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Chapter110 古拉因
碼頭還依稀可見時，克萊恩看見那裏突兀地出現了一道人影。
這人影穿着白色襯衣和深藍外套，擁有高挺的鼻樑、深陷的眼眶、淺藍的眼珠和褐色微卷的頭髮，輪廓線條剛硬，下巴微微抬起，有種看不起所有人的感覺。
他目光一掃，迅速就鎖定了克萊恩乘坐的那艘客輪。
就在這個時候，天空忽然變暗，彷彿成為了一扇通往漆黑虛幻之地的大門。
震耳欲聾的颶風從海底躥起，夾雜着大量的蔚藍直衝上方，幽深的閃電如同虛空的裂口，不斷出現又不斷因自愈而消失。
這阻隔了客輪和碼頭間的全部視線，讓兩者就像處於不同的世界。
狂暴海又一次展現出了它的恐怖。
客輪無法躲避，無法反抗，只能沿着風暴較弱的安全航道，繼續往前行駛。
克萊恩心念一動，他馬上想到岸邊的那個人可能就是正在追殺因斯·贊格威爾的人，對方在“0-08”的操縱下“恰好”差一點趕上輪船，又“恰好”趕上了暴風雨，失去了輪船的蹤影。
克萊恩不禁感慨對方確實晚來了一步，如果對方早到一點，讓克萊恩早點發現這件事，他身上藏着的六枚厄運符咒大概就能派上用場，為追殺因斯·贊格威爾的半神提供一點助力。
——作為品質高又不算太高的符咒，厄運符咒其實並不能讓使用者操控每件事發生的概率，它只是一個籠統的方向，比“贏家”的賦與厄運要強，卻也有限。
但事已至此，克萊恩只能嘆了口氣，安心等待天空轉晴。
風暴之中，客輪沿着較為平靜的空隙，搖搖晃晃地航行於末日般的場景里，而船上的旅客大部分都一臉平靜，似乎已很適應這樣的狀態，只有少數第一次途經狂暴海的人才戰戰兢兢，死死抓着各種能抓的地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狂風閃電逐漸平息，天空也一點點明亮了起來。
這時，克萊恩的靈感忽有觸動，下意識就望向了哈爾曼港口所在的地方。
那起伏不定的深藍海水之上，那散開的白色雲朵下方，一點熾白的火光由遠及近，高速飛了過來。
這火光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最終呈現出了完整的模樣，這是一柄巨大的火焰長槍！
火焰長槍劃破天際，落在了客輪甲板前部，但卻沒有點燃任何事物，燒穿半塊木板，它直接四散開來，重組為一道人影。
這人影高鼻樑、深眼窩、藍眼珠，正是之前突兀出現於碼頭的那個男子！
他形貌接近中年，緩慢地環視了一圈，於一個個眼晴圓瞪嘴巴半張的旅容之中走過，進入了艙房。
同樣“目瞪口呆”的德道恩·唐泰斯卻有些高興——哪怕這來歷不明的半神不能直接殺死因斯·贊格威爾，能對他造成損傷也是足夠的。
不過，克萊恩很快就意識到這是在客輪上，他又開始祈禱這兩個人不要在客輪上打起來，否則，看着這一船的乘客，他實在沒多少把握。
念頭轉變間，克萊恩在胸前畫下一個緋紅之月的標誌，忽然他就聽見一聲巨響，他抬起頭，發現一個人正摔在甲板上。
他打扮得同克萊恩遇見的因斯·贊格威爾一模一樣，但露出的半張臉孔卻屬於另一個人，接近三角的眼睛裏滿是恐懼，雙手撐在甲板上，不斷地讓身體往後挪動。
這似乎只是一個普通人。
克萊恩眸色微凝，他的注意力落到那片區域，艙房門口，剛才那位高鼻樑藍眼珠的中年男子緩步走了出來，用因蒂斯語沉聲問道：
“是誰讓你帶着那件東西，做這樣打扮的？”
戴圍巾的旅客瘋狂搖頭道：“不，我不知道，他也是這樣的打扮，給了我，給了我100鎊，讓我坐這茶船去南大陸，再自己返回！”
那位中年男士默然看着，目光銳利，彷彿能洞穿一個人的靈魂。
這讓那戴圍巾的旅客額頭汗水瘋狂沁出，身體劇烈顫抖，結結巴巴地又一次開口做起解釋，但所描述的內容，沒有任何改變。
克萊恩在這個過程中想通了整件事，他意識到這是因斯·贊格威爾的一個層層相套的詭計。
他猜測，此刻那位來自因蒂斯的半神一定覺得，因斯·贊格威爾讓人假扮成自己離開，自己卻待在碼頭上。
接下來那名半神就會返回碼頭尋找因斯·贊格威爾，殊不知，因斯·贊格威爾此刻正搭在客輪上。
克萊恩捏了捏手裏的厄運符咒，他其實非常想做點什麼，但此刻，他面對的是兩個半神，其中一個手裏還拿着“0-08”，他一旦動手，只會把自己引入險境。
——敵人的敵人，有時候也未必是朋友。
何況，軍方還有人跟着我……
克萊恩深吸一口氣，放棄了這個想法。
而那半神果然也收回目光，體表陡然騰起了熾白的火焰，接着，他化作一柄巨大的火焰長槍，投向了哈爾曼港口所在的區域。
這火焰長槍越來越遠，沒用多久就只剩下一點火光。
整個過程中，這位半神除了最開始，都未再看一眼周圍的旅容，似乎他們並不存在
克萊恩目睹着這名半神離開，遺憾地嘆了口氣，卻並不氣餒。
——這場相遇畢竟倉促，他還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
……
古拉因城的房屋大部分都是沿盤旋而上的道路修建，間或有較平緩開闊的地方，則是廣場或市集。
克萊恩提着行李，憑藉“占卜家”的靈性直覺，隨意挑了個方向前行，沿途尋找起相對熱鬧的那種酒吧。
路上馬車不是太多，屬於出租類型的更是好久才能看見一兩輛。東拜朗最為流行的交通工具是“棺”，這源於死神崇拜的習俗，源於人們將棺柩視為能帶來安寧和平靜的物品，所以，克萊恩總是能看見幾個人抬着一具黑色棺材路過，蓋子比正常輕薄很多，就像隨意能打開的車門。
兩人抬的，四人抬的，八人抬，馬匹或獨角羊拉的……這樣的民俗在晚上有點嚇人啊，嗯，白天也好不到哪去，整個城市都顯得陰森森的……克萊恩邊欣賞着路旁的“風景”，邊步入了一個廣場，左側是“風暴之主”的教堂，右邊為餐廳、酒吧等店鋪。他停住的時候，道邊剛好有四人抬的棺柩被放了下來。
隨着蓋子的打開，棺材裏面躺着的乘客站了起來，跨步而出，是位着白襯衣黑馬甲的北大陸式紳士。
這紳士的正裝始終搭在臂彎，直到離開棺材，才被披至身上。
然後，克萊恩看着這位先生直奔“風暴之主”的教堂，走了進去。
目送着這位先生的背影離開后，克萊恩靜默兩秒，忽然改變了目的地，轉身走進了旁邊一座餐廳的盥洗室，隨後逆走四步來到灰霧之上，給愛麗絲髮了條消息：
“我發現了一個你可能會很喜歡的地方。”
他把剛才自己看到的景象原封不動地通過灰霧呈現給了愛麗絲。
……
灰白的霧氣從愛麗絲面前消散，她吃驚地睜開眼睛，敲了敲腦袋，一轉眼就出現在古拉因城的街道上。
她在街上轉了幾圈，就發現了好幾個正載着客人的棺材，愛麗絲對此有些沉默，但不得不說的是，她確實對這古怪的交通方式有點興趣。
如果能半夜在魯恩使用這種交通方式去墓園給自己上墳就更好了。
遺憾地嘆了口氣后，愛麗絲搜索到一個沒載客的棺材，她朝那邊走過去，腳步站定時，忽然聽見了女孩的尖叫聲。
愛麗絲看向抬棺材的人以及周圍的民眾，發現他們像是什麼都沒聽見，偏了偏頭，想起天使的聽力確實要比普通人好。
尖叫聲似是夾雜着話語，儘管聽不清話語的內容，愛麗絲也從聲音的驚懼中意識到那可能是一種求救行為。
她皺了下眉，只覺得這聲音有些吵鬧，忍不住往聲音源頭的方向看過去。
一個三四十歲的當地男子正趴在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兒身上，一邊毆打她，一邊強行脫去她的衣物。
發出哭喊聲的正是那小女孩兒，愛麗絲皺了下眉，選擇了解決問題源頭的男人。
一隻倒霉的飛鳥忘記了看路，撞在了路邊的石牆上，一塊鬆動的磚就那樣掉下來，砸在了男人的腦袋上。
風方才還在動作的男人永久地閉上了他的眼睛，倒在了小女孩的身上，小女孩在原地愣住，愛麗絲收回視線，對面前的抬棺人道：“你們能抬着棺材帶我轉一圈嗎？”
對方眼神茫然地看着愛麗絲，從嘴裏吐出一串她聽不懂的語言，愛麗絲懵了一下，忽然意識到她並不會當地語言。
“抱歉。”她匆匆丟下這句，也不管這兩人能不能聽懂，轉身邁入一個街道，身影消失在其中。
方才出事的街道內，過度震驚的小女孩一口氣沒喘上來，憋暈了過去，愛麗絲的身影在原地浮現，眸色沉凝地看着小女孩。
不過片刻，昏睡中的小女孩就陷入了一場驚懼的夢境中，愛麗絲輕抬腳步，邁進了她的夢裏。
先知·入夢：夢境同樣是先知的主場，可藉助一定的媒介進入他人夢境，並對夢境中的景象做出改變。
愛麗絲用過幾次這個能力，她發現比起“黑夜”途徑的夢魘，這個能力做不到強行拉人入夢，而比起“觀眾”途徑的夢境行者，這能力又做不到穿梭夢境。
這和她對“先知”能群體託夢的期待並不相符，愛麗絲最終的思慮結果，是認為這可以通過與別的能力結合而達成目的。
雖然她還沒找到製造群體夢境的辦法，但很明顯，她已經學會如何強行讓人入睡並且做夢了。
——概率可以解決一切。
愛麗絲製造夢境的目的並不是驚嚇小女孩，她畢竟剛救了這個小女孩，沒必要多此一舉再來嚇唬人家——愛麗絲其實是想騙個人給自己當翻譯。
夢境的一大好處是，即使對方聽不懂自己的語言，卻也能理解自己話語的內容，她讓夢境變成一道霧氣朦朧的街道，隨後以自身的形象出現在仍然迷茫的小女孩面前，朝她笑道：“我救了你。
“作為報酬，你得幫我一個忙——讓人抬着棺材載我轉兩圈。
“錢我來給。”
小女孩懵懂地看着她，愛麗絲毫不客氣地驚醒這位夢境的主人，這孩子睜開眼，第一眼見到的正是伏在自己身上的死人。
一聲尖叫從她的喉嚨里迸發出來，愛麗絲不耐煩地視線落在她身上，危險的氣息散發而出，讓小女孩的尖叫戛然而止。
等待幾秒，那抹氣息散去之後，小女孩才驚恐地咬住嘴唇，避免自己尖叫出聲，同時推開了自己身上的屍體，緊張地站了起來，看下立在牆邊的那道身影。
她穿着白色長袍，長袍上似有光芒流動，頭髮是明亮燦爛的金色，湛藍色的眼睛裏藏着煩躁與不耐。
那張臉沒比她大幾歲，明顯不是當地人的景象，小女孩回想起夢境裏的景象，緊張地站起身，試探性地行禮道謝。
對方皺起眉看她，眼神略顯迷茫，小女孩便意識到，這位神通廣大的大人其實是個不會當地語言的外地人，心中莫名有了絲親切。
……可她為什麼想坐棺材？小女孩眨了眨眼睛，為數不多的知識告訴她，這是一種當地的特色，眼前的大人可能是來旅遊的。
這樣接地氣的猜測讓小女孩放心了不少，儘管意識到對方並不能聽懂自己的話，但小女孩還是說了一聲“跟我來”，隨後才帶路前去尋找空餘的棺材。
愛麗絲聽不懂小女孩的話，但見對方轉身，她隱隱有所猜測，跟了上去。
果真，不多時她們就站在了一個空餘的棺材面前，她瞧着小女孩上前同人說了幾句，隨後回過頭來沖她伸出了一根手指。
愛麗絲想了想，摸出一枚金幣遞了過去。
小女孩欲言又止地想說點什麼，但沒來得及，因為抬棺人已經欣喜若狂地走上前來，邀請愛麗絲躺進棺材裏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