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紅龍狂舞之夜(完)

第248章 紅龍狂舞之夜(完)

第248章紅龍狂舞之夜(完)

密密麻麻如蛛網般的枝形閃電在雲層里閃滅,耳邊轟然爆震。

西澤爾看向對岸,那裏的天空漆黑如墨,時常有電光筆直地砸向地面。

但他現在沒時間多想,因為【紅龍】的狀態糟透了,能源接近枯竭,武器用盡,他也大量失血,之所以到現在還不昏迷,全靠那張東方人的藍符在不斷修復他的傷勢。

但還不夠,巨大的疲憊感籠罩着他,他還需要更加振作一些.

最後一關了,突破這座橋他才能休息,越過那道鐵閘門他就相當於逃出了教皇國的國境,至於邊境那邊有什麼,是將來的事。

西澤爾掏出了最後一支腎上腺素,一路上他都在給自己注射這種保護心臟、增加供血、提升神經系統活性的藥物。甘露符能維持他的身體狀態,但他的精神同樣搖搖欲墜。

堅不可摧的【嘆息之牆】矗立在前,西澤爾以巨盾為掩護,悄悄把最後一支針管插入自己的左胸,把那種深紫色的藥劑慢慢地推了進去,再無聲地捏碎了針管。

在甘露符的配合下,藥物終於從接近油盡燈枯的身體中再度榨出了些力量,沐浴在冷雨中太久,他的身體早已失溫,但此刻四肢百骸中又湧現出些微熱量。

他扯了扯那張黑色大氅,讓它包住母親的頭部。懷中的女人恐懼地盯着他,像是受驚的小貓炸起了渾身的毛。上次俯身低頭時她還比較溫順,好像對西澤爾有點印象,但這一次西澤爾穿上了甲胄她就認不出了,這一路上她都在哭鬧和扭動,想盡辦法要逃走。

“別這樣啊媽媽,我是你兒子啊。”

西澤爾苦笑着用鋼鐵利爪的背面蹭了蹭母親的臉,神情有些複雜。

這也有可能是他們母子的訣別了,誰知道他能不能衝過這座橋呢?準備狙擊他的可是十字禁衛軍啊,號稱世界上火力最強的軍隊。

十字禁衛軍在高處架設了幾台強大的聚光燈,所有光圈都集中在西澤爾身上,怕他借黑夜遁形。強光下琳琅夫人的臉彷彿是半透明的,像是那種從東方運來的、最好的白瓷,平日裏她明艷照人,此刻雨水洗去了那絲美艷,她看起來就像畫家剛剛勾勒完畢還未上色的素胚。

平日裏西澤爾並不覺得母親有多美,因為見得太多了,而且很多人都說他的容貌基本都是遺傳了母親,照鏡子的時候他還經常能從自己臉上找出母親的痕迹來。但今夜他忽然覺得母親真是很美的,難怪父親那種鐵石心腸的男人也無法拒絕她。

但是,媽媽,過度的美麗有害無益啊

紅水銀蒸汽沿着管道充溢甲胄的每處關節,背後的氣孔全開噴出濃密的氣流,【紅龍】向著前方的長橋發起了最後的衝鋒!

——

同一片風雨也籠罩着白色的教皇宮。

身披紅色法袍的老人站在教皇宮的六座鐘樓中的一座上,向著台伯河的方向眺望。留聲機播放着凝重又悠揚的《騎士舞曲》,身穿黑衣的秘書們排成一隊站在他身後,望向同一個方向。

身穿黑色軍服的少年緩步登上鐘樓,站在史賓賽廳長的背後,他的白色長發被雨水淋濕了,黏在瘦削蒼白的面孔上。

“您召喚我么?史賓賽廳長。”

少年的聲音古雅端莊,但是寒冷無比,像是極北的堅冰。

“不敢說召喚,只是邀請你來教皇宮,很感謝你接受了邀請,龍德施泰特中校。”

史賓賽廳長轉過身來,面對這個代號【黑龍】的少年:“教皇廳想對你表達謝意,但我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謝意的話就不用了,我不是為了教皇或者教皇廳而這麼做的。”

龍德施泰特在這位德高望重的紅衣主教面前保持着立正的姿勢。

“放走西澤爾,你背後的人肯定會懷疑你的忠誠,你將來的發展也會受到影響。如果伱需要,教皇廳很願意給你支持,扶你成為熾天騎士團的團長。”

史賓賽廳長淡淡地說:“想必你也知道,這件事的結果無論如何,【紅龍】恐怕是很難用了。”

“史賓賽廳長,恕我直言,我是絕對不會和教皇廳合作的。”

龍德施泰特的聲音不高,但是毅然決然。

“能讓我聽聽你的理由么?”

史賓賽廳長並不生氣,這座城市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而他充分理解並尊重。

“因為在這個國家的諸多勢力中,教皇廳是最激進的戰爭派。可能那不是聖座的本意,但他確實掀起了席捲整個世界的戰爭。而熾天使不該為了戰爭而存在。”

龍德施泰特微微昂起頭,他話語中表達的傾向有點危險。

“你在對東方的戰爭中不也是英雄么?沒有你奮戰得來的情報,我們只會輸得更慘。”

“作為騎士,我必須服從命令,在戰場上爭取讓儘可能多的戰友活下來。但那並不代表我贊成那場戰爭,況且面對那個男人,我並沒有做到什麼有用的。”

“熾天使是究極的武力,究極的武力是用來守護和平的么?孩子,那只是政客們虛偽的說辭,究極的武裝只能是用來發動戰爭的,正如劍最初被發明出來就是用來傷人的。你和西澤爾都是劍,他們會用西澤爾的軟肋來控制威脅他,難道你以為他們就不會用同樣的手段來控制你嗎?”

史賓賽廳長輕聲說,看向龍德施泰特的眼神中有些憐憫。

“我不知道我背後的人怎麼想,我只遵守我的騎士道。我的騎士道讓我放西澤爾通過我防守的路口,我願意為此承擔任何後果。”

“【紅龍】是你的競爭者,他第一次穿上甲胄的時候幾乎置你於死地。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在磨練戰技以勝過他,是什麼促使你幫助你的敵人呢?”

“您說的是【紅龍】,【紅龍】確實是我的競爭者。而我幫助的那個人名叫西澤爾·博爾吉亞,我曾經兩次見過他爆發出惡魔般的力量,但促使他那麼做的理由從來都不是戰爭。這場戰爭才是他真正想打的吧?為了家人搏上生命,這是他的騎士道,那是崇高的東西,不容侵犯。”

龍德施泰特望向遠方,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可真是一個古板的孩子,也是個幼稚的孩子,就像西澤爾。世界哪是你們想的那樣呢?被各種崇高的‘道’充斥着,驕傲光榮,堂堂正正”

史賓賽廳長沉默了片刻,然後嘆了口氣:“不過,聽到小孩子們的理想真好,我也很希望世界是你們所期待的模樣。”

衝天的火光在台伯河上燃起,片刻之後萬炮轟鳴般的巨響傳來。

“他們開始了,那條紅色的龍,就要突破困住他的囚籠!”

——

槍火和炮火吞沒了白色的長橋,其中既有小型的直射炮,也有焚城炮,更多的是重型的破甲用槍械。

所有人都瞄準那個蒼紅色的巨大身影,它衝鋒的態勢簡直像是太古的巨龍,面前有座山都會被它沖碎。

橋面上也設置了堅固的鋼鐵路障,路障旁的河水中更是有兩個巨大無比的鐵箱子。

除了極少數人外,誰也不知道這兩個被【利維坦】空運過來的鐵棺材裏有什麼。

密集的炮火化作滅世焰流,完全不亞於那支遺落的聖槍,在這種強度的打擊下,就算是惡龍也該化為一堆灰燼鐵水了吧?

但未必所有人都這麼想,遠處的另一座鐘樓上,佛朗哥和他的工程師們也在遙望這邊的火光。

“教授.【紅龍】的裝甲真的能對抗那種程度的炮擊么?”

有人低聲問,他們心中也沒底。

“當然對抗不了,就算是究極金屬,在那種炮火里也熔毀了。”

佛朗哥隨口說。

“那”

工程師愣住了,他一時沒有轉過彎來。

“可我們造出來的又不是炮擊的靶子,【紅龍改型】最大的優勢可不是那身裝甲板,雖說是超重武裝,可再怎麼它都是熾天使,熾天使最強的地方,在於它是超機動的!”

佛朗哥大口喝着烈酒,看起來絲毫沒有為西澤爾擔心。

紅龍在炮火中舞蹈了起來!

熾熱的火流中只有少數武器能透過【紅龍改型】的裝甲板造成致命傷,譬如焚城炮,再譬如迎面被直射炮命中。西澤爾閃避着最致命的攻擊,同時用【嘆息之牆】擋開彈幕,他跳躍着、旋轉着,真就像在雷電的縫隙中跳舞。

“瞄準射擊!做不到就無差別覆蓋!”

指揮官在咆哮,精英炮兵們有點不知所措,長橋完全被籠罩在火光中,他們得使勁瞪大眼睛才能看清紅龍的影子,他們瞄準的速度甚至追不上紅龍移動的速度!

“它它使用了劍舞機動!”

任何人第一眼看到【紅龍改型】,都認為它是超厚裝甲板武裝起來的【堡壘騎】,【堡壘騎】必然笨重,行動緩慢,容易成為射擊目標。

但在快要踏上橋面的時候,【紅龍改型】那厚重的裝甲板全部脫落,那一幕發生在爆炸的火光中,只有極少數人才能注意到。那一刻傷痕纍纍的裝甲板全部崩散,各種碎裂的金屬殘片如羽翼般在紅龍的身後零落,一個瘦削的身影破甲而出!

那才是真正的【紅龍改型】,所謂【超重武裝·紅龍改型】不過是在它身上懸挂了更為厚重的裝甲和沉重的外掛動力系統【龍騎兵套裝】,現在它拋棄了所有的外設,恢復到最核心的狀態。

它以舞蹈般的動作閃避着致命的炮火,同時肩部的裝甲板翻開,蜂窩般的金屬空槽中噴出了火螢般的光點,飛出一段距離后,這些螢火般的光點炸出了刺眼的光幕。

【火螢之巢】!

這些光點的爆炸沒多大威力,頂多也就是燒傷完全沒有防護的步兵,但光幕比炮火的光更加明亮,所有人都本能地閉眼。

就在這時候,蒼紅巨龍突破了它自己製造的光幕,把密集的炮火拋在背後,越過臨時設置的路障,義無反顧地沖向那扇鋼鐵巨門。

台伯河的對面,各國大使和武官都被這場面震撼了,這才是機械技術的巔峰么?

人和機械的.完美協同體!

它躍出那片光幕的時候,簡直就是天國開門,那些神話中的天使們背負着致命的火焰,從天而降!

嘭嘭嘭~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長橋兩側的巨大鐵箱化作六面爆開,驚雷般的轟鳴在台伯河上炸響,鐵灰色的弧光閃滅,彷彿天譴之間劍在縱橫揮斬。

是原罪機關的【普羅米修斯】,還是兩具!

數丈長的劍光來得極快,鋼鐵劍圍眨眼便困住了長橋上肆虐的惡龍。

西澤爾擲出了【嘆息之牆】,那面沉重的巨盾像是浮舟般帶着他的母親向前衝去。

【紅龍】的雙手徹底解放,鮮血自甲隙中湧出,被背後的青銅劍匣迅速吸收。

【貪婪】!【饕餮】!

神經接駁系統200%活化,人和機械之間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融合,機械彷彿在這一刻獲得了生命。

動力核心的運轉功率過載三倍,蒼紅巨龍全身上下每道縫隙中都噴射着熾熱的蒸汽。

克雷默長劍與亞特坎長刀分別磕撞上一柄巨劍,高高躍起的【紅龍】宛如翩然的驚鴻。

火星飛濺,暴雨狂流,被巨力驅動的重劍割開了西澤爾後背的主裝甲板,將【紅龍改型】的蒸汽背包生生削去。

西澤爾連頭都沒有回,【貪婪】轉為反手,頃刻間便借力衝到黑鐵巨人的騎士艙前。

另一把巨劍斜向里刺出,劍尖鋒銳把紅龍腰側的鱗片狀護板挑開,鮮血噴湧出來,但瞬間就混合了高溫蒸汽,化為一團紅色的霧氣。

咔拉咔拉~

成排的鋼鐵投矛從【普羅米修斯】背後的暗倉中彈出,然後對準【紅龍】猛然射出!

噔噔噔!

西澤爾來時的方向,長橋的起點,渾身漆黑的【銀輝聖劍】手提重型連射銃,對準【紅龍改型】便扣動了扳機。

金屬風暴籠罩周身,密集的黃銅彈頭將如雨般的鋼鐵投矛生生帶飛,托雷斯終於按捺不住,在關鍵時刻出手了!

連射銃停轉,【銀輝聖劍】爆步前沖,經受【劍舞強化】的甲軀泛起銀灰色的熾芒,遍佈【龍牙劍】的鋸齒刃劃破雨簾,帶起刺耳的尖嘯。

無數縱橫交錯的彈流劍光中,一根僥倖漏網、躲過打擊的精鋼投矛貫穿了【紅龍】的左肘,神經接駁的方式給西澤爾帶來了劇痛,但他毫無反應,立刻擲出右手的【饕餮】,貫穿進一名【普羅米修斯】的騎士艙,再從廢掉的左手中抓過【貪婪】,繼續揮舞。

【饕餮】刀身遍佈的細孔釋放出致命的毒素,在騎士艙中飄蕩。近十米高的【普羅米修斯】是無敵的,但駕駛它的騎士卻只是防禦薄弱的普通人。

劇烈的猛毒幾乎是瞬間就取得了戰果,黑色的金屬巨人無力墜下,橫拍在狂亂的河面上,激起幾人高的水花。

剩下的那名【普羅米修斯】見事有不對,當即撤步橫斬,逼退【紅龍】的同時,肩膀上的龍吼炮對準橋面開始了洗地。

砰!

西澤爾胸前的裝甲被劇烈爆炸轟得生生凹陷,【紅龍改型】已經不再是那台超重武裝了,卸除了重型裝甲之後,他的防禦力只比【劍舞者】強得有限。

繼續支付這樣的代價他絕對沖不過這座橋,早在衝過閘門前他就會被【普羅米修斯】撕成碎片。

他沒有第二把【饕餮】了,但那把陪伴他八年之久的“聖劍”已經趕到了!

【銀輝聖劍】一腳踹到【紅龍】後背,將西澤爾送到【嘆息之牆】旁后,提劍擋住了再度前壓的【普羅米修斯】。

“走!”

見到何塞在戰場上亮相,遠處高樓上的【紅色奧奎因】重重嘆氣,手中蓄勢待發的增強型【獨角獸式遠程狙擊來複槍】立馬對準了那具蒼紅色的身影。

噝~

長度足有兩米的驚人巨槍發出微不可察的聲響,表面糾纏着的曲折銅管發出暗紅流光,熾天使猛地扳動槍栓,從甲軀內流出的電流頓時貫穿了各個部件,高密度的紅水銀蒸汽從黃銅氣罐中導出,輸入槍身內部,細密的裂紋在槍口表面浮現。

砰!

十幾公分長的秘銀彈螺旋射出,龐然的巨響甚至壓過了喧囂的風雨。

已經脫下重型裝甲的【紅龍】絕對擋不住這一槍!

但意外發生了,在那幾乎必中的彈道間,一名漆黑色的熾天使突然出現,用身軀為西澤爾擋下了這致命的屠龍一擊。

紅熱銀刺將【銀輝聖劍】的下半身轟成粉碎,只剩半胸的托雷斯藉由慣性、去勢不停,用最後的意識拔下了節制能源輸入的鎮流閥。

“西澤爾,要好好的.活下去啊”

隨着一聲轟然巨響,托雷斯化作耀眼的光亮貫入騎士艙,黑色的金屬巨人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就跟他一起化作白熾色的火焰。

“何塞哥哥!不!”

強烈的悲傷與憤怒如巨浪般席捲而來,西澤爾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那支腎上腺素和藍符的藥效早就耗盡了,他的心臟疲憊地想要停止跳動,他的身體再度變冷,他甚至感覺不到疼痛,他想要睡去,哪怕一睡不再醒來.

不,不能睡!那是何塞哥哥用生命為我換來的機會!

西澤爾噙住淚水,剩下的決意在支撐着他,讓他用自己的後背為盾,頂住槍林彈雨,推着那面【嘆息之牆】前行.

巨盾如船,船上有他的母親,琳琅正害怕地緊緊趴伏在凹處。

狂風暴雨般的子彈打得【紅龍】身上的裝甲板塌陷,那具曾經看來不可戰勝的甲胄拖着電纜,爆出無數的電火花,流淌着墨綠色的液體。

他的雙腿膝關節都損壞了,走起來搖搖欲墜,就像壞掉的玩具偶人.它早該倒下了,它的重要零件已經報廢了很多次才對,可為什麼它還在行走呢?

難道真如騎士教官們說的那樣么?

甲胄終究是沒有靈魂的東西,裝入騎士就是裝入了靈魂,真正的強大,並非源自功率和裝甲,而是靈魂,靈魂深處的某些東西。

但西澤爾覺得不是,他想起了他最後的武器,那武器並未裝載在【紅龍】的身體裏,而是沉睡在他靈魂深處的魔鬼!他只要放出那個魔鬼來,就一定能殺出這個重圍!

狂化狀態!那無法解釋的狂化狀態,才是西澤爾最終的王牌!

自始至終,軍部對【黑龍】的評價都比對他的高,但在某一項能力上他的評級始終是個問號,原本對熾天使騎士的評價中是沒有那項能力的,因為他的出現那項能力才被認識到,並且定名為,【狂暴】。

無法解釋的、人與機械達到究極協同的狂暴狀態,足以令他凌駕於那不可戰勝的【黑龍】之上!連佛朗哥都說,這種能力與其說是能力不如說是神跡,就像是再給死去的機械注入生命!

也正是這份力量,才能夠讓他在查赤戰役中擋下聲名赫赫的神通大將!

西澤爾一直畏懼着這份能力,那能力強到連他自己都恐懼,而當它爆發出來的時候,往往又於事無補。

但今夜例外,今夜他把最後的希望全都賭在了【狂暴】上,變成惡龍算什麼?如果變成惡龍就能改寫三歲那年的那個雨夜,他會做的,他一定會做的。

那個男人的用意他現在明白了,隆在今夜之前就已經將所有的事情準備好了,只等着他來執行。

這會弄髒他的手,但把手弄髒又算得了什麼?難道眼睜睜地看着三歲那年的雨夜重演么?

他,絕不當懦夫!絕不能讓何塞哥哥白白犧牲!

巨大的黑暗在他的腦海里漸漸成型,他眼前開始出現幻覺,那株長滿了人臉的大樹、那個從血海中爬出的黑色巨獸、還有那飛旋的時鐘和崩塌的世界.

來吧!開始吧!讓這個世界在我眼前粉碎吧,只有那樣我的精神才能自由

可那原本已經洶湧起來的黑暗之潮忽然開始退卻了,那株大樹上的人臉並未睜開眼睛,血海中的巨獸並未展翼,鐘上的指針紋絲不動,彷彿整個世界正在飛速地遠離他,他置身於一片巨大的空白之中。

怎麼會這樣?唯一的一次他主動想要動用這份力量,心底的憤怒卻拒絕了他。

怎麼會這樣?神經接駁正逐一地斷開,他和紅龍改型並未融合而是加速地分離着,他失去了對這具甲胄的控制權,他的四肢百骸好像都被凍上了。

他被困在這具甲胄里了,別說驅動它,連動一根手指都不可能。

前方就是那道閘門了,可他竟然再也無法前進哪怕一步,像一具鋼鐵雕塑那樣站在了橋上。

神經接駁完全斷裂,紅水銀點滴不剩,蒼紅的巨龍陷入了死局。

“媽媽!媽媽!”

西澤爾的意識被拉回了現實,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咆哮:“跑啊!媽媽!跑啊!”

媽媽!跑啊!用你自己的腿走完最後的路!跑過那個閘門你就自由了!跑啊!

從長橋那頭湧來的騎士們停止了射擊,他們拿出刀劍捆索,想要將【紅龍】生擒。

命令上只提及了紅龍,並未提到這個女人,騎士們提着沉重的連射銃站在那具蒼紅色的甲胄背後,目送那個白衣的女人驚恐地跑向橋的對面。

騎士和軍人的尊嚴,不允許他們向手無寸鐵的婦女老幼進行屠殺。

“媽媽!跑啊!快跑!”

西澤爾滿臉都是淚水,視線隨着大量實現變得模糊。

“下令!給那些混蛋下令!不能讓那個女人離開!”

幕後的上位者在瘋狂咆哮,他們絕不能讓那個秘密流出翡冷翠!

“來不及了.恐怕來不及了!”

秘書們惶恐不安,他們也不清楚為什麼軍令上沒有提及那個女人。

十字禁衛軍怎麼會犯這麼嚴重的錯誤?而那個女人是絕對不能放走的啊!她的大腦深處,存着不能告人的秘密.

“狙擊手在哪裏?命令狙擊手開槍!別管她有沒有進入使館區!別管什麼外交豁免權!外交豁免權是我們授予的!我們即為法律!我們就是神!”

琳琅夫人奔跑在風雨中,白色的裙擺飛舞,海藻般的長發也飛舞,像個自由的精靈。

她奔跑在大雨里,也奔跑在史賓賽、龍德施泰特、佛朗哥的望遠鏡里,在這座城市裏有人想要留住她,有人想她生出羽翼。

但沉重的閘門轟然降落,封鎖了她的道路。

最後一刻,橋對岸的那些人放下了鐵閘。

那是一扇多麼脆弱的鐵閘門啊,如果【紅龍】還能活動,只需最簡單的踢擊就能撕裂它,可它卻足夠擋住那個白衣女人,把她留在了翡冷翠。

西澤爾的血都冷了,他咆哮他嘶吼,但這些都無濟於事。他看着那些大人物調轉車頭離去,是啊,他們想要的其實是西澤爾,而不是那個女人。對他們來說有價值的是西澤爾身上的甲胄,在這個權力的森林裏,人人都是野獸,無人同情弱者。

雨嘩嘩地下着,台伯河兩岸,數百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那女人白色的背影上。她趴在鐵閘門上獃獃地望了一會兒,竟然轉過身,赤着腳走回到了西澤爾的身邊來了。

她站在那裏,歪着頭看着西澤爾,看了很久很久,那美麗而疑惑的眼神,就像少女初見情郎。

“我好像認識你,你是誰?”

她輕聲問,瞳孔中閃動着瑰麗的光,彷彿風中繁櫻飛舞。

秦淮當初的那張黃符還是起效了,琳琅明顯記起了什麼。

西澤爾俯視着母親,他的面甲已經脫落,露出的是他自己的臉。他忽然意識到母親在看的是誰,就像那場舞會上她看到了父親。是的,她從西澤爾的臉上看出了隆·博爾吉亞的痕迹,即使多半遺傳了母親的長相,兒子多少難免會像父親。

“我叫西澤爾·博爾吉亞,我是你的兒子,媽媽。”

西澤爾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想要抬手擁抱母親。

女人流露出驚訝的眼神,彷彿受驚的鹿,她繼續歪着頭打量這個巨大的鋼鐵怪物,它竟然長了一張男孩的臉,在那個女人的思維世界裏,這是很童話的事情吧?

旋即她笑了起來,好像真的認識到了這件事,她踮起腳尖撫摸西澤爾的臉,無比開心。

“這個世界真好,這個世界上有我的兒子。”

那是西澤爾生命中第一次感覺到母親的溫暖,那大布娃娃一樣的女人第一次把他當作兒子,再不是家庭的虛假象徵,而是實實在在給他溫暖的母親。

他覺得自己重又變成了那個小小的男孩,不知何處來的力量令他驅動了唯一完好的鋼鐵右臂,輕輕地擁抱母親。

“這個世界真好,這個世界上有我的媽媽”

下一秒鐘,槍聲撕裂了雨夜,十數道狹長的火線自四面八方射向這對母子。

咻~

與此同時,天空中傳來尖銳到極致的風嘯,那是大重量物體高速墜落帶起的聲音。

黃銅子彈精準的射入琳琅夫人胸口,噴出的鮮血染紅了紅龍的身體,她輕盈地向後倒去,那樹開了很多年的櫻花.終於凋零。

“一群大老爺們變着法的欺負一對孤兒寡母,真他媽噁心!”

天空一聲巨響,夜叉閃亮登場。

話音未落,如隕星般墜落的【黑屍冥棺】便砸在【紅龍】面前,氣浪震散的濃密雨霧瞬間便遮住了長橋。

甲胄騎士們立刻反應過來,想要前壓控制局,但倏忽出現的飛天夜叉披着秦淮專門為它打造的簡易符甲和【古僵霜鎧】,一掌一個,幾個呼吸就將這群堪堪十都的蒸汽巨兵生生拍飛。

披着黑袍、不漏半點肌膚的微縮天吳從棺材中踏出,手中的【上清三茅太乙回生籙】散發著盈盈紫光。

清微甘露,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葯。

西澤爾瞪大眼睛,彷彿認出了那張與藍符同出一源的紫籙。

“小子,送你句話,男兒行處是,未要論窮通。”

黑棺擋住彈雨,甘露沁入體內,瀕危垂死的繁櫻當即煥發生機,復又活了過來。

“琳琅我會帶走,至於你,努力活下來吧。”

微縮天吳將琳琅丟入【黑屍冥棺】,隨手扔下一張藍符吊住西澤爾的命后,已完成清場的飛天夜叉便彈身回返,撲閃肉翅帶着棺材和天吳直上高天。

躺在長橋上的西澤爾笑了,雖然他沒有逃出這個煉獄般的囚籠,但看着無數彈雨攢射,卻奈何不了分毫的棺材和怪異騎士。

這個廝殺了整夜的十五歲少年,終於如釋重負地閉上眼睛,低聲念叨着什麼,昏死了過去。

愛你,老媽。

明天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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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浮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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