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與虎謀皮(求月票)
第356章與虎謀皮(求月票)
“與虎謀皮?具體說說。”戴春風來了興趣。
張義說:“唐季禮成功逆襲打入日偽組織,如今日本人急於談判,或許我們可以以此要挾.”
戴春風明白了,他皺了皺眉,思忖起來。
多年以來,日寇千方百計對中國實施經濟掠奪,以補充本國資源匱乏的現狀。
“七七”事變后更是實施“以戰養戰”的經濟侵略,在其佔領區大肆利用中國的人力、物力、財力搜刮物資。
從礦產資源、森林、米面、布匹,甚至是老百姓家裏的日常用品、一口鍋、一根釘子,都在它的強征暴斂之列,想要從餓狼嘴裏奪食,談何容易。
如果要公開或半公開地在上海購買棉紗,一定程度上必須得到日偽的允許或默認,唐老四搞情報還可以,讓他和日本人交涉物資的問題,能靠得住嗎?
戴春風思忖着,抿了口茶:“他的關係在偽政府、梅機關,掌控經濟的是松機關,兩個機關互不隸屬,貿然接觸,一旦出了什麼紕漏,我們的工作就被動了。”
“那”
“所以要找一個熟悉松機關的人才行。”
張義不由有些喪氣,松機關是38年底在上海成立的日特機關,由日本陸軍大臣東條直接領導。
它的主要職責是通過經濟手段,破獲中國的經濟體系,進而達到讓中國經濟崩潰而削弱抗戰力量的目的。
目前它從事的主要是印製偽鈔,經濟掠奪。
軍統和它的暗中較量雖然不少,但還真沒有和這個機關能說上話的人。
戴春風卻是笑了:“我一直強調做特務工作,收集情報,並無一定技巧,無外乎做人做事,洞察人情世故。
洞察人情世故,要善與人交,投其所好,這自然離不來‘裙、辦、師、財、干’,只要抓住了這五個字,並懂得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則無往不通,無往不利,無往不勝,看來你還是沒有理解透徹。”
“屬下愚鈍,哪裏能和局座您比。”
戴春風自得一笑:“我們軍統沒有這樣的人,但杜先生那裏有。”
“杜先生手下真是能人輩出啊,局座,這個人是做什麼的?”
“商人。”
“商人?”
“你可別小看這個人,他可是跟着史家修打天下的,史死後,他投靠了杜先生,如今是杜先生的心腹。”
史家修字量才,著名商人、報人、教育家和報業巨子,《申報》背後的大老闆。
31年九一八后,因他主張團結抗日,常在報紙上發表抨擊時局的文章,遭到常某人的嫉恨。
但《申報》的辦公地址在法租界,民國當局的新聞宣傳機構並無權干涉,常某人惱怒之下,暗示戴春風將此人暗殺。
執行任務的正是號稱軍統“第一殺手”的趙理彪。
聽戴春風娓娓道來,張義這才了解到這個商人的生平事迹。
他叫徐采丞,是杜月生的駐滬代表。
此人商人出身,善於逢迎投機,一直在和日本人做生意,和日本財閥三井、三菱都有關係,他背後依仗的是日本軍部派駐上海的特務機關長川本大作。
上海淪陷后,此人又和日本特務機關“興亞院”的人搭上了關係,順着這條線,又迅速結識了日本海軍、陸軍、憲兵隊、特高課、松機關等特務機關中的頭頭腦腦,可以說在日本人中混得如魚得水。
“漢奸?”張義不可思議地看着戴春風,本以為此人是個長袖善舞的說客,卻不想是個漢奸。
“幼稚!小孩子才非黑即白,一個合格的官員和政治家只看利益交換。”
張義突然沉默了。
“不高興?你管他是什麼人,只要能幫我們從日本人那裏弄來棉紗物資,就是大功一件。”
張義頓了頓,說:“這種人能相信嗎?”
戴春風嗤笑一聲:“商人最會察言觀色,審時度勢,日本人已是窮途末路,以他的精明,絕不會為日本人殉葬的,現在就是他努力報國、戴罪立功的時候。”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當然了,到底能不能用,還要問問杜先生。”
杜月生此時就在山城,蟄居在汪山別墅。
汪山位於山城南部,風景秀美,松濤、鳥語、泉吟、風嘯,是頤養天年的好地方。
戴老闆和杜月生關係密切,到了杜家就像自己家一樣,帶着張義直接上了別墅二樓的會客室。
杜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張義偷偷打量了一下此人,他穿着一件灰色長衫,戴着金絲眼鏡,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仿若一個讀書人。
再細看,顴骨高聳,嘴唇厚大,尤其長着一雙招風耳,眼神深邃銳利,不怒自威。
戴春風笑着說:“讀書養氣,杜先生現在越來越像讀書人了。”
杜月生呵呵一笑:“哪裏,小老弟現在這麼風光,我這個當兄長的卻老了,只能看看報喝喝茶,頤養天年。快請坐,來人,上茶。”
戴春風自然能聽出這話中的落寞或者說怨氣。
杜是黑道出身,自從1927年追隨常某人,就千方百計的想洗白自己的身份,當然常某人也沒有讓他失望,給了一個少將參議的名頭,混得更加風生水起。
但今時不同往日,上海淪陷后,他赴香江避難,雖能繼續遙控上海的門人部下,但離開了自己的大本營,風光自然不比以前。
如今蟄居山城,連委員長的面都見不上,這也是他參見所謂的“第三黨”,暗中反常的原因。
“杜先生,久仰您的大名。”
“雨農,這位是?”
“他叫張義,跟我很久了,現在是上海實驗區的區長。”
“年紀輕輕,一表人才啊!”
“杜先生過譽了。”
“月生哥,說到人才,我正要借用你的手下呢。”
幾人分賓主坐下,寒暄間,戴春風將話題引到徐采丞身上,將搶購棉紗布匹的計劃和盤托出。
杜沉思了一會,說:“這個人精明幹練,倒是可以信任,我現在就可以給他發電報,怕就怕.”
“你擔心什麼?”戴春風說,“只要棉紗布匹能運送到山城,老兄你就是大功一件,委員長都會嘉獎。”
提到委員長,杜的臉上毫無喜色,反而抱怨似地說:
“立不立功的都在其次,只要能為抗戰做點實事,杜某甘之如飴,只要別被人說三道四就好。”
聽他這麼說,戴春風的臉也沉了下來。
杜老闆這話自然有他的道理,雖說大後方物資匱乏,但官商勾結囤貨居奇大發國難財的大有人在。
如今棉紗、布匹的價格一漲再漲,如果計劃成功,真運到了山城,無論杜還是戴春風高價拋售,都可以大撈一筆。
不過,杜某人千方百計地洗白自己的黑道身份,自然不想在這種招風惹眼的事情上謀算。
可犯紅眼病的大有人在,無論你算不算計,都不可能避免別人說三道四,況且杜老闆早些年就干過這樣的事,即便這次不參與,又如何取信於別人?這不是好心辦壞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嘛。
戴春風皺着眉頭說:“熙熙攘攘利來利往。看到一塊肥肉,大家都想分一杯羹,如果分不到就變成瘋狗咬人,甚至是官場上的攻訐,人性使然。
但我們不能怕別人攻訐就不做事。
杜先生,我好歹兼着貨運管理局的局長呢。”他頓了頓,又說:“這樣,我們只管把這塊肥肉買來運來,向委員長交差,至於怎麼做羹怎麼分肉,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我這裏可以向月生哥保證,不管運來多少棉紗布匹,都不拆封,不私自拿一匹布,全部原封不動地交給軍委會布管局。
至於別人怎麼說,嘴巴長在人家身上,我們就無能為力了。”
見兩人一副喪氣的模樣,張義不禁嘆了口氣,戴老闆這話與其說是安慰杜某人,又何嘗不是發自己的牢騷。
官場就是棵大樹,層層盤結,在國民政府這鍋黏糊的“攪團”中,派系林立,利益之爭早就司空見慣。
平時都是各為其主,各自為政,自家顧自家那攤事,不給你添堵就不錯了,更別提精誠團結什麼的…
但若是看到油水或者肥差,都會像餓狼一樣撲上來撕咬。
而軍統所把持的諸多部門,例如緝私、水陸交通檢查處、貨運管理局、稽查處,哪個不是油水豐厚的部門,不知多少人瞪着赤紅的眼珠子想據為己有呢。
戴春風雖說權柄通天,受委座寵幸,又和何敬之、宋部長關係不錯,但他得罪的人也多,僅僅和孔部長交惡,軍統的經費就不能如期到賬,更別說還有陳土木等大員虎視眈眈了。
其實究其原因,問題的根子還是出在國民政府上。
中正中而不正,統而不一,四分五裂的政府政令不暢,地方軍閥做大,更加劇了貪腐等亂象。
儘管常某人不抽煙不喝酒不嫖娼,本人痛恨貪腐,也曾下決心治理,但僅僅一個孔家就夠他頭疼的了,更別說還是宋家、陳家。
如何查?如何治?最後只能和稀泥了。
“罷了。”杜老闆嘆了口氣,“既然是雨農老弟的職內之事,我這個做大哥的又怎能袖手旁觀,我現在就去發電報。”
不一會兒,杜老闆就回來了。
戴春風立刻起身問道:“他怎麼說?”
“他說基本可行,松機關的倉庫裏面布匹棉紗堆積如山,數量少的話他自己就可以搞定。
如果數量太多,就必須和日本人講明白,關鍵是運輸的問題。”
戴春風神情一凝,如果數量稀少,又何必如此大費周折。
但和日本人談判,如何談?雖說日本方面急於和山城講和,但大規模的物資進出必須經過一番唇槍舌劍的交鋒才行。
派誰去?徐采丞靠得住嗎?再說到運輸的問題,從上海到大後方,必須先擇定一條比較安全的路線,期間無可避免的要通過敵偽的層層關卡,接受種種盤查,如何保證萬無一失?見戴老闆一臉擔憂,張義心說,事情都到了如此地步,決不能功虧一簣,他忙向前一步:“局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干我們這行的隨時都是在刀尖上跳舞,哪兒有絕對的安全。
屬下願意走一遭,而且我會日語,正好配合徐采丞完成任務,即便事有波折,我也會拼盡渾身解數,安全脫身。”
戴春風點了點頭,看着他,沉默不語。
張義知道他在擔心運輸的事,看向杜老闆:
“杜先生,家裏可有地圖?”
杜老闆不明所以,但還是讓下人找來了地圖。
張義將地圖攤開,給二人介紹:“只要通過談判,能將棉紗運出上海,我們便可以向安徽亳州進發。
我記得佔據亳州城的偽軍頭目是郝鵬舉,此人雖反覆無常,但膽小怕死,只要威逼利誘,必能將其策反。
過了亳州,便是真空地帶,可安全至界首,我們的人可在界首接應,以此去洛陽。到了洛陽,便可以搭乘火車,經長安抵達山城。”
張義說的有條有理,戴春風沉默了一會,終於點了點頭。
“好,張區長,此次上海行動,代號虎口奪食。
伱擔任行動組長,徐采丞任副組長,上海實驗區的潛伏人員可配合你行動,明天晚上出發。任務,搜購棉紗布匹等物資,貨運管理局將全力配合你們的行動。”
“是,處座。”
計劃雖然定下了,但具體運作的麻煩事還多着呢。
由於戴春風得罪了孔部長,貨運管理局成立后處處受到財政部掣肘,各種預算款根本不能到位。
因此搶購物資需要的資金,必須報常某人批准才行。
回到辦公室,張義立刻喚來猴子和錢小三:
“準備一下,明晚去上海執行任務。”
猴子的臉上絲毫不起波瀾,錢小三卻是低聲驚呼:“去上海?”
“怎麼?有問題?”
“沒有.”錢小三尷尬一笑,“只是有點意外。”
張義注視着他,從他的口氣判斷,肯定有事瞞着自己。
“說實話。”
錢小三猶猶豫豫說:“區長,我.戀愛了。”
“戀愛了?”張義有些意外,莫名其妙就戀愛了?
“誰啊?哪家的大家閨秀?”
“區長,您認識的,就是上次抓捕王強時我救下來的女人。”
這讓張義更意外了,他審視着錢小三說:
“速度夠快的啊,身份核查過嗎?記得向總務提交一份身份信息表。
至於戀愛,那是你私人的事,只要不結婚,軍統的家法也制裁不了你。”
錢小三神色一肅:“是。”
猴子瞥着他,鬱悶道:“結婚有什麼好的,褲腰帶都被栓上了,還有什麼自由?再說了,像我們這樣的人,就不該結婚,不該有孩子。”
錢小三嘟囔道:“總不能一輩人做老光棍吧?”
張義笑道:“我現在就是一個光棍。”
“您誤會了,區長。”錢小三自知失言,趕緊解釋。
張義不以為意地擺擺手說:“結婚不結婚的,幸福不幸福的,各有說道,自己知道該做什麼以及如何去做就行了,怕的是結婚後因為財米油鹽困在家庭的漩渦里隨波逐流,變得平庸、卑微。”
猴子和錢小三若有所思。
“好了,我也是有感而發。”
張義說著從柜子裏面拿出一瓶酒和三個酒杯,一一滿上,說:
“不管是戀愛還是結婚,工作都要做。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但我還是希望我們這次任務能馬到功成,全身而退。”
“是,區長!”
張義率先一口喝下,然後望着錢小三:“你還有一次後悔的機會。”
“報告區長,我錢小三雖然好色,卻不畏死,誓死追隨區長。”
“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