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炸毛

18炸毛

然而事實上,慕君頡有輕度厭食症,最受不了蘇琅琛這樣喂他,因為蘇琅琛總是軟硬兼施,逼着他多吃,所以一臉不甘願,一口飯哄個半天才肯咽下去。蘇青等親隨們是知道這事的,但是別的不知道的,只嘆莊主着實寵溺幼弟,小孩兒也着實恃寵而驕。

這麼一來,一頓飯吃了好久也沒吃完,慕君頡坐不住了,死活不肯再吃了,隨即就從蘇琅琛身上蹦下來,拉着蘇琅琛向外走,“琅琛,我們快走吧快走吧。”

此時正是晌午,城中熱鬧更甚。金陵歷代繁華,六朝就有詩句說南朝四百八十寺,如今更是城內城外皆鱗次櫛比,大大小小的酒樓不說,全城的茶社就足有一千餘處。慕君頡喜歡熱鬧,沿街走過去,一路上蹦躂的歡。城中從東水關起有一道十里長的河,碧波蕩漾靜水深流,便是有名的十里秦淮,蘇琅琛命人包下一間畫舫,帶慕君頡上船。

沿河雕樑畫棟,水榭樓台,遊船不絕,初春的景色別有一番滋味。慕君頡坐在船上,一臉悠閑的看向船外,神情像一隻滿足的小貓。單隻看着少年寧靜而漂亮的側臉,蘇琅琛的一顆心就驀然柔軟的像船下流淌的河水一般。

慕君頡倚着畫舫里的欄杆,晃悠悠的還沒舒服一會兒,唇邊抵上來一個什麼東西,柔柔的聲音傳來:“來,張嘴。”

慕君頡一時沒反應過來,被喂到嘴裏才發現是蘇琅琛上船前命人買的椰絲馬蹄糕。慕君頡好容易咽下去,蘇琅琛又送了一小塊喂到嘴邊,道:“這個是奇芳閣一絕,你之前不是提過一回,說味道還不錯嗎?先前午飯吃的太少了,再吃點糕點好不好?”

“不吃不吃!”慕君頡這下實在受不了,掙開蘇琅琛轉身跑到船頭去,異常的憤憤不平,兩隻漂亮的爪子在空中亂舞:“我又不是豬,被你整天這樣喂!而且我已經不小了,是個大人了,能自己吃飯!”

面對炸了毛的慕君頡蘇琅琛面不改色,嘴角甚至浮起看不見的寵溺微笑。

他的小孩簡直一天比一天更神氣活現。

“嗯。”蘇琅琛把手裏的糕點放下來,然後動作優雅的抽了塊絲巾擦了擦手,淡淡的說:“所以呢?”

“所以,”慕君頡見蘇琅琛平靜無波的模樣更生氣,大聲嚷嚷:“你以後不要再這樣喂我了!”

“哦,好。”蘇琅琛竟是點點頭。

慕君頡見蘇琅琛竟然就這麼爽快的答應了,反倒皺起眉,“真的?”他歪着頭,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蘇琅琛半天,忽然有點心虛:“……你不生氣?”

“真的。”蘇琅琛笑了笑,笑容異常好看:“我不生氣。”

慕君頡最是了解蘇琅琛性情,知道蘇琅琛若是生自己氣,陰着臉不看他不理他的時候,他倒不怕,只要撒撒嬌賣賣乖好言好語纏一會,也就沒事了。可偏偏這人笑的時候,就不那麼好辦了。蘇琅琛笑得越好看,事情就越嚴重。

慕君頡這時候更加心虛,想着蘇琅琛平日最是疼他,喂他吃的也是因為擔心他身體,而他鬧騰這麼一通其實沒什麼道理。已是未時,船行過了白鷺洲,河兩岸酒樓茶館裏的人慢慢變少,倚翠院和群芳閣反而愈加熱鬧起來。風吹的紗幔起伏,檐鈴清脆,官妓們捲起了帘子倚在欄邊,裝扮的美麗動人,笑迎往來遊客。有蕭鼓樂聲紛紛擾擾,其中夾雜一曲古琴,時斷時續,委婉動人。慕君頡覺得這調子甚是好聽,便嚷嚷要上岸去聽琴。

蘇琅琛一向縱着他,於是命人把船停靠河邊。從船上下來,只跨一步便能直接踏上倚翠院的台階。拾階而上,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麗女子亭亭立在那裏招呼客人,進了門更是滿目紅飛翠舞,以及滿廳喝酒聽琴樂不可支的男人們。

蘇琅琛氣度和常人完全不同,和慕君頡站在那裏異常惹眼,一進去就引來了注意。但倚翠院畢竟是整個金陵數一數二的高檔妓院,裏面的姑娘很有分寸,不是見人就粘,只有一個打扮貴氣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匆匆迎上來,略帶討好的笑着問:“兩位爺,請問需要什麼?我們這裏……”

“我們是來聽琴的。”蘇琅琛打斷她,問:“剛才彈古琴的是誰?”

“爺真是好耳力好眼光,剛才彈琴的可是我們這裏的頭牌凌紫,”中年女子臉上繼而帶了一些為難:“可是凌紫只彈琴不陪客,而且今天……”

“我不是說了嗎,我們是來聽琴,”蘇琅琛再次打斷妓院老闆,一個眼神示意身後的蘇青給錢:“給我一個清靜的包間,讓那個彈琴的來彈一曲。”

蘇琅琛的語氣淡淡的,卻透着威嚴,讓人無法違抗。中年女子接過蘇青的銀票,一看又是那麼大的一筆數目,便不再多說,忙不迭的叫人來領蘇琅琛上樓,自己則往大廳後頭的後院走去。

包間佈置的很是精巧,慕君頡坐下來后,忽然察覺到立在門口的只有蘇青一人,卻少了蘇遠,便問:“蘇遠呢?”

“剛才下船的時候,發現旁邊就是蔣有記,蔣有記的雞絲湯最有名,便讓他去買了。”蘇琅琛低聲說,“你聽琴的時候,可以喝一點。”

話剛說完,一個人影已經出現在門口。蘇遠端着一盅熱湯,步伐又輕又快的走過來,湯麵卻紋絲不動半滴不撒,可見內功之深。

“我不喝!”慕君頡又全身戒備起來,小貓似的豎起了毛,“你答應過我的,不再那樣子喂我吃東西了,不許說話不算數!”

“嗯,我不再那樣喂你了。”蘇琅琛竟點點頭,出乎意料的好說話,“那你自己要乖乖多喝一點。”

慕君頡拿起勺子隨便舀了幾勺湯,只喝了兩口便說:“喝好了喝好了。”

蘇琅琛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麼,然後端起湯,慢悠悠的逕自喝了一口。慕君頡一看是蘇琅琛自己喝,便放了心,坐在一旁悠閑的打量包間的裝飾。緊接着臉卻忽然被抬起來,一個濕潤柔軟的東西貼到嘴唇上,慕君頡想張嘴抗議,溫熱鮮美的湯汁便順勢一點點流入口中,灌進喉嚨。

慕君頡被逼着嘴對嘴喂下了一大口湯汁,憋屈的要命,指着蘇琅琛嚷:“你說話不算數!”

“我哪裏有不算數?”蘇琅琛神態自若,“我答應過不再那樣喂你了,所以就沒再用手喂,決定以後都改用嘴餵了。

“你,你這是耍賴!”慕君頡頓時炸毛,蘇青和蘇遠卻用異常崇拜的眼神望向他們莊主——竟然能夠讓少主吃癟,莊主果真不是一般人,幾乎要得道成仙了。

這時候門外傳來腳步聲,隨後走進了一個抱着琴的女子。女子當真是玉貌花容,窈窕佳人,神色還透着幾分高貴淡雅來。大大方方走進,不卑不亢也不扭捏,福了福身輕聲開口:“凌紫見過兩位公子。”

蘇琅琛本來是一直望着慕君頡的,聽到聲音便抬頭看了一眼。一眼望去,感覺女子的確很美,但除此之外,就再沒什麼其他感覺了,將目光繼續轉回慕君頡身上。慕君頡倒是一見女子的氣質便心生喜歡,睜着一雙大眼盯着凌紫說:“好漂亮的姐姐啊!比我在平江看到的那個姐姐還漂亮!”

凌紫是個聰明人,她見蘇琅琛望自己的第一眼,僅閃過一絲欣賞便冷卻下來,就知道蘇琅琛對自己沒有任何興趣。而慕君頡雖然一臉驚艷,眼睛卻清澈透明,是真心誇讚她漂亮,半分其它想法都沒有。凌紫頭一回遇到這樣的客人,心下一嘆,識趣的安靜走到琴台邊坐好,微笑道:“謝謝公子誇獎,公子想聽什麼曲子?”

慕君頡笑眯眯的說:“你隨便彈吧,就彈你最拿手的就行。”

凌紫自幼學琴,並經過高師指點,琴技是金陵一絕,但她平日對客人彈琴很少用心,尤其那些只管色迷迷看她而絲毫不懂音律的人更敷衍了事,這一回,凌紫頭次認真起來。

都說樂由心生,彈琴人的情感會在琴聲中體現出來,並且感染聽者。慕君頡幼年也是學過音律的,而且他極聰明,學什麼都很有天分。待一曲終了,慕君頡看着凌紫道:“彈得真好,我好久都沒聽過那麼好聽的琴了。……只是,到‘故鄉今夜思千里,愁鬢明朝又一年’那一句詞時稍有凝澀,——凌紫姐姐,你是不是想念你家人了?”

凌紫一愣,不由自主點了點頭,眼神黯然:“想又能怎樣,他們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慕君頡緩緩說:“我的家人也都不在了。”

凌紫再次愣住了,慕君頡又道:“所以自己更要好好過下去,要相信他們在那邊過的很開心,自己必須也過的很開心才對得起他們。”

凌紫抬頭看着慕君頡的眼睛,一時竟看的呆了去。那雙清澈的雙瞳此刻好似已看透悲喜,卻又因某個執念而堅定若斯。再仰起頭時慕君頡已恢復如常,還開玩笑道:“其實死亡也未必可怕呀,你看死去的人都沒有一個捨得回來。”

受慕君頡的感染,凌紫也忍不住微笑起來。兩個人聊着聊着,慕君頡又聽起了凌紫講市井奇聞,越聽越有興緻。

蘇琅琛始終在一旁靜靜看着,沒有說話。眼看慕君頡和凌紫如此投機,蘇琅琛終於微皺起眉,上前摟住慕君頡,輕聲說:“慕慕,時候不早了,該走了。”

“這一走便聽不到那麼好聽的琴了,”慕君頡顯然有些不舍,嘟起嘴:“要是以後時常都能聽該多好。”

蘇琅琛見慕君頡竟對一個陌生人如此不舍,不悅的拉着他的手起了身,語氣不軟不硬的哄:“聽話,該走了。”

慕君頡歪歪腦袋,像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似的,刷的站起來,將蘇琅琛向凌紫面前推了推,突然問:“凌紫姐姐,你看琅琛長的好不好看?”

凌紫不明所以,暗道蘇琅琛俊美非凡,豈止是好看,便愣愣的點點頭。

慕君頡的眼睛頓時笑的眯成了月牙,然後語出驚人:“那你嫁給琅琛給我做嫂嫂好不好?這樣我就能想什麼時候聽琴便什麼時候聽琴了。”

宋朝民風開放,妓者的社會地位並不低,落籍從良后嫁作貴婦人的例子更比比皆是,況且凌紫是賣藝不賣身的官妓,不只相貌出眾,學識才智也好,而蘇琅琛表面上只是一介江湖人士,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凌紫倒不能說完全配不上蘇琅琛,做個偏房總歸綽綽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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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我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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