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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蔚然沒來由地打了個噴嚏。她以為自己感冒了。

感冒是件可大可小的事，興許睡一覺就好了，興許會惡化成更嚴重的疾病。但這會功夫,單蔚然沒有什麼心思來考慮自己。

因為，路璃正躺在病床上。

病房裏非常安靜,單蔚然獨自坐在凳子上,安靜地注視着透明的輸液袋。她不能從輸液袋中看出路璃那晚的行蹤,也無法從身邊這張蒼白的臉上找出任何痕迹。到底路璃在姚慕堇的家裏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單蔚然是不知道的。雖然最簡便的辦法莫不過給姚慕堇打個電話，但單蔚然沒有這麼做，也不想這麼做。從某個角度來說,她覺得路璃和她依舊是一個國度里的。倘若，她打了這個電話，結果肯定不是那麼讓人感到愉悅的。

單蔚然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女人。

“你怎麼來了？”路璃醒了，帶着呢喃的口吻說。她睜眼便看到了單蔚然,並沒有迷糊到把單蔚然當作李小婉。雖然,在重重疊疊的夢境裏,她看到的是李小婉。

單蔚然淺淺地笑了笑，沒有立刻應聲。

路璃掙扎着想要坐起身子，身子卻始終不大聽話。她在家裏發了兩天的高燒，勉強支撐着來了醫院。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她只記得那晚上的瓢潑大雨，記得李小婉黯然的眼神，記得那句：還是不要喜歡我。至於單蔚然是如何將她拉進車裏，如何把她送回家，又是如何走掉的，路璃一點兒記憶也沒有了。

可是，單蔚然是記的清清楚楚的。

在那個晚上，姚慕堇打來了一個電話。單蔚然看到來電顯示，就立刻明白了——路璃原來真的去找李小婉了。對於路璃這樣的行為，單蔚然倒沒有特別的生氣，她只是有些失望。

“好好休息，”單蔚然按住路璃的肩膀，起身將被子往路璃的身上拉了拉，“你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休息，養好身體再說其他的。”除了身體，單蔚然也確實想不到到底要跟路璃說些什麼。她本可以責備她，也可以審問她，但終究她什麼也不想說了。路璃讓她感覺到疲憊。

病房突然地恢復了安靜，安靜到可以聽見兩個人的呼吸。

護士走進來換了藥水，又走了出去。

“你不用在這裏陪我的，我沒事。”路璃輕聲說。

單蔚然搖搖頭，目停在輸液袋上，問道：“你進醫院的時候，沒有想過給我打個電話嗎？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這滋味可不好受。”她說完笑了笑，很有些自嘲的意思。從前她不認為路璃是個任性的人，現在她也不認為路璃是在任性。

“我很怕麻煩你。”路璃的聲音還是很輕很緩。她輕輕地咳嗽，喉嚨里發出沙啞來。病症讓她看起來比平時更加憔悴，面對單蔚然的問題，她幾乎沒有經過考慮就做了回答。

這話讓單蔚然皺了眉，只微微地一下。

“我可以應付，你不用擔心。”路璃又說，說完就合上了眼皮，像是睡著了。

面對路璃刻意的疏離，單蔚然的不悅顯而易見。她站起身子，臉上已經沒有半點笑意。雖然路璃的模樣像是睡著了，但單蔚然明白路璃是清醒的。路璃越是這樣逃避，單蔚然倒越想要看看路璃的心裏究竟是個什麼想法。

“需要我通知小婉嗎？”單蔚然故意說，說完拿出了手機。

“不要！”路璃幾乎是喊出來的聲音，沙啞混合著乾裂，難聽極了。

“你這樣在意她，路璃。”單蔚然是平靜的，比起路璃的嘶喊，她的平靜像是沒有波紋的海洋，很深邃很廣闊，也很讓人捉摸不透。

路璃似乎也被自己的聲音嚇住了，驚呆似的愣了幾秒。

單蔚然與路璃面面相覷，她不能從那張蒼白的臉上看出什麼熱愛，也不能從路璃撕裂的聲音里聽出什麼不舍。她所能感受到的更多的是路璃的執着，是路璃對於李小婉的一種不可名狀的執着。可是，不多久之前，路璃還深情款款對她說過，她是喜歡她的。

“我累了，想單獨休息會兒。”路璃轉過頭，將自己捂進了被子裏。

嗡——嗡——

單蔚然還想說些什麼，她的手機在包里突然震動了起來。

來電話的是姚慕堇。

“安排路璃過兩天後試鏡！”姚慕堇開門見山地說。

“延緩可以嗎？”單蔚然看了眼床上的路璃，放低了音量說道，“她身體不太舒服，這幾天狀態不好，試出來的效果肯定也不是最佳的。”

“是嗎？”姚慕堇在電話那頭笑了起來，調侃道，“那天我見她倒是好好的，怎麼隔了兩三天就沒有狀態了呢？是不是你回去跟她活動了筋骨？”

單蔚然沒有玩笑的心情，非常官方地說道：“路璃受了些風寒，狀態不好也是暫時的，姚總不必做過多的猜測。我安排好會馬上和廣茂聯繫，辛苦你了！”話音剛落，就顧自掐斷了電話。

嘟——嘟——嘟——

姚慕堇的手機里傳來長長的忙音，讓她頗為不滿。這會兒，她還在雅婷公寓的5o3室，而李小婉還在鍾淼的卧室里。雖然李小婉與鍾淼的談話沒有結束，但是王小玉已經當著姚慕堇的面表態了。

“放心！有我在的一天，鍾淼就別想得逞！”

王小玉說的咬牙切齒，說的義正言辭，說的充滿了俠義心腸。所以，姚慕堇很是放心地給單蔚然撥去了電話。在她看來，有了王小玉的一臂之力，事情必然會按照她預先的計劃發展得順順噹噹。

卧室的門輕輕地拉開了。

王小玉眼珠子一轉，就瞧見李小婉從裏面走了出來，立馬叫道：“小婉！”沒等李小婉答應她，就噌地擠進了卧室里，站在了鍾淼的跟前。

“你幹嘛？”鍾淼還沉浸在喜悅的心情里，隨口問道。

王小玉叉着腰，瞪着鍾淼說：“你對小婉說了什麼？”

鍾淼不說話，只神秘地笑起來，一雙眼睛亮閃閃的，透露出狡黠的光芒。

“你說話！”王小玉言簡意賅地重複，恨不得揮個巴掌。

鍾淼還是神秘兮兮地笑，伸手指了指客廳，壓低了聲音說：“你就等着看好戲吧！”說完目光就追上了李小婉的背影，一邊沉醉於李小婉背影的婀娜動人，一邊期待着黃金八點檔的劇情上演。

在王小玉看來，鍾淼的臉上分分鐘都寫着四個大字——不安好心！

李小婉走到客廳的沙發邊，見姚慕堇側過身來看自己，於是也定下來看姚慕堇。兩個人就這麼相互對視，一時竟沒有人開口說話。李小婉看姚慕堇勾起的嘴角，看那雙漂亮的眸子，她看得出姚慕堇的心情不錯，至少比剛來時候的不情不願要好得多。

“我沒有和鍾導談妥。”李小婉冷冷地說。

姚慕堇點點頭，一副瞭然於心的姿態：“她確實是個很難纏的傢伙！”

“那你有什麼打算？”李小婉心不在焉地問。她本不想問，但姚慕堇也沒有叫她走的意思。在鍾淼的一番說辭之下，姚慕堇與她認知里的姚慕堇發生了嚴重的偏移。雖然李小婉從來不認為姚慕堇是良家婦女，可是逢場作戲這樣的詞讓她更無法認同。她本能地將姚慕堇與自己劃分成了兩個階級的人，又本能地將姚慕堇與單蔚然之間劃上了一根虛線。

“沒什麼具體打算，需要些時間。”姚慕堇似真似假地說。

李小婉應了一聲，並不想將這個話題再深入下去。

“蔚然她說……”姚慕堇提到了和單蔚然的那個電話，但話還沒有說下去，李小婉的眉頭就蹙緊了。她便停住話頭，轉而問道：“怎麼，身體不舒服嗎？”

李小婉搖搖頭，沒有說話。她的身體倒沒有任何不舒適的地方，但她的心裏是不舒適的。當路璃的名字與單蔚然相連的時候，她曾經體會過極端的難受；而當姚慕堇與單蔚然相聯繫時，李小婉形容不出此時自己的感覺，只覺得似乎胃部，或者肝膽，或者身體的某個部分在鬧彆扭，讓她不能自已地緊了眉頭。

“我送你去醫院。”姚慕堇不由分說地扶住李小婉，說這話就要往外走。

“不用去醫院，”李小婉還是搖頭，語氣很堅決：“我沒事！”

李小婉的倔強姚慕堇是領教過的，索性由着李小婉，將李小婉扶到沙發里。

“她們到底在幹什麼？”王小玉眨巴着大眼睛，看看客廳里的兩個人，轉頭問鍾淼，“怎麼氣氛這麼奇怪？”大偵探王小玉很快就察覺到了詭異的氛圍，還有鍾淼詭異的態度，尤其是鍾淼臉上的笑容，既是神秘又是邪惡。

鍾淼輕輕地咳了兩聲，清了清喉嚨，趴在王小玉的耳邊悄悄說：“李小婉在吃醋！”

“吃醋？吃誰的醋？”王小玉不明所以。

鍾淼卻不往下說，用下巴指着外頭，笑嘻嘻地念叨：“你接着看不就知道啦！”

王小玉撇了撇嘴，耐着性子瞧，一時都忘記了要跟鍾淼算賬這件事。

“時間不早了，我想回去了。”李小婉掙開姚慕堇的手，異常冷淡地說。

姚慕堇抬頭看外面，陽光熱烈地照耀着。她沒有再去握李小婉的手，保持着兩人現在的情狀，笑着說：“我送你回去。”雖然李小婉嘴上說沒事，但姚慕堇隱隱覺得李小婉是有事的。單單瞧一眼李小婉冷然的表情，姚慕堇就感覺到了疏遠的意味。她寧願相信李小婉是身體不適，亦或者是李小婉天生就是這副冰冷的表情。當然，在她的調查里，李小婉確實是這樣的人。

“不用麻煩，我自己打車就可以。”李小婉一口便回絕了。

“鍾淼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姚慕堇終於問到了重點，臉上想笑容倏地凝住，與李小婉一般變得冷傲起來。她猜不到李小婉此時的心思，而要期待李小婉自己說出來，那簡直比登天還難。李小婉是個過分矜持的女人，姚慕堇在心裏對自己說。所以，她不得不更加的簡單一些，直接一些，又提高了音量問了遍：“她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而你，選擇了相信。”

卧室里的兩雙眼睛，嗖嗖地冒着精光。

“我說有戲看吧！”鍾淼洋洋自得地笑着，朝王小玉挑了挑眉。

王小玉不置可否。即便她是站在姚慕堇這邊的，可是現在的情勢讓她十分疑惑。到底是李小婉在吃醋，還是……她們兩個人根本就是要吵架？！

歸根結底，這一切都是鍾淼的錯！

大偵探王小玉的分析能力不容置疑，不出三秒鐘，她就找出了罪魁禍首。

然而，鍾淼還沉浸在喜悅里，對身邊人惡狠狠的眼光絲毫沒有感覺。

“鍾——淼——”王小玉大喝一聲。

“幹嘛？你小聲點兒！”鍾淼以為王小玉鬧着玩，慌慌張張地伸手就要捂王小玉的嘴巴，一邊轉身，一邊急急忙忙地壓着聲音說：“別吵別吵，把氣氛都破壞掉了！你……”

哐當。

沒等鍾淼把話說完，卧室的房門忽然被王小玉一腳踢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