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咳血

76咳血

蘇琅琛想要把慕君頡抱起來,可他的雙手都在抖,加上失血造成的頭暈,竟試了幾下都沒有成功,還是靠着蘇遠上前攙扶,才得以將慕君頡抱入船艙的內室。

慕君頡的咳血昏迷讓整艘船上上下下都亂作一團,一時間艙內人來人往,端水的端水,叫大夫的叫大夫。所幸熱水是時刻都備着的,將慕君頡抱回房之後,蘇琅琛在第一時間把他放入了裝滿熱水的浴桶里,然後小心翼翼的揉搓他冰冷的皮膚。

慕君頡的身體實在太冰,連一絲溫度都沒有,面色慘白,唇色甚至泛着紫,毫無意識的歪着頭靠在浴桶邊緣,濕漉漉的長發在水中散開,如凌亂而沉沒的海藻。

蘇琅琛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裏去,飛刀雖然刺入的不是多深,但位置兇險,傷處還不斷的往外滲血,看起來觸目驚心。隨船帶的兩個大夫都是棲霞山莊醫閣的人,為首的便是慕君頡當年最怕聽其嘮叨的那位徐大夫,待徐大夫趕來看清眼前的情形,當場便倒吸了一口冷氣,傷的竟然不是一個而是兩個,而且兩人的狀況都非常糟糕。

徐大夫努力定下神來,先看了看慕君頡,匆匆吩咐蘇婉和蘇燕:“時刻注意着保持水溫,讓少主先在熱水裏泡到身體回暖。”接着立即轉向蘇琅琛,待去除外衣后只望了傷口一眼便不要命的把站在旁邊的暗衛頭子蘇遠當成了僕人發令:“去把我房間櫃屜里的人蔘拿來!讓他們立即去熬碗參湯,要快!”

船上缺醫少葯,幸好徐大夫臨行前還帶了根珍貴的千年老參放在藥箱裏以備不時之需。老參湯是用來吊氣的,徐大夫知道慕君頡有事,蘇琅琛一定得要堅持親手照顧才行,可蘇琅琛就要連照顧自己都成問題了,不做好萬全準備,徐大夫根本不敢拔刀。

煮參湯不過用了一盞茶的功夫,徐大夫趁着這個時間和另一名大夫鄭楠一邊配了澤瀉、防己、柏子仁等中藥放入慕君頡的浴桶,一邊調了滿滿一碗的止血粉。

待讓蘇琅琛把老參湯強灌下去,徐大夫才道:“莊主,實話說,少主的情況不妙,今夜還有得熬,所以您得先堅持住了,不然您若倒下了,誰來照顧少主?”

這一點蘇琅琛心裏自然清楚,無論如何他也不捨得留他的寶貝生着病一個人孤零零躺在那裏,哪怕他只剩一口氣,也得看着慕君頡無恙了才能放心。但蘇琅琛頭已昏沉的厲害,幾乎沒有說話的力氣,只稍稍一頜首。

其實蘇琅琛眼下的情況比慕君頡好不了多少,徐大夫是有意在用心理戰略,希望蘇琅琛能憑藉強大的意志力支撐住。因為拔刀之後出血會更多,萬一止不住血,整個人撐不住而昏昏沉沉的睡下了,這一睡便再也醒不了了。

見蘇琅琛點頭,徐大夫才繼續開口:“莊主,這刀的位置不好,您千萬要保持清醒,感覺再困也別睡。只要能過了這個坎兒,就沒事了。”

蘇琅琛背靠着靠墊斜倚在軟榻上,有些費力的再次點了下頭。徐大夫看蘇青在旁邊幫着按住了蘇琅琛的肩,另一個大夫端着止血粉,便道:“莊主,我要拔刀了。怕是會疼,您忍着些啊!”

刀拔離的那刻蘇琅琛還是忍不住悶哼了一聲,下一刻血便跟着沖了出來。兩個大夫一遍又一遍的將止血粉灑在傷口上,但鮮血很快就衝破了結成塊的厚厚藥粉,不斷往外涌。

徐大夫的心隨之越來越沉,臉色都變白了。他擔心的還是發生了,而傷在心脈這個位置又不能靠點穴針灸等其他方法止血,他就算醫術再高也束手無策,只能聽由天命。

蘇青和蘇遠在旁邊見蘇琅琛的眼神已然開始渙散,不由急道:“莊主,您睜眼看看屬下啊!”

失血帶來的強烈疲倦感讓蘇琅琛頭腦昏沉,意識不受控的越來越模糊,努力睜着眼,卻已經看不大清了。

大夫還在不間斷的撒着藥粉,蘇琅琛傷口中的血終於流出的少了一些,但還是沒有止住,人也更加昏沉了。徐大夫已是渾身大汗,看蘇遠叫不應蘇琅琛,便急急道:“莊主,您千萬別睡,您想想少主,千萬要堅持住……”

蘇琅琛的眼神果然清明了不少,嘴唇動了動,“……慕,慕?”

“對啊,少主他還……”

徐大夫話還沒說完,卻被另外一道微帶哭腔的聲音打斷,只見蘇燕急急從裏間出來,“徐大夫,你快來看看少主,少主不對勁……”

興許是那碗老參湯起了作用,徐大夫這邊還沒反應過來,卻見蘇琅琛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一下子強撐着坐了起來,聲音既輕微又嘶啞,“慕,慕慕,怎,么了?”

慕君頡剛才全身猛然抽搐了一下,那一下過去后,身子便再度軟下來,整個人自始至終仍毫無意識。待徐大夫過去的時候,慕君頡又是輕輕的一動,就像是痙攣一樣,徐大夫皺緊了眉:“少主怕是抽筋了,光泡葯浴不行,還得要按摩一下。”

“……我來按摩。”

徐大夫轉過頭,只見蘇琅琛竟然被蘇遠扶着下了軟榻,頓時急的聲音都拔高了,“莊主,您血還沒止住,怎麼能亂動呢?!”

誰都知道越動血流的就越快,徐大夫一邊狠狠瞪向蘇遠一邊飛奔過去,腿都有點發軟。

他活了那麼久,只覺得今天是他行醫生涯裏面最驚心的一天,若是莊主真的在他徐長鬆手上出了什麼三長兩短,他簡直是萬死也不足以贖其咎。蘇遠無辜的被瞪了,開口道:“莊主的血已經不流了。”

待徐大夫到跟前一看,血竟然真的已經奇迹般的止住了。

徐大夫終於稍鬆了口氣,仔仔細細的又在傷口上撒了遍藥粉,再塗一層止血生肌膏,最後熟練的用白紗一道道纏在蘇琅琛的胸前,將傷口包紮妥善。鄭大夫那邊也煮好了補血的葯,蘇琅琛一眼不眨便一口飲盡,嘴唇因失血而發白,“我要去看慕慕。”

在熱水的作用下,慕君頡的身體總算有些回暖,不再像剛才之前那麼冰冷。蘇琅琛把慕君頡用絨毯裹着抱出浴桶,然後小心翼翼的放到柔軟的床褥上,為他換上裏衣。蘇琅琛自己緊接着也上了床,把慕君頡摟在懷裏,輕輕按摩他身體各處的穴位和經脈。

準備好針灸用具后,兩個大夫也立即進了裏間,然而幾針紮下去,慕君頡雙眼還是緊閉着的,依舊毫無意識。

心肝寶貝睡在床上人事不醒的樣子讓蘇琅琛心慌意亂,蘇琅琛一眼不眨的望着慕君頡,摟着慕君頡的雙手止不住的在輕顫。

心知這種程度的昏迷拖越久就越危險,徐大夫凝神定性,使出了畢生所學,一套針灸做下來已滿身是汗。時間一點點的慢慢流逝,慕君頡卻仍是人事不知,自始至終一點反應都沒有。

靜靜躺在那裏,蒼白的面容依舊無比精緻,漂亮的惹人疼愛,長睫乖乖地耷拉着,像收翅休憩的蝶,只除了呼吸有些不暢,慕君頡模樣平和的就宛如睡著了一般。蘇琅琛的心卻彷彿被緊緊揪住,難受的厲害,焦躁的問徐大夫:“慕慕到底……”

話還沒說話,慕君頡的呼吸突然間變得急促,於昏睡中咳了起來。

蘇琅琛顧不上再問徐大夫,立即看向慕君頡,伸手小心的揉拍他的胸口,一邊柔聲輕哄一邊幫他順氣。慕君頡的睫毛動了動,就在蘇琅琛以為慕君頡要醒的時候,卻見慕君頡從口中咳出一口血來。

親眼看着他咳血比之前只看到手心上的血漬更覺得驚心,彷彿被重物大力撞擊上心臟,蘇琅琛頓時慌的語氣都不穩,抖顫着不斷輕喚:“慕慕,慕慕……”

慕君頡咳醒了,微微睜開眼,神智卻依舊不清楚。呼吸短促而不暢,越咳越厲害,間或又吐出一口血來。

他每咳一下都像是撞在蘇琅琛的心口,那些血跡更讓蘇琅琛幾乎連看的勇氣都沒有。蘇琅琛不敢看慕君頡,瞪着眼轉向徐大夫,聲音甚至因太過惶急而變了調,“這是怎麼回事?!”

“剛才針灸就是要讓少主咳出來,”被蘇琅琛駭人的眼神嚇的一抖,徐大夫急忙解釋,“少主是因寒氣和鬱氣雙雙堆積於胸,又誘發了喘證,咳血是正常的,咳出來反倒會好些……”

話雖是那麼說,眾人卻都心知年少咳血並非什麼好事。不過慕君頡吐出血后,胸口果然比之前舒暢的多,神智似乎跟着清醒了一些。可呼吸也隨着咳聲變得越來越急促,徐大夫一邊開始施針止咳,一邊讓蘇琅琛繼續喚慕君頡的名字,——這時候必須得讓人醒着,不然若一口氣呼吸不上去,後果不堪設想。

“慕慕,慕慕。”蘇琅琛一邊叫慕君頡的名字一邊用手輕拍着他的臉頰,嗓音簡直沙啞的不成樣子。又如此折騰了一通,慕君頡的呼吸終於順暢下來,咳聲也漸漸消止,然而剛才還冰冷的身體不知何時變得滾燙,意識再度陷入昏迷。

“會發燒其實是好現象,”徐大夫抹了抹頭上的汗,氣喘吁吁的收了針,繼續對蘇琅琛解釋道,“發燒是身體自動抵抗寒氣的表現,這說明少主正在恢復。”然而他很快又皺緊了眉,“只怕這次會燒的很嚴重,如果能挨過這場高燒,少主便沒事了。”

此刻已經是過去了將近四個時辰,船屋伴着江水輕晃,漆黑的夜漸漸消散。

小心翼翼的摟着慕君頡,蘇琅琛一小口一小口的用嘴把葯湯哺進他嘴裏,一隻手托着他的下巴讓他咽下,另一隻手輕輕的揉着他的胃部。

一碗葯餵了很久才得以全部喂完,蘇琅琛拉過被子,把慕君頡和自己一起嚴嚴實實的罩在輕柔的蠶絲被下。

慕君頡在發著燒,身上溫度滾燙,縱然如此,蘇琅琛已感覺到滿足。肌膚緊緊相貼,懷裏的身體是熱的,不是他昏倒在他面前時讓他驚痛到幾乎心跳停擺的冰涼。

已經貼的那麼近,蘇琅琛還覺得還不夠,於是更加用力的抱着懷裏的寶貝,從肩到背,從腰到腿,連同小腿到腳掌,簡直是想將慕君頡整個都攬進自己懷裏,甚至是和他融為一體。

只有通過這種方法,蘇琅琛才能壓下他心中沒有邊際的空洞,把慕君頡抱在懷裏,他才覺得心被填滿。

這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寶貝,是他一見鍾情並一手養大,悉心教導並專心守候出來的珍寶,誰都不能奪走。

抱着自己的珍寶,蘇琅琛莫名放鬆下來,然而才稍稍鬆懈,全身骨頭就像是散架一般,失血導致的頭暈和疲憊再次強襲而來,意識逐漸開始模糊,轉眼就陷入了睡眠。

蘇琅琛這一覺睡的並不安穩,恍惚間開始做夢,夢見慕君頡仍然是個小小孩童,八歲的年紀聲音還沒那麼清亮,而是軟糯又嬌嫩,一臉關心問他是誰,怎麼受傷了。

倚着牆根,自己也知道自己看上去非常狼狽,但是他莫名心中歡喜。然後小小的慕君頡對他笑,對他說:我喜歡你。

更重要的是,他告訴了他真實姓名,而不是那個隨口騙他的‘林默’;也沒有把他的玉轉送給林默,而是時刻戴在自己的身上。所以他們再相遇的時候,他一眼就認出了他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小少年,把他帶回棲霞山莊,耐心等他長大。於是兩個人沒有誤會沒有欺騙沒有□更不曾分離,他最終等到了長大后的他把那句‘我喜歡你’變成了‘我愛你’。

這個夢簡直幸福的讓人不想醒來,蘇琅琛沉溺在夢裏,整顆心感覺到無比的甜蜜和安寧。然而下一刻,慕君頡竟突然推開了他,轉身就要離開。

那種感覺就像是從雲端掉落,就算是在夢中,蘇琅琛也尤為清晰的感到了強烈的憤怒和痛苦,隨即便拉住他,無論如何也不讓他走。

可他背對着他不肯回頭,就在這時候,他的身體輪廓逐漸變了,不像是他正常的樣子。

他正覺得奇怪,便強硬的把他扳過來,卻在扳過來的同時驚駭的看到手□體一寸寸裂開,瞬間碎成一地碎片。

夢到這裏戛然而止,蘇琅琛猛的驚醒,發現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低頭看到慕君頡依然躺在他懷裏,才喘着粗氣慢慢平復下來。心有餘悸的獃獃望着懷中寶貝長睫投射出的優美弧形陰影,一望望了好半天。

不由自主便想起夢的前半段。

如果那是真的該多好。

心酸的感覺把蘇琅琛淹沒,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懷中人的體溫熱的嚇人,遠比之前還要燙得多,而呼吸卻異常微弱。

夢的後半段立即在腦中閃現,蘇琅琛一瞬間慌的不得了,輕喚了兩聲慕君頡的名字卻得不到回應,立即衝著外面叫人。

守在外間一直沒敢離開的兩個大夫趕忙進來,上前一試熱度便感覺不妙,把完脈又掀開慕君頡的眼皮看了看,半晌才終於大着膽子開口對蘇琅琛說慕君頡的情形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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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我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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