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再探再報
“莫要誤會,老身背地裏可沒派人盯你。”
見張知還態度端正,楊太后的臉色稍微和緩了幾分:
“只是那吳硯歌與你同齡,皆已二十,卻都未定終身。臨安關於你二人的緋聞,私底下,早已傳得繪聲繪色。”
楊太后輕輕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若你與吳硯歌只是逢場作戲,我等長者自然不會多說什麼。但見你為他傾倒,幾年來常在軍營中神思恍惚,張世傑心生憂慮,才會特意派你回臨安傳信——”
言及此處,張知還心中泛起一抹難言的苦澀。
他雖已明了太后是如何得知自己行蹤,卻不願將吳硯歌身為女子的隱秘和盤托出,只能默默咽下這“龍陽之好”的冤屈。
只聽楊太後繼續說道:
“——此行既為緩解你的相思之苦,亦是張世傑托請老身,為你籌謀婚事,徹底了斷你與吳硯歌的孽緣。”
張知還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恭敬地對楊太后說道:
“太后深恩厚意,臣不勝感激。然而,臣與吳硯歌之間,並非外界所傳言的那般關係。臣之所以對其念念不忘,乃是因為我們曾共同經歷過生死,兄弟情義深厚。”
楊太后聞言,眉頭微挑,對張知還的說辭全然不信:
“方才還承認,這麼快就改口了?”
她緩緩說道:
“知還,你莫要為了推拒婚事而編造借口。老身知道你心中所想,但你也應明白,這樁婚事對你、對整個大宋都是有益無害的……”
楊太后苦口婆心地勸說了好一會兒,但青年依舊保持着那副恭敬而疏離的態度,彷彿在內心深處築起了一道樊籬,將所有關於婚事的話題擋在了外面。
楊太后的耐心漸漸消磨殆盡,正要祭出最後的底牌,逼迫張知還就範時,慈寧宮殿門外,忽然出現了一群侍衛親軍司修士的身影:
“啟稟太后,王璟山正夜襲孔家!”
“哦?”
楊太后眼中閃過一絲凌厲的光芒,
“進來。”
張知還本欲趁機告退,然而楊太后卻將他視為心腹,示意其留下共聽此事的始末。
都指揮使江嘉銘踏入大殿,目光從旁邊侍立的青年身上飛掠而過,神色不變地彙報起王璟山自酉時起的行蹤。
起初,聽完他的彙報,楊太后的內心波瀾不驚:
‘查到凈土寺並非難事,但王璟山如此急躁地對孔家發起攻勢,這所謂的劍仙,行事風格似乎欠缺了幾分沉穩。’
江嘉銘觀察到楊太后對孔家的安危,並未顯露出太多擔憂,急忙拱手進一步說明:
“太后,還有一事值得注意……孔家佈下的消音訣,眼下已全然撤去。”
此言一出,楊太後面上不禁浮現出難以掩飾的驚異。
短暫的沉默后,她神色變得異常凝重,果斷下令:
“速將所需器物全部搬入此殿,老身要在慈寧宮親自監聽一切動靜!”
聞聽命令,早有準備的江嘉銘,立刻指揮候在門外的侍衛們行動起來。
一堆看似毫無關聯的雜物——廢鐵、舊鞋、琳琅滿目的食材,乃至新舊交雜的椅子等等——被迅速而有序地搬入了慈寧宮大殿。
張知還望着這突如其來的忙亂場景,腦海中靈光一閃,頓時想通了他們緊張的原因。
眾所周知,消音訣的維持絕非易事,它需要修士源源不斷地催動靈力以保持其效用。
而孔家的宅第規模宏大,若要實現全屋的消音效果,至少需要二十到三十名修士同時施法,方可成功。
這樣的力量消耗,絕非尋常家族所能輕易承擔。
然而,孔家作為擁有二百零八位修士的大家族,即便分出部分族修來維持消音訣,仍有近二百名戰力可用於禦敵。
照常理來看,孔家的實力,足以輕鬆碾壓任何胎息境界的對手。
然而,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王璟山抵達保和坊僅僅半炷香時間,孔家便放棄了維護消音訣。
這無疑揭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
王璟山的實力超乎想像,迫使孔家不得不傾盡全力迎戰,再無餘裕施展其他法術……
張知還想到自己心愛的女人,竟是對這樣的男人傾心,甚至不擇手段地想要嫁給他,心中湧上一股難以名狀的不甘和苦澀。
他深吸口氣,毅然決然地踏前一步,向楊太后請示道:
“臣亦修鍊有‘千里耳’之術,雖未至中成之境,亦可為諸位同仁分擔一二。”
“准你所請。”太后簡短地回應道,眼神中閃過半分讚許。
此時,江嘉銘等人已使用白紙與細繩,製作出了孔家核心成員的簡易名牌,並與親軍司的侍衛們一同佩戴在手臂上,以便識別身份。
他們緊緊圍繞在一張長桌的三面,而長桌的正中央,則攤放着一張詳盡的孔府平面圖。
就在張知還加入他們行列之際,江嘉銘隨手將王璟山的名牌拋給他。
張知還心領神會,迅速調整狀態,將左耳朝向保和坊方向,與眾人一同施展出‘千里耳’之術。
經過十幾息的循聲,親軍司眾修準確鎖定了孔府的具體方位。
隨後,他們開始運用軍中特有的單音節暗語,通過分辨腳步聲與法術聲響的交織,分批確認孔府內具有移動能力的修士數量。
“王璟山,仍在。”
“孔崇君,未倒。”
“孔崇義,尚存。”
“孔崇夫,氣息猶在。”
“孔謙盟,都還活着……”
隨着一個個核心人物的名字被低聲念出,佩戴着不同名牌的親軍司修士,紛紛將手中白色的棋子落在孔府平面圖上,標示出各個人物的實時位置。
棋子的佈局,隨着腳步聲的變化而不斷調整。
楊太后獨自站在長桌的第四條邊,目光緊緊鎖定這不斷變化的戰局,心中對孔府的戰況已經有了大致的判斷:
‘難怪孔家兩百名修士,對付不了一個胎息境界的王璟山,只因他並非正面蠻幹,而是巧妙地借用了孔府的地利,不斷地在各個院落、屋舍、廳堂之間遊走穿梭。’
但見張知還掌中,那枚代表着王璟山的黑色棋子,在孔府平面圖上靈動起舞:
時而如猛虎下山,對散落在四角的白色棋子,發起迅猛的衝擊;時而如狡兔三窟,對聚集在中央的孔家族修巧施妙計,引蛇出洞、分化瓦解。
黑棋在棋盤上翻飛騰躍,幾乎未曾有片刻的停歇,猶似王璟山本人在孔府內的身形,如影隨形般無處不在,令孔家族修防不勝防,疲於應對。
‘要破此局,唯有集中施展範圍法術,摧毀周邊遮蔽視線的建築……然而,孔府到底是孔家的根基所在,除了修士之外還有眾多無辜家眷。孔家自上而下,恐怕從未考慮過此等決絕的手段。’
楊太后嘆道:
“王璟山……是個難纏的對手。”
隨着孔府核心人物的定位逐漸清晰,親軍司的修士們繼續忙碌起來。
他們利用手邊搬來的各種雜物道具,巧妙地模擬出孔府內發生的,種種有價值的聲音。
“孔崇君被族中體修誤傷了——”
一人高聲喊道,同時用力地甩動着濕毛巾,那沉悶的聲響彷彿就是拳頭擊中肉體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
“孔謙盟被王璟山重創——武器,用的似乎是劍背——”
另一人緊隨其後,使勁拉扯着一塊干毛巾,模擬出踢腿的風聲;接着,他又迅速擰斷一把芹菜,那清脆的斷裂宛如骨頭折斷的響動,令人心悸。
楊太后將手鏗鏘有力地拍在桌面上,冷聲道:
“再探,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