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爭端
詔獄,馮濤提着兩壇好酒,哼着小曲,邁着四方步。酒罈隨着曲調搖搖晃晃。
人未到,酒香已經進了班房。
班房裏,所有人齊刷刷地看過去。
周哲軍笑道:“馮濤,今天這麼大方!”
馮濤也不惱怒,笑嘻嘻道:“這算什麼,跟着趙百戶,天天有好酒喝!”
將酒輕輕放在桌上,像放貴重物品一樣。回顧四周,沉吟道:“陸狗子怎麼還沒來?”
周哲軍冷聲道:“保不齊去陸百戶那裏嚼舌根去了!”
馮濤笑道:“誰愛去誰去,管他哩,不來更好,省得清凈!”他眼睛掃過其他校尉,見他們眼神磊落,暗自滿意。
然後輕聲說道:“聽說,大人又撈了一筆大的!”
周哲軍笑道:“大人哪次會空着手回來?”
其他人都目光灼灼、豎起耳朵,想要第一時間聽到消息。
馮濤笑道:“那是,咱們的好日子這才剛剛開始!”
所有人都笑了。每個人都想過上好日子,而趙啟的到來,的確立竿見影。這段時間,在趙啟的大搜魂手下,不少犯人都吐露了底細,直轄詔獄的校尉們,沒少跟着趙啟撈好處。
詔獄的頂頭上司還是陸千戶,但他兒子陸天寶,因為自己的無能,已經失去了威信。
除了摻進來的沙子,其他人都只是表面對他恭敬。
沒有人會跟錢做對,陸狗子也是為了錢,只是選擇不同。
選擇是很重要的,馮濤他們選擇緊隨趙啟,穩步上升,還賺得盆滿缽滿。
最傳奇的莫過於花手,一個盜賊,搖身一變,成了趙啟的心腹。
他拒絕了陞官,依然是個校尉,但馮濤他們,對他只有尊敬與討好。
花手剛從詔獄深處一出來,馮濤立馬迎上去,“花手,大人還忙着呢?”
花手拿出兩張紙,笑道:“收好了,按照這個地址,把銀子帶回來!”
“多謝,等下回來一起喝酒!”馮濤笑得合不容嘴,像喝了蜜似的,其他校尉也是興緻勃勃。
將地址收好,馮濤急不可耐地帶着麾下前去辦事。
“滾回去,今天誰都不準出去!”如雷鳴的聲音中帶着憤怒,將馮濤一行人,又推了進來。
馮濤臉色微紅,暗自咬牙。
陸天寶帶着人進來,一張臉鐵青,滿是怒火的眼睛,搜巡着什麼,看到花手,冷聲道:“趙啟呢,把他叫出來!”
花手笑了笑,“大人正有事,陸百戶等着吧!”語氣清平,在陸天寶耳朵里,就是蔑視!馮濤等人聽着,就是底氣。
陸天寶怒道:“放肆,小小校尉也敢敷衍本官!”
花手笑道:“豈敢,我只是照實回答,陸百戶怎麼就老羞成怒了!”
陸天寶怒不可遏,“藐視上官,給我拿下!”
馮濤等人一動不動,看着天花板,似乎在努力找尋着什麼。
陸天寶身後的心腹校尉不會放過這個表忠心的好機會。
其中兩個人像豹子一樣,竄了出來,一左一右,就要擒拿花手。
花手輕蔑一笑,腳步輕移,恰到好處地避開。
兩人連出了十數招擒拿手,卻是連花手的衣角都沒摸到。反而被戲耍,差點撞在一起。
“廢物,退下!”陸天寶已經憤怒到極致,顧不上身份的差距,猛地出手。他速度奇快,說到“廢物”兩字,人還在原處,“退下”兩字剛落下,五指已經到了花手的面門。
一隻蒲扇大的手掌橫在兩人中間,直接扣住陸天寶的手腕,兩根手指離花手的眼睛只有兩寸,這兩寸卻宛如鴻溝。
進不能進,退不能退。
陸天寶的臉色,一會青,一會白,一會紅。
趙啟走了出來,似乎沒看到陸天寶,對馮濤說道:“怎麼還不去,找不到銀子,就扒了你的皮!”
馮濤一怔,又樂呵呵地拱手道:“遵命!”
陸天寶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趙啟,你敢抗命不尊!”
趙啟好似這才看到他,笑道:“原來是陸百戶,你奉了誰的命,敢來詔獄鬧事!”又揮了揮手,示意鐵傳甲鬆手。
陸天寶只覺得右手沒了知覺,強忍着不適,冷聲道:“奉命調查陸校尉失蹤一事,詔獄所有人都要配合,直到調查結束為止!”
趙啟眉頭一皺,不解地說道:“陸狗子失蹤了?”
接着嘆道:“我早就說了,養狗就得善待它,餵飽它,你看,直接跑了!”
陸天寶努力遏制住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說道:“狗跑了,也知回家,就怕被人害了!”
趙啟笑道:“一條狗而已,殺了也沒有三兩肉!”
陸天寶默然半晌,憤慨道:“無論如何,都要調查清楚!”
趙啟點頭笑道:“陸百戶既然奉命行事,我等肯定要配合!一定要調查清楚,否則人心惶惶,兄弟怎麼做事!”
接着又對馮濤等人說道:“都聽陸百戶招呼,實話實說。為了兄弟們安全着想,一日不查清楚,一日不做任務!”
馮濤等人雖然不甘心到手的銀子飛了,但對趙啟的命令,不敢違抗。
趙啟吩咐完,徑直坐下,笑道:“咦,誰帶的酒!”
馮濤立馬上前獻殷勤,“屬下帶的。”恭敬地倒了一杯,見趙啟一飲而盡,喜笑顏開。
趙啟笑道:“都坐下,一起喝!”接着又對陸天寶緩緩說道:“陸百戶,你慢慢查,不過,可別屈打成招!”
陸天寶冷哼一聲。
陸天寶挨個仔細審問,直到深夜才結束。
與陸狗子一起抬屍體的幾個校尉,嫌疑最大,但裏面有兩個是他的人,都說亂葬崗拋屍之後,陸狗子就獨自離開,再也沒有見過。
趙啟,花手,鐵傳甲,馮濤等人,都在詔獄,一直到下值才回去,沒有半點異樣。
陸天寶沒有了頭緒,又隱約覺得蹊蹺。
一連七天,陸天寶都沒有查到有價值的線索。想要用刑,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他很猶豫,直接針對趙啟的心腹,也不是不可以,但他更在乎自己的前程。查出來還好,沒查出來,打上濫用私刑、戕害同僚的標籤,趙啟一脈再推波助瀾,他在北鎮撫司一天都混不下去。
趙啟等人也過了七天清閑的日子。他一點不着急,萬松等人卻坐不住了。
財神爺休息了,這還得了!
陸天寶沒有辦法,上面給的壓力太大了,只能以暴斃而亡草草結案。
詔獄,班房。
馮濤一如既往地拍着馬屁,他已經連續拍了七天,沒有一句是重樣的。
趙啟不時地哈哈大笑,與校尉們打成一片。
經過這次爭端,所有校尉都明白,得罪了趙啟,不僅撈好處沒有份,保不齊像陸狗子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
陸狗子仗着陸天寶的勢,在詔獄橫行這麼久都沒出事,趙啟一回來,剛掌握詔獄,他就沒了。
都不是傻子,心裏明白,哪有那麼巧的事情。
對於別人,陸天寶就算是沒有證據,也可以炮製假的。對於趙啟,有確鑿的證據,也頂多換些好處。
北鎮撫司的搖錢樹,是很難連根拔起的,畢竟還有趙天霸四個千戶頂着。
萬松也倚仗他。
有價值的人,還有背景,趙啟的仕途自然滋潤。
班房裏。
酒很香,很潤喉。
笑聲很響,很刺耳。
陸天寶陰沉着臉,道:“事情查清楚了,陸狗子死於絕症,跟……”
趙啟擺了擺手,淡然道:“陸校尉死得不明不白,我很心痛。我最擔憂的是,其他兄弟也會突然消失,還是請陸百戶查清楚得好!”
陸天寶一怔,默然不語。
馮濤眼睛一亮,祥裝害怕道:“大人說得是,無緣無故人間蒸發,咱們哪有心情辦差!”
周哲軍附和道:“還不如待在詔獄,至少安全有保障!”
陸天寶的眼神一會陰森,一會憤怒,最終化為無奈,“你想怎麼樣?”
趙啟笑了笑,“我不想怎麼樣,我去問問萬大人想要怎麼樣?”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想查就查,想不查就不查,哪有這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