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魔
第113章魔
天空中,一道鷹唳突兀響起。
“這裏、這裏……”
下面,上官雲闕一個勁的招手,那隻異常英俊的海東青卻是不理他,在空中不住盤旋,尋找主人的影子。
但最後,它還是被上官抱住了。
“你看看,人家根本沒時間搭理你嘛。你以後不如就跟着我,也不用整天南來北往的飛,多累人啊。”
海東青卻只是歪着脖子,一眨不眨的盯着雙簾緊閉的大帳。
待上官雲闕想要取它腳踝處的信筒,它才猛然轉頭,用硬且銳的鷹喙去啄他的手。
“得!”
上官雲闕舉起了雙手,而後摩挲着自己性感的小鬍子,撇了撇嘴:“不給看就算了。”
少女的臉色甚為難看,似是被這一言驚住了。
蕭硯愣愣的,能看見這雙往日裏他最喜歡的明眸里,漸漸噙出了一層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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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待他說完,一拳已猛地砸到了他臉上。
這一次,他的眼睛裏便出現了一抹慌亂。
蕭硯遂上前一步,以自己身高的優勢壓迫道:“你難道真以為,我對你會有特別的優待?傻不傻?我不過……”
“不管怎麼說,你都要回汴梁去。”
這力道極大,甚至遠遠蓋過了方才他攥住少女肩膊的力氣,毫無防備之下,蕭硯幾被打了個趔趄,向後倒退了一步。
“砰。”
心癢得像被貓咪撓啊……
前者訕訕一笑,輕輕扇了扇自己的嘴。
上官雲闕恰時的捧着海東青湊過來,小心翼翼提醒道:“我看她,臉色可不太好吶……”
“哎喲,你這嘴角怎麼還有個烏青?”
姬如雪的眸中,清冷、倔強、卻又顯得格外慍怒。
許久后,蕭硯停下腳步,鎖眉道:“且你們就算留在這裏,於我也並無什麼益處。”
很顯然,他不耐煩的表情已擺在了臉上。
蕭硯眉頭便冷冷的蹙起。
“你趕不走我。”
許久許久,但似乎又只是這麼一剎,姬如雪就一把鬆開了他的衣領,背過身。
蕭硯擦拭了下嘴角的血跡,愣了愣神。
“可李存勖出兵的消息,恰恰就是我們帶來的。”姬如雪反駁道。
少女的拳果然攥緊了。
這幾月跟在蕭硯身側,後者大多數的籌劃乃至打算他都已瞭然如心,而後偷偷寫給袁天罡與石瑤兩人。但唯有這道不時從北面來的消息,他還尚未打探到其中具體的內情。
“蕭郎,你和那姬姑娘……?”
“然後呢?”
坐在凳上呆了半晌,他才起身,掀開帳簾走了出去。
“我死不了!”蕭硯擰眉而起,繼而重重的一揮手,毫不猶豫出聲道:“你難道還沒看出來?我不想帶着你這個累贅!”
“你護着她,暫時留在營中。”蕭硯伸手,讓海東青跳到自己臂上,取下了信筒。
他怎麼可能,會被一個武功都不入流的女子傷到?
後者卻是很刻意的避開了她的眼睛,來回踱步不止。
不同於外間上官雲闕的抓耳撓腮,大帳中,靜謐的空間裏,好似連兩人的呼吸都聽得見。
但鬆手過後,她反而由此難過起來,吸了吸鼻子。
姬如雪環胸倚靠在木柱上,只是盯着蕭硯,沉默不語。
“這……”上官雲闕撓了撓頭,訕笑道:“營中留着女子,是不是有損你的形象?”
前者便加重了語氣,“我不過只是想玩玩……”
下一刻,他就覺衣領被死死拽住,待轉頭,少女潔白無暇、卻又是這個年紀特有的明媚臉龐已欺壓過來,幾乎與他貼臉而至。
“我要替岐王盯緊伱。”
但姬如雪並未去回答那些棘手的問題,只是清冷着臉道:“你若死在北地,誰去兌現給岐王的承諾?須知,在中原的一切準備都已砸下去了。”
留下這麼一句話,她便已大步走了出去。
但他仍然眼珠子轉動。
蕭硯聲音微沉,“這一情報,你們帶來的確實很及時。但你留在這裏,於我何用?你可對敵嗎?可上陣嗎?可自保嗎?”
前者遂斜睨了他一眼,“沒讓她和我住一起。”
“她不和你待一個帳篷,這營中儘是臭男人,還能……”
蕭硯沉默良久,吃了個啞巴虧。
上官雲闕見他不說話,只得撓着腦袋準備退下去。
“等等。”
蕭硯取下了信筒中的信,將海東青遞給上官雲闕。
“給李莽發信,讓他令劉仁恭嚴防晉軍,若是實在擋不住,河北哪裏都能丟,唯獨要把幽州守住,待我迴轉。”
“得令。”
上官雲闕得了差遣,立即高興起來,旋即離去。
蕭硯沉吟了下,又讓人找來王彥章。
“軍使,你喚末將?”
後者步入帳中,定眼一瞧,就嚷起來嗓門。
“呀,軍使你這嘴角……”
但他的聲音馬上就緩了下去,垂着腦袋,不敢直視蕭硯那雙冷峻的眸子。
蕭硯攥着毛筆的手格外用力,似是使出了幾分殺氣一般,將字寫得墨透紙背。
而後,他蓋了自己“幽州果毅都尉”以及“河北行營左先鋒馬軍使”的印章,將它遞給王彥章。
“遣幾個能手,護着此信南下。務必要將它送到楊師厚,楊招討使手中。”
王彥章牛眼一亮,“要對滄州動手了?”
“不。”
蕭硯擺了擺手,“滄州不急,我需請楊招討使稟奏陛下……”
他回身一轉,從案上尋出了一張輿圖。
將輿圖拿起,以讓燭光能映得更亮,而後,他便示意的在“潞州”二字上點了點。
“所謂,圍魏救趙。”
王彥章愕然了下,但他也是熟讀兵書之人,並非單純的莽夫,當即明悟過來,小聲詢問:“晉國出兵了?”
“你我心知即可,不可讓旁人知曉。”
蕭硯揮了揮手,“速速去辦。”
“喏。”
前者馬上匆匆離去,開始着手安排此事。
蕭硯雖覺事情似乎亂成一團麻,但不知怎的,方才挨了一拳過後,心緒反而寧靜許多。這會有條不絮的安排了幾件事情,才自顧坐回帥案后,從袖中取出海東青帶回的信件。
“漠北王庭內亂之勢已成,耶律阿保機必然大權旁落,勿憂。
“但需警惕……”
他眯了眯眼,將字條盡數展開。
“漠北大薩滿,似已出關。”
信件不大,只能攜帶這些字跡,但在這信件最後,有一個不良人專屬印記。印記旁,還特地有一個用紅筆圈出來的“危”字。
三千院在漠北待了幾個月,顯然了解了許多隱秘之事,才特意發來信件,以供提醒。
“大薩滿……”
輕聲念着這三個字,蕭硯蹙起了眉。
“奧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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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籠罩,整個大營里,已不再允許有人策馬。
唯有稀少的刁斗燈火,映着點點亮色。
因距離漁陽僅有幾十里,夜間也不敢大量燈色,以防對方游騎亦或斥候打探到。
雖說自己也派出去了斥候,但謹防意外,不是壞事。
除卻能在營中值守、巡視的兵卒,此時各營人馬皆已着甲入睡,不得竄營、不得大聲喧嘩、不得隨意走動。
事實上,這些廝殺漢子,恰一挨着席面,就已紛紛把呼嚕扯得震天響,渾如死豬也似。
這夜裏,恐怕只有在營外夜巡的騎隊,不能聽見這些擾得人心煩的雜音。
……
姬如雪冷着臉,只是着一身男兒甲胄打扮,一絲不苟的護在主帳門口。
向里入帳,蕭硯仍還在紙上寫寫畫畫。
他作為一軍統帥,實則經驗並不足夠,這一路除了自己不斷學習外,還多請教王彥章以及定霸都的那些宿將。而今大戰在即,他需要將幾方動向中,一切值得注意的地方規劃整理,併入腦中。
好在,他的進度很快。
【已系統學習完《孟德新書》,開始吸收轉化‘十三篇兵法韜略’,最後一篇‘政略’,已吸收完成……】
蕭硯面色平靜,將案上自己書寫出來紙張拾起,在燭燈上盡數焚去。
繼而抬頭,便虛掩了下眸子。
帳簾已然被掛起來,夜風不斷向內席捲,但因此卻更讓他腦子清醒,且能夠第一時間知曉營中的動靜。
少女的裙甲,亦是隨風晃動。
纖細的腰,被腰帶束得更是盈盈一握,雖着了皮甲,但那曼妙的身姿,卻好似依能感受得到。
一股邪火,似已按捺不住。
蕭硯的臉色一變,繼而拍了拍自己的臉,神色有些陰沉起來。
不知為何,他現在竟然有些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了,不論是對權勢、廝殺帶來的快感,亦或者是女色……
似有一股邪念,被悄然放了出來。
他難看的皺眉,攤開手,掌間黑霧便霎時瀰漫而出,其中蘊含的癲狂殺意,比半年前濃厚了不知幾倍。
凝視着這股陰森的黑霧,直到其恍如實質。
莫名的,他的神智再次恍惚了下。
鬼使神差的,他已愈加渴望和耶律阿保機的戰爭了。
屆時,殺戮之下,戰場上定然無一人活着。
只要他不死,就無人可活……
目光中,似已看見了鮮血噴涌的戰場,無數人陷入廝殺,卻又旋即死於刀刃之下。
而他,便是那屍山血海中,唯一的站立者。
恨意?殺意?
不過只是他前進的手段罷了,無數人愈加恐懼他、害怕他、甚至仇恨他,都不過是促成神功修成的法則。
“……”
“你在想什麼!”
耳中,忽地傳來了清冷的呼喚聲,肩上亦不知何時搭了兩隻手,正不斷搖晃着他。
蕭硯眸中的黑霧瞬時褪去。
他滿頭大汗,似驚悚般的向後暴退,避開了少女的手。
“你到底怎麼了?又,入魔了?”
姬如雪雖刻意冷着臉,但眉眼中已有憂色,拾着手帕,想要替他擦汗。
“別碰我。”
蕭硯拂開她的手,背脊上全是汗水。
而後,開始踉踉蹌蹌的向帳外走去。
姬如雪已維持不了臉上的冷意,眸裏帶着慌亂,匆忙跟上去。
卻見前者只是弓身如蝦,在帳門口大喘着氣,將手指蜷在嘴邊,猛地一吹口哨。
這道哨聲比起夜中的風,好似全無動靜一般。
但須臾,兩道身影霎時從夜色陰影中憑空顯了出來,而後迅即近前,正是兩個斗笠青衣的不良人。
兩人看見眼前情形,皆是大愕。
“校尉,你這是……”
蕭硯臉色已顯得有些猙獰,卻仍只是咬牙出聲。
“速傳我令——
“迅速尋來,屍祖降臣。”
兩個不良人完全不敢耽擱,當即一抱拳,急而又急的隱匿遁去。
“得令!”
後面,姬如雪額上都生汗,過去,想要攥住蕭硯的手。
“別碰我。”
蕭硯猛地拉下帳簾,繼而終於支撐不住,雙膝重重的跪在地面,似已壓抑不住頸上不斷蔓延的黑霧。
“你快出去…”
“碰我,會忍不住殺了你……”
姬如雪的眸中一怔。
蕭硯卻是不住的揮着手,想讓她快點離開。
但旋即,他的渾身一顫。
少女身上的清香,已撲鼻襲來。
而他的整個額頭,皆已抵在了少女的腹前。
姬如雪雙手攬住他的後頸,只是死命的擁着他。
她緊緊咬着唇,眼角滲出了淚,語氣中卻決絕,只是攬着他,這麼攬着他。
“我說了
“你趕不走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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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北口。
關隘下,屍首遍伏於地。
城頭間,新鮮的血液,已再次蓋去了乾涸的血,數具漠北人的屍首耷拉着,半身懸在垛口邊。
向北兩里之地,幾騎簇擁着述里朵登上了緩坡。
這裏只能勉強看見城上的戰況,但很顯然,這一次還是沒能拿下這險峻的關隘。
古北口的險峻,不是說說而已。
“兩崖壁立,中有路,僅通一車,下有深澗,巨石磊砢,凡四十里,為險絕之道。”
幾人並列一排行走已是勉強,何況是攻城。器械難以運抵,只能用長梯蟻附,但廝殺幾日,死了幾百人,竟沒有在城頭搶下半片立足之地。
“王后,遙輦將軍也退下來了……”有將領小心翼翼道。
“再攻。”
述里朵眼睛都不眨,語氣平靜。
“今日不過關,讓遙輦拿腦袋來見本后。”
周遭幾個將領皆是揣揣,不敢吭聲。
直到最後,還是世里奇香壯着膽子打破沉重的氣氛,抬起掛了彩的左臂,指向關口。
“王后,這險關實則並不足以攔下咱們的大軍……
“只是這關內守軍,確實強悍。奴二十餘年,從未見過這麼配合默契的部隊。奴前兩日與他們交過手,這些人幾乎各個都有中星位乃至以上的功力,且除了個人驍勇外,他們還格外遵守軍令,配合之默契,形同一人也似。
“且驚人的是,這些人不但手上功夫厲害,身法也是詭異,居然各個都能憑空消失,又在眼皮子底下鑽出來,雖然奴與遙輦能根據氣息、聲音,將他們尋出來。但我們的普通士卒,拿他們完全沒有辦法……”
說罷,她已是大氣都不敢喘,死死垂首。
以期望這王后給的壓力能夠小一些。
但述里朵的臉色依然平靜,淡聲道:“本后不管這些,中原人有能耐,早已告知你們,偏偏汝和遙輦輕敵。今日已是第四日,本后不想聽傷亡數字——
“本后只要古北口。”
世里奇香面容憋屈,似是也有幾分感到難堪。
枉她自稱漠北罕見的高手,卻連這麼些個中原人都打不贏。當著這麼多的人,她已是慚愧至極。
但她只是叉手請命。
“奴,希望能調派大賀楓……”
旁邊有人小聲提醒道:“前兩日攻關不克,就已請祭司南來了。”
世里奇香咬了咬牙,似是頭回感到這般屈辱,終於不再出聲,請命而下,匯入了攻關的軍馬中。
但不過許久,前方忽地傳來了驚呼聲。
述里朵虛掩美目,循聲望去。
古北口的關門,倏然被人由內打開了。
須臾,世里奇香折轉回來,喜聲稟報。
“王后,關內守軍,逃了……”
聞及此言,述里朵卻是輕蹙眉頭。
但左右的將領,已紛紛驚喜。
“王后,南人定是士氣已絕,不堪再戰了。”
“王后,入關吧!兒郎們早已憋了火氣,恨不能撕碎這些難纏的中原人!”
軍心如此,述里朵便也不再約束,終於揮了揮手。
“入關。”
號角聲立馬響起,無數步卒、胡騎,開始傾軋碾入古北口內。
但恰進關城,又有人來稟報,說是發現了一件東西。
……
世里奇香領着人護在前側,一路警惕掃過各個角落。
關城中,一座雄偉的關樓矗立。
樓內,身形肥碩、高大的遙輦弟弟五體投地,完全不敢抬頭。
縱使地面還有粘稠的血跡,他也是紋絲不動。
“末將無能,請王后責罰。”
述里朵卻是不理他,反而對其身後的桌案格外感興趣。
案上,立有一頁裁好的宣紙,紙上壓有硯台,以固定之不會飄走。
她便伸手去取。
世里奇香急忙上前,搶着去拿。
“王后,小心有毒……”
但述里朵只是拍開她的手,虛掩起美目,拾起了宣紙。
紙上,字跡早已干透,甚而看得出是極早就已寫好的。
“某在漁陽城下,
“靜待王后。”
裹着血腥味的微風拂過,輕而易舉的,就捲走了她手中的紙。
“王后,這……”世里奇香去撿起。
“馬上傳令全軍!”
述里朵步履匆匆,疾步向外。
“一刻不停,急速南下!”
世里奇香被她的語氣催的都慌亂起來,眼見遙輦弟弟還趴在地面,就是狠踹一腳。
風中,繼續傳來了述里朵急切又帶着一絲緊張的聲音
“還有,傳信王庭。”
“召,奧姑南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