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二十年後
在馬里亞納海溝的淵底，橫卧着一具冰棺。
其光滑如玉，純白勝雪的表面，刻着一些金色的符讖。
符讖閃爍着奇異的光芒，宛如星辰在深邃的夜空中指引着方向。
無數的深海生物，穿越了漆黑而深邃的海底，追尋着神秘指引，抵達了冰棺的所在。
它們在冰棺的周圍游弋，猶如群星簇擁着明月，敬畏地瞻仰着這個神話般存在的冰棺。
而這場莊嚴的朝拜，持續了整整二十年。
直到某日清晨，當陽光再次灑落在這片廣袤的海洋上時，沉落在海平面八千米下的冰棺轟然破裂。
舟自渡從冰棺中悠然站起，輕盈一躍，便降落在某座幽靜的小島上。
海風輕拂，棕櫚樹搖曳，他獨自漫步在細軟的沙灘上，彷彿穿越了時空的塵囂，來到了一個遺世獨立的仙境。
事實也的確如此。
這一方宛如洞天福地的小世界，名為“碧波守靜”，位於熬清守鏡第十七層之中。
與海納凡人的第一層不同，第十七層僅可同時鎮壓五名，即一名大乘，四名洞虛。
顯然，凡間落子成果，舟自渡並不着急驗收。
只因被熬清守鏡收納過的凡人，舟自渡只需神念一動，便可輕鬆查探。
“小憩二十年，訪友才是最要緊的。”
舟自渡於島上信步穿行。
良久，終於在前方望見了一座樹屋，隱藏在棕櫚樹的環繞之下。
走近之後，只見永無西沉的陽光灑滿樹屋，更顯溫馨。
“陸師兄，師弟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他收起清冷的派場，一面朝屋內走去，一面輕笑道：
“修真界不存在了。”
話音落下，周圍的氣息都為之一凝。
但見屋內之人眉如遠山，星目璀璨，腰間繫着古劍，身披山嵐直裾，宛如謫仙降世。
即使身處囹圄，依然保持着超凡脫俗的氣質，彷彿隨時都能拔劍飛升，重返仙界。
“多謝師弟相告。”
陸飲溪應道。聲音如古泉潺潺，清冽而悠遠。
“師兄早就猜到了？”
“劍意十成，天佔三分。”
“到底是劍修敏銳，僅憑劍意與天意的勾連缺失，便能猜個大概。”
“只是如此浩劫，天庭何在？”
“天庭內戰，打出來這場浩劫。”
陸飲溪默然良久，臉上閃過一絲失落的陰影。
“既如此，你我又何以存活至今？”
“我開創了一門降維神通，使我們來到了一方新天地。”
“與洞天不同？”
“與洞天不同。”
舟自渡擺出一套益生閣出品的法寶級茶器，沏香茗的同時，詳細解釋了一番何為“維度”。
“所以，我們仍身處修真界的浩劫之中，然維度變幻，浩劫加身卻不傷身。”
“差不多吧。”
“那師弟此次尋我，有何計劃？”
舟自渡忽然感嘆道：
“二百四十年不見，總算與師兄有心平氣和，坐着閑聊的一天。”
“熬清守鏡乃是十三萬年前，求苦道人的本命靈寶，在伶道之外附加了奴道神通。我雖為大乘期修士，亦不能長久抵禦。”
即便親自揭示自己被洗腦的真相，陸飲溪依然保持着那份超然物外的冷靜與沉着。
“師弟也不願將你鎮壓在這鏡內。”
“嗯。”
“但你與師尊偏要說我是魔修。”
“你不是的。”
“你還誤會師尊是我殺害的。”
“不是嗎？”
“到底說多少回你才信？師尊是自殺。”
“這回便信。”
“那次偷襲，你以為我是為了自保，其實我是在保你。”
“師弟一片好心。”
“總之，你那時候入了某位天尊的局。”
“哪位？”
“不可說。”
“天庭沒了，也不能說？”
“不可說。”
舟自渡先將茶壺以太陰月華沖洗了，再傾入兩匙玄門毛尖，細水長流，滌盪茶葉，兩度洗盡鉛華。
終於，他將那色澤金黃、光華閃爍的茶湯傾入杯中，細細品味。
“喉清韻雅，馥郁芬芳。”
“絕靈之地，師弟且謹慎揮霍。”陸飲溪瞥了眼案上流淌的月華之氣，忍不住提醒道。
“這便得說回我此次找你的目的。”
舟自渡將另一杯推至陸飲溪跟前：
“我要你在此界重建陰司。”
陸飲溪聆聽着舟自渡的敘述，其中涵蓋了二十年前對南宋小朝廷所做的安排。
“所以，師弟欲在此間，復刻舊日修真界的一切？”
“眼下是這般計劃的。”
陸飲溪默然片刻，空轉指間的茶杯，又問：
“師弟可是要放我出鏡？”
“伶道至寶鎮壓百年，如今的師兄與我齊力同心，正當歸還自由。”
“謝師弟信重。”
“但有一個問題。”
“但講無妨。”
“為保性命周全，如今的我已將靈力儲備壓制到了道胎。師兄切記同我一樣，出鏡之後首先自爆洞天，才能減緩靈力的逸散。”
“這是自然。”
“須得壓制到金丹。”
“好。”
“上寒劍乃劍道至寶，珍貴無比，為免凡間蒙塵，也應交由我管護愛惜。”
“聽你的。”
聞言，舟自渡的笑容中平添了三分真摯。
他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個看似平凡無奇的灰色瓶子，瓶口向著肆意灑落的太陰月華敞開，剎那之後，月華便一絲不剩地吸進瓶內。
“師兄，請。”
-
秦嶺。
上方九千里。
舟自渡與陸飲溪現身於地月軌道間。
陸飲溪動用法眼，只見下方世界某片大陸的東部，矗立着一座規模中等的聚靈仙陣，靈力濃度僅能與紫府修為持平。
而無陣法覆蓋的其他海洋、大陸，比之前世靈脈最為枯竭的凡間，還要有所不如。
舟自渡不願輕易動用靈力，施展法眼，只是隨意朝亞洲東部打望了幾下，卻不可避免地察覺到一絲反常。
考慮到反常的程度極其輕微，舟自渡眼望陸飲溪那雄渾的靈力，正一刻也不受控地海量湧出，便先按下疑慮，從旁提醒：
“師兄莫要耽擱，主動捨棄與被動散失，不可做相同比較。”
“好。”
跟着，陸飲溪進一步拉升高度，召喚洞天福地。
舟自渡這才有空尋思反常的來源。
“總不至於是……”
他憑空握出一面鏡子，以最低限度的神識，查閱起二十年前，收容的那數萬凡人的修鍊情況。
“練氣初期，竟一個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