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拉麵店裏的幽靈
在太陽落入地平線的時候，古月時逃回到了家裏，膠鞋底部早就被跑沒影了，只剩下上面的鞋套子掛在腳腕上。
腳丫黑漆漆的，人躺在玄關口的木製地板，腿部肌肉輕微抽搐像是被宰殺后神經還沒有完全死掉的牛蛙一般，一點都不想動彈。
不過，身體的極限速度也算是測試出來了，雖然並不是古月時預想中的測試方式，比行駛車輛還快的速度，且在高速下鞋底都被磨沒了的情況，腳皮卻沒有破，防禦能力也是不俗。
真就成了一個小超人，儘管對比追殺自己的黑氣怪有所不足，但鐵定是比前世的他強，也比原本的江川愛強。
當然，這種強似乎也是有代價的，腹中翻湧起胃酸帶來的強烈飢餓感，讓他有種胃部被灼燒的感覺。
他不得不拖着疲憊的身軀爬起來，把鞋套子換成拖鞋走去衛生間，在沖刷乾淨腳底板重新找了雙舊鞋子穿上后，就重新迫不及待地出了門。
竹之冢這個地方，最大的好處就是附近有不少經營餐飲生意的店鋪，到點了想吃飯且不想在家裏做，那帶上錢去吃一頓快餐，卻是很便利的事情。
在江川愛的記憶里，就有一家不錯的拉麵店開在家的附近，小時候他經常被父母帶着去吃，裏面能夠無限續面，屬於好吃不貴的類型，考慮自身如今的情況，古月時選擇了那家店。
“歡迎光臨！”
一進入拉麵店裏，聽見門口拉門的動靜、正在給別人上小菜的老闆娘就下意識說了一句。
“一位嗎，這邊坐，這是本店的菜單。”
在給別人上完小菜后，老闆娘就過來招呼他，把他引進一個單人座位，便遞過來一份有着插畫的菜單。
“等想好吃什麼后，可以招呼我一聲，點餐。”
說是拉麵店，但菜單裏面還是有雜七雜八的餐品，像是炸天婦羅，豬扒蓋飯之類的。
腹中的飢餓感讓古月時咽了咽口水，沒等老闆娘離開去服務其他客人，他就連忙開口道：“先給我一份豚骨拉麵吧，我好餓。”
說完后，他的肚子也是配合地咕咕叫起來，聲音十分清晰。
聽聞動靜，老闆娘愣了下，點頭就朝着廚房那邊喊道：“3號桌，豚骨拉麵一份，加急。”
“好的，馬上。”
裏面的人回應，而說是馬上，還真就是馬上。
兩分鐘不到的時間，一大碗熱騰的拉麵就被端了上來。
“可以續面，不能加菜，續面需要提前說。”
把面放在少年的面前，老闆娘就說道。
“那我先續上兩碗面，謝謝！”
古月時說了一句，就迫不及待地吃起來，而他的話則讓老闆娘愣住了。
才剛開始炫面，就直接續面的客人，還是挺少見的。
但對方是個半大孩子，肚子剛才又叫喚得那麼響亮，也是可以理解的。
“3號桌，續面兩碗。”
老闆娘沒有任何問題，再次朝着廚房那邊喊道，也就在兩碗麵條被煮熟端過來的時候，第一碗拉麵就已經被古月時吃得乾乾淨淨，碗裏只剩下高湯了。
“你的兩碗麵條，鹹度要是不夠的話，旁邊有醬油和鹽。”
放下麵條的老闆娘說。
“好的，我能再續兩碗嗎？”
“吃得下嗎，你吃得下就可以。”
每碗拉麵都有三兩的面，正常人這個份量帶湯一起吃下去，基本就有飽腹感了，而能吃的人多吃兩碗也就差不多了。
“我比較能吃。”
古月時露出了靦腆的笑容。
“那行吧。”
老闆娘沒多說什麼，少年的靦腆讓她心生好感，又繼續吩咐廚房那頭的老伴：“3號桌，又續兩碗面。”
此時，老闆娘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旁邊的顧客也沒有察覺這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拉麵店，遇到比較能吃的客人，續個面，多正常的一件事啊！
直到，3號桌上盛放續面的碗被越堆越高。
外面的客人一進來，都能明顯看到那放在桌上，比走過去的人還高的碗堆后。
不知何時，嘈雜的拉麵店就漸漸安靜了下去，只剩下3號桌那奔放吃面的聲音，以及那偶爾被對方堆疊放上去的面碗之間，輕微碰撞所發出的一些動靜。
【這人，到底吃幾碗了？】
大部分人心中都產生了這樣的疑惑，在廚房裏忙活的麵館老闆更是陷入到3號桌無限續面的循環中。
而在吃到第五碗面的時候，古月時點的豚骨拉麵湯汁就已經消耗乾淨，之後續的面，都是靠着鹹度不高的醬油來提供基礎味道的。
“老闆娘，再來……”
就在古月時吃完第十碗，準備再續兩碗的時候，就見旁邊一臉擔心看着自己的老闆娘，以及店內一些已經有些目瞪口呆、也在看這邊的拉麵店客人，想繼續續面的話，愣是被咽了回去。
八百円一碗的豚骨拉麵不算太便宜，但以這個世界如今的當地物價來說的話，這算是實惠的。
而自己愣是續了十碗，哦不，算上現在對方又端上來的兩碗，應該是十二碗麵條，確實是得不好意思一下的。
“請再給我一份炸天婦羅套餐吧，嗯，您家的拉麵還是像以前那般好吃，十分有勁道……”
古月時用着不尷不尬的話，誇獎了對方家的拉麵一句。
“多謝誇獎，但比起這個，你的肚子真的沒問題嗎？”
十碗三兩多的面，加起來都已經三斤多了，雖然還不及世界級大胃王能吃下的極限斤數，卻也已經是普通人望而卻步的好胃口。
比起對方的能吃，拉麵店老闆娘此時更擔心眼前的人，會不會因此吃出什麼問題來。
“我的肚子當然沒有問題，我說過了我是比較能吃的類型，消化系統也非常好，吃下去的東西很快就能消化掉。”
古月時拉了拉自己衣服的後面，將腹部處的平坦輪廓顯露出來，老闆娘瞧見了，只能選擇相信這種解釋。
“你的天婦羅套餐，馬上幫你準備。”
看着老闆娘離開，古月時繼續扒拉起麵條來，心中則是在思考着飯量進一步增大的情況。
身體變強了，卻依舊需要遵循能量守恆的定律，傍晚狂奔消耗的能量多，現在需要補充的能量就多。
體現在具體的行動上，那就是吃得多了，這件事的確切證據，就在於他中午時候所吃下的東西，還不足現在斤數的七成，但就已經有了七分飽的感覺。
而現在，則只是墊了墊肚子，距離飽腹還有一段距離，古月時感覺自己還能再吃下十多碗拉麵。
“你的天婦羅套餐。”
“謝謝，對了，請再給我一份海鮮拉麵。”
“啊？”
“不行嗎？”
“也不是。”
看着少年的好胃口，如同剛才吃下去的麵條只是開胃一樣，老闆娘就搖頭起來。
“我知道了，3號桌的海鮮拉麵一份，嗯，你需要續面嗎？”
“如果可以，我先續個八碗。”
老闆娘人有些麻，但還是點點頭。
“桌上了這些碗，能幫忙收拾一下嗎，我好像有些吸引人眼球了。”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吸引眼球啊？】
“好的，我拿收拾的盤子過來，請你幫忙放一下，四個碗一堆放上來。”
老闆娘捧着一堆空碗離開，而沒有了碗堆的3號桌，總算不再那麼吸睛了。
至少，之後進來不知道怎麼回事的客人，沒再繼續瞧着這邊。
“還真能吃，這胃口好的，讓我一個看着的人都飽了。”
拉麵店恢復了熱鬧，但還有一起過來的客人在低聲交談着，關於3號桌能吃少年的事。
【我這麼能吃，感覺以後或許能在這個世界，當一個頂級的吃播！】
聽着這些話，古月時不由對自身在這個世界的未來有了一些想法。
而就在他這麼想着的時候，身邊忽然升起的寒意，則讓他吸溜麵條的動作一僵。
小心扭頭看過去，就見一隻嘴巴潰爛、肚子也破了個口的鬼怪，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
“吃、吃、吃……”
對方的嘴裏念叨着這話，就蹲在了旁邊似乎準備看他如何吃面一樣。
“你怎麼不吃了，快給我吃啊！”
許是古月時的吃面動作停下，讓這隻對吃很有執念的鬼怪發現了異常，那被腐爛腫塊臉頰淹沒的眼睛猛地就瞪大，一副暴躁症老哥的模樣直接拍桌催促起來。
啪啪啪的聲音響起，桌子卻沒有怎麼晃動，就像是處在兩個不同的時空，呈現的不同狀態一樣。
而從對方潰爛的嘴裏哈出的黑氣，味道就像是發酵后的剩飯剩菜一樣，令人作嘔。
古月時屏住呼吸，但眼睛還是被熏到了，眼角抽搐着，如果可以，他並不想繼續招惹這個世界的鬼怪。
“你的海鮮面來了！”
就在古月時想着到底是抄椅子砸對方腦袋，還是用碗去糊對方臉的時候，老闆娘就端面走了過來。
也就是上面的功夫，疑似暴躁老哥的鬼怪就恢復了正常，嘴裏念叨着【原來是在等上菜】的話，重新安定坐在旁邊，靜靜瞧着他看。
古月時：“……”
這隻鬼怪的攻擊性有些微妙，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衝突，古月時當作沒看見對方，繼續吃了起來。
一碗又一碗面的下肚，讓旁邊坐看他吃東西的鬼怪，都有些驚嘆起來：“好厲害的吃面速度，吃得好香的模樣，我也好想吃啊……”
嘴巴潰爛的鬼怪，羨慕地看着少年誇誇吃面的樣子，手下意識摸了摸自身有着破口的肚子。
在摸到空出后，臉上被腫塊擠得只剩下一條縫的眼睛裏，就露出了有些失落的神色。
他已經不能進行正常的乾飯了，自從得了口腔癌和胃癌之後，任何正常的食物都與他無緣。
臨死前，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吃一頓正常的食物，可惜到最後都沒有實現的機會。
以至於，在來到開着大量餐館的街區后，就一直徘徊在這邊看着其他人吃東西。
吃得越多、吃得越香的人，他就越喜歡，而浪費食物的傢伙，則會令他覺得非常可惡。
他羨慕那些能吃的人，也怨恨那些不好好吃飯的人，然而，因為人流量大，他一直都沒跟着誰離開這裏。
只是自艾自怨，日復一日地做着，看人吃飯的事情，偶爾拍桌子化身暴躁老哥，怒罵那些能正常吃飯，卻不好好吃飯之人的行為。
怨念日亦深重，繼續下去的話，說不得遲早有一天，他就會化成真正的怨靈、惡靈。
“老闆娘，再來一碗豚骨拉麵。”
“啊，能吃真好，看着別人吃飯，就像是自己也能吃飯一樣……”
明明是面目慘不忍睹的鬼怪，但卻露出了被治癒的表情。
“既然你這麼想吃，那不如真的吃上一碗如何，這面算是我請伱的，麻煩你吃完后趕緊走。”
老闆娘端上來新的一碗豚骨拉麵后，古月時就把面推到旁邊鬼的面前說道。
他的確是不想繼續招惹鬼怪的，但奈何對方在一旁太影響自己的吃面心情了，就像是飢腸轆轆的小動物，在看着大快朵頤的自己一樣。
古月時做了不必要的事情，不過在搭話的時候，他也做好了絲滑小連招的準備。
左手扶着空碗，右手則是握着筷子，拇指抵在筷子的尾端，這是典型的隨時拿筷子當作刺擊武器的握持方式。
只要旁邊的鬼敢動手，他就會先一步把筷子插進對方的腦袋裏，然後碗直接扣對方臉上，再一腳踢出去，搬起現在屁股底下坐着的椅子，砸對方的腦袋上。
“你能看得見我？”
“能。”
“這是請我吃的？”
“對。”
臉龐潰爛的鬼怪並沒有暴走，在古月時點頭承認后，他就聞到了一股很久都沒有聞到的食物香味。
“好痛，但好好吃……”
他沒客氣，拿起筷子就扒拉起麵條來，潰爛的嘴張開看起來就很疼的樣子，但吃的時候對方卻表現出一副幸福的姿態。
而在進食中，他臉上的腫塊竟是逐漸消失不見，就連破開的肚子缺口，也在這個過程里，被流淌下去的麵條給堵住。
豚骨拉麵吃完，潰爛嘴的吃鬼就變成了一個中年人，他撫摸着鼓起的肚子，就一臉被滿足的模樣。
“我好久沒吃得這麼幸福了，啊，不認識的少年，謝謝你。”
對方真誠地感謝起來。
“我沒有什麼好報答你的，這個就給你吧。”
說著，中年人就從兜里掏出了一張餐券，直接遞了過來。
在做完這些后，他的身影就開始消散，而一同消散的，還有他遞過來的餐券。
古月時：“……”
這到底是給了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