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秘書、晚宴與說客
安娜有些難為情地搖搖頭,輕聲說道:“少爺,我六歲就進了府。”
李維拍了拍腦袋,心知自己也是昏了頭,安娜是戰爭遺孤,自小養在府里,對她來說食材都是從廚房“刷新”出來的。
不過眼下自己的事情越來越多,哪怕記筆記都趕不上遺忘的速度,想一出是一出的情況越來越頻繁,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需要組建自己的秘書班底了。”李維摸着下巴開始思索。
安娜被李維直愣愣的眼神看得發憷,又想起明年就是少爺的成人禮了,臉色又有些發紅。
半晌,李維回過神來:“安娜,給你安排一個任務。”
“是?少爺。”安娜來了個“歪頭殺”,李維心裏默默地點了個贊。
李維撕下那張畫著甜菜的紙,衝著安娜晃了晃:“以後你出門帶上紙筆。”
“這個植物對我很重要,而且要保密,等我們回到瓦蘭城之後你記得提醒我這件事。”
“以後你的主要工作就是提醒我一些日程安排。”
安娜點點頭:“我會用暗號記下這件事的。”
“聰明!”李維豎了個大拇指,拿過燭台,將紙燒成灰燼。
……
歡迎晚宴在格里斯家族城堡的大廳舉行。
挑高的穹頂由底層貴族負擔得起的長青石和松煙凝膠構建,筒拱笨重,需要高大的牆體和扶壁來襯托。
立柱的雕刻敦實厚重、力度飽和,懸吊的輝石燭台巧妙地衝散了巨大空間帶來的壓迫感。
即使以一個現代打灰人的眼光來看,李維仍能感受到智慧與藝術、空間與歷史的美感。
對比以飽腹為目的的“下午茶”,晚宴在維基亞乃至整片大陸的人類貴族中都具有強烈的社交屬性。
賓客們以自己的圈子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依照各自的地位佔據大廳的不同位置,桌上的甜點隨取隨用,侍從們托着美酒來回奔走——在李維看來已經十分接近後世里的“商務酒會”。
貝爾男爵手下的10位騎士攜帶家眷悉數到場,甚至鄰近領地的幾位其他男爵手下的騎士也特意趕來見證李維在傷愈之後的首次公開露面。
這種“蜻蜓點水”式的社交第一印象很重要,就像新手寫文的開篇章節。
如果是在“騎士王國”斯瓦迪亞,那麼此刻必定少不了渴望得到貴族垂青的流浪騎士們自吹自擂甚至拔劍相向。
但在維基亞,軍功卓著的哈弗茨伯爵對於流浪騎士有句名言:
“要麼加入騎士團,要麼滾出維基亞。”
……
一番接觸下來,也只有兩三個人能夠拋出讓李維感興趣的觀點。
比如眼前的厄爾·克拉克騎士,顯然就是有備而來。
他避開了吹噓伯爵大人英勇無敵的窠臼,選擇“軍糧”作為和掌管後勤的李維拉近關係的切入點:
胡蘿蔔能夠保護視力,對於以神射手聞名的維基亞來說屬於“戰略物資”。
蒜和蔥兼具香水、藥用、驅邪的功效。
爺爺輩的風乾肉是不可多得的葷腥。
蕪菁是少數在冬季也能品嘗到的新鮮蔬菜。
一杯劣質的葡萄酒兌上水溝里的水可以減少腹瀉的概率。
……
李維聽得很仔細——底層士兵缺少表達自己需求的渠道和文化水平,哈弗茨則站在更高的維度。
像厄爾這樣能夠反饋軍隊真實後勤水平、對於現行的軍隊體制有自己思考的基層軍官實在是鳳毛麟角。
見到李維認真傾聽,厄爾感覺有門,話鋒一轉:“李維閣下,在下認為格羅亞國王頒佈的《召商法令》有頗多可取之處,不知閣下您怎麼看?”
李維心想:“好小子在這裏等着我呢。”
格羅亞國王是維基亞王國的現任君主。
有鑒於維基亞王國糟糕的地緣安全形勢和諾德王國對維基亞南部核心地區的持續騷擾,格羅亞頒佈了爭議巨大的《召商法令》。
該法令允許王國的封臣們以“捐輸”的形式免除國王強制徵召的兵役,俗稱“金幣代役”。
國王將用這筆錢徵召雇傭軍進行作戰。
這是國家常備軍和國王集權的萌芽,但對於軍事貴族來說就不怎麼美妙了。
當然如果轉換一下立場和思路,比如說把自己當成是國王,那麼前景想必是美妙的。
李維瞥了一眼厄爾,一時拿不準這廝是想“勸進”還是想“勸降”。
“哼!”一旁的鄧利維·邁克聽不下去了,他重重地揮舞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大粗胳膊帶出風聲——作為貴族這已經算是“失禮”,但他顯然顧不得許多了:
“守土是騎士的榮譽!那些見錢眼開的雇傭兵們可不在乎自己是為了誰打仗!”
“這話對也不對,”李維在心裏吐槽,“給貴族老爺們打仗確實沒什麼不一樣。這屬於國家敘事和階級敘事的矛盾。”
不過有人出來辯論,李維也樂意做出傾聽狀,示意兩位繼續。
這種問題李維自然是不會在這種場合發表看法的,連傾向都不會有。
激烈的爭吵聲迅速吸引了圍觀群眾。
“吃瓜群眾”的長吁短嘆又加劇了雙方的衝突。
眼看場面就要控制不住、鄧利維正要丟手套準備決鬥了,貝爾·格里斯趕忙站出來打圓場。
李維敏銳地發覺貝爾男爵的手在發抖,額頭也直冒冷汗。
略作思考,李維上前扶住貝爾·格里斯:“各位紳士、女士們,讓我們先用一支舞曲表達對厄爾和鄧利維騎士精彩辯論的感謝!”
音樂響起,李維扶着打擺子的貝爾·格里斯來到二樓的陽台,目光灼灼:
“我接下來的話可能有些失禮,貝爾男爵。”
“你是否有發熱、頭暈、嘔吐、腹部疼痛的癥狀?”
“或者說,你身邊有沒有愛生吃彩虹魚然後暴斃的人?”
貝爾·格里斯臉色慘白,連疼都忘了:“這魚生吃有、有毒?!”
李維搖搖頭:“寄生蟲,貝爾男爵有聽說過么?”
貝爾·格里斯在短暫的慌亂之後冷靜了下來,他捏緊了欄杆,聲音還有些乾澀:“大約在三年前,城堡里的一個廚子發明了這道菜。”
“一年前,這個廚子生病身亡,牧師說他是得了胃病。”
說著,貝爾的目光看向李維,眼含希冀。
李維知道貝爾是什麼意思,遺憾的是李維只知道後世里有驅蟲葯,至於是什麼成分李維真的不清楚。
而且肝吸蟲也不是胃病,廚子的死因一個牧師說的也做不得數。
沉吟一會兒,李維開口:“稍後我會讓府上的法師來看一看。”
“另外,我需要知道,男爵府上,有哪些人是從不吃魚生的。”
“這關係到我們明天的計劃。”
李維的話語隨着晚風吹過陽台,貝爾·格里斯只覺得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