的眼睛。他夢裏都沒見過這麼多寶物。他只是驚訝,卻沒動心思,只是雙眼死死地盯着趙啟。
趙啟看都沒看,笑道:“收受賄賂,賣官鬻爵,每天都有,本官管不過來。”
上官金虹眼睛一亮。楚修卻是露出絕望與不甘。
趙啟接著說道:“不過,周侍郎的公子,在本官賣豬肉時,想要我的命,當日他那副嘴臉,本官記憶猶新啊!”
上官金虹頓時語塞。
趙啟轉頭又對剛進來的漢子說道:“你就是點蒼派駱風,劍法不錯,連傷我幾位弟兄。”
駱風臉上變顏變色。不敢吱聲。
上官金虹默然半晌,沉聲道:“好大的膽子,敢在京城作姦犯科,你自裁吧!”
駱風身子抖動,後悔,不甘,絕望,唯獨沒有反抗之意。
蹭——
鮮血淋漓,駱風抹了脖子。他不得不抹。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想體面,年輕的劍客,就不會給他體面。
楚修看得目瞪口呆。
趙啟早有心理準備。
李尋歡覺得上官金虹很危險,而且趙啟說得不錯,這樣的人,不能成為朋友。
上官金虹對駱風的死無動於衷,只是又拍了拍手,又進來一位漢子,也端着一個盒子,打開后,滿滿一箱卷宗。
“這是周鑫的犯罪證據,送與趙大人,希望能剷除這顆毒瘤。”
趙啟笑道:“上官兄大義滅親,着實讓人佩服,楚修,將東西收好。”
陰差陽錯,李尋歡提前十年見到原著中的宿命對手。
也不知道,蝴蝶的翅膀,能煽動多大的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