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終於熬不住了
程敏正身體微微顫抖,他很生氣,因為他看到了那個指責他的人。
他堂堂三品官員,被一個正七品官的人氣得夠戧,不等朱佑樘開口,就將事情說了一遍。
最重要的是,程敏政說得很有道理,而且他也不是坐牢的人,所以知道得更多一些。
他知道,自己的上司李東陽,已經取消了數十張很有希望的試卷,以避免被人詬病,這讓他更加自信。
從他成為刑部左侍郎,再到現在的副考官,再到後來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拋了出來。
徐經,我記得唐寅的卷子,並沒有中過啊!
而且,他的那些生僻題目,也不是沒有人做過!
徐經與唐寅兩人,平日裏都是自吹自擂,說自己是大學士,一定能舉進士,與他何干?
華昶對此早有準備,等到程敏正講完,才開口道:
“我是御史,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麼。”
華昶罵人的本事,還真是別具一格,讓程敏政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
徐經與唐寅也紛紛開口,他們都明白朱檀與馬文升必會出手相助。
她在昭獄受了那麼重的傷,可她從來沒有指責過程敏政。
徐經更在午門時,立即改口,說他與唐寅在東廠遭到了不公正的對待,雖然他身上並無傷口,但東廠卻用了一種下三濫的手段,用了水刑。
他終於熬不住折磨,由東廠中人暗示,說師父程敏政收了一份大禮,把試題出賣給了他。
唐寅立刻接話道:“雖說沒有什麼虎椅、胡椒粉、烙鐵之類的東西,可是這水刑卻讓人無法忍受。”
一旁的楚青青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對水罰的了解,是在米國的關塔那摩灣。
聽說這一手,任何罪犯都會認罪,絕對是一種折磨。
唐寅與徐經也都明白,若將東廠牽扯進去,朱檀定會為難,於是又回到了科場案上。
徐經的口才很好。
“我與唐寅一同赴京城趕考,程敏政先生是我鄉試的考官,我對程先生的學識很是佩服,所以就捐了一筆銀子,想要跟程先生學一學,當時程先生還不是左侍郎,也不是正主,所以才給了我們一些提示,而我與唐寅,就是從那些方面入手的。”
唐寅補充了一句:
“沒想到這消息傳了出去,正好程大人是這一屆的副考官,出的題目與我們的差不多,所以才會有人質疑程先生將試題賣給了我們,其實很可笑,我們是先來學習的,然後才是程先生,而且,我也沒有收買過程先生,之前說的那些話,根本就是一場酷刑,為了活命,我們只能犧牲自己。”
程敏政三人交代的很清楚,唐寅徐經是先收他為徒,他們也不是花錢買來的題目,所以程敏政根本就沒有出過題目。
程敏正等人說的口沫橫飛,可是到了華昶面前,華昶卻依舊如此。
“我聽說了,這件事情有什麼不對嗎?”
別說是程敏正三人,就是朱佑樘,也覺得肚子疼。
就在四人商議的時候,王綏透露了一個驚人的情報。
程敏政的僕人,也就是程敏政的僕人,去了一趟順天殿,坦白了自己被人賣給了程敏政。
他現在被臨時關入了刑部大獄,由彭韶親自審訊。
這無疑是一記絕殺,也是眾人始料未及的。
就算是程敏政,也不能保證自己不會被懷疑,因為這名小廝是他最親密的僕人。
就算他不知道,也會被扣上泄密的罪名。
朱佑樘一看情況不對,就讓人把午門的事情先放一放,讓他們等着審問完之後,就拂袖而去。
朱檀來不及多說什麼,只是對着唐伯虎與徐經點了一下頭,便跟着朱佑樘往外走去。
從發現小舅子的心情不太好開始,他就感覺到了一絲壓力。
而且昨天晚上,他還和王嫣上過床,要說一點都不緊張,那是騙人的!
朱佑樘這次卻是沒有讓朱檀再去,而是在返回干清殿之後,像是一個人在說著什麼。
“合心意的人,還真不好用!”
朱檀從他的語氣中,明白了朱佑樘指的是程敏政,看來他對程敏政的看重,卻是讓程敏政成為了眾矢之的。
朱檀現在也顧不上程敏政的生死了,他本來就是衝著唐伯虎來的,當即道:“妹夫,我向你道歉,在考試之前,外面就有傳言說,有人在賣卷子,我擔心唐伯虎會被牽連進去,所以就偷偷的拿了一份卷子給了禮部尚書。”
朱佑樘揮了揮手,轉身朝着朱檀的方向望了一眼。
“建昌侯,你有所不知,科舉不過是個借口,我原本的打算,是讓馬文升為戶部尚書,讓程敏政為禮部尚書,但這一次的變動,在擬定的過程中,卻遇到了阻礙,所以才將馬文升推到了程敏政的位置,讓他坐上了禮部右丞相的位置,沒想到卻惹來了一場無妄之災,程敏政恐怕要被革職了!”
朱檀怔了怔,馬文生先前還在抱怨自己沒有被調到吏部侍郎的事情。
誰知道這位大舅子並不是不願意,只是遇到了很大的阻礙。
“你是不是很為難?他是皇上!”
朱佑樘一臉苦澀的搖了搖頭。
“三楊秉政之後,又經歷了土木之亂,內閣勢力越來越大,被稱為‘仁宣之國’,但王權卻是被限制得死死的,特別是後來,這種情況更加嚴重,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一呼百應!”
朱檀很少有機會和朱佑樘討論朝政,但他也受到了極大的限制,他之前甚至不是一縣之長,最多也就是一個部門的負責人,所以他的視野並不開闊。
於是,他將自己所知道的,都說了一遍,將自己所知道的,都說給了朱佑樘聽。
朱佑樘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他掌管着東西兩個部門,而不是朝中的人,所以,他的消息來源,也是相當的靈通。
不過,也有一些朱佑樘不清楚的地方,就像朱檀曾經猜測過,這一次科場科的案子,和戚邵喜有關,就連邵太妃也參與了進來。
朱檀雖承認自己是個無稽之人,而朱佑樘卻以為有洞無風。
從他對京營的清理,對勛貴們的打擊來看,文臣們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可暗地裏,卻是風起雲湧。
朱佑樘並沒有和朱檀詳細的解釋,他心中的痛苦。
朱佑樘對宦官李廣的信任,在李廣的欺騙下,終於覺醒,重新開始了自己的職業生涯。
可是當他回過頭來時,卻發現弘治初年所營造的良好局勢,已經開始出現了分崩離析的跡象。
不僅是勛貴外戚不好控制,就連朝堂上的大臣們,似乎也在互相勾結,稍有風吹草動,就連他這個皇帝,也覺得很麻煩,很難對付。
“妹夫,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朱檀的眼光不是很長遠,但朱佑樘乃是中興的重要帝王,做了十幾年的帝王,自然不會像他這樣一個剛剛從異世界過來的人要好得多。
“拖延時間!午門之戰,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程敏政,總會有人出面,等這件事情過去了,事情就會過去了。”
朱佑樘的話,明顯是小看了程敏政的實力和決斷。
這一日,朝堂上討論的熱火朝天,讀書人們也是議論紛紛,看樣子,這件事是不能等風頭過去了。
當然,也有人幫着程敏政,比如吳寬,他跟唐伯虎是一個村子的,所以他很同情唐伯虎。
上疏上說,唐伯虎去過程敏政的府上,被人眼紅,污衊了一番,實在不該如此。
再加上主考官王鏊,他也說過,唐寅、徐經都是口無遮攔,愛吹牛逼,但都沒有做過大的錯事。
然而,他們所說的,卻都是關於科場罪的事情,並沒有說出其中的原因,因此,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楚天有些擔心,他看到了大舅子的尷尬,看到了程敏政、唐伯虎、徐經等人的處境。
如果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那麼程敏政就會被活活打死,唐伯虎和徐經也會因為貧窮而死去。
因此朱檀非常渴望成為一隻小小的蝴蝶,儘力去為唐伯虎他們的人生帶來一些變化。
這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劑強心劑,如果不能扭轉唐伯虎的命運,那麼,他也會成為嘉靖皇帝的手下之鬼!
這個問題,一定要挖到根源,挖到祖先的墳墓。
朱檀很清楚,自己被捲入科場罪,並不是被人針對,而是被自己的妹夫保護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他已經吃夠了苦頭,所以對方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了程敏政等人的身上,等他們解決了程敏政之後,再來對付他。
目睹了這場勾心鬥角的險惡,朱檀自認為受了教訓。
回家后,他就拿那幾個地痞流氓出氣,想要將所有參加考試的人都殺了,然後將他們亂刃分屍。
張威現在臉上都被打腫了!她也看得出來,楚登氣得不輕。
他不能為這些地痞流氓說話,但他說的話,卻是在為他們求饒。
“二爺,那些猴子都該死,我真想親自去殺了他們,但他們卻知道,二當家或許會派上用場,要不,我去見見二爺?”
雞不拉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朱檀並沒有趕走那些被招募來的地痞流氓,因為他知道,這樣做是阻止不了的。
如果他不這麼做,自然會有其他人來接手,從現在開始,他要做的,就是強化自己的統治。
朱檀點了點頭,對於張威的提議,他還是很贊同的。
很快,四五個人走了過來,有一個曾經參加過考試,想要彌補自己的過錯,將聽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侯爺,昨夜我想要回去,卻遇到東廠大內侍楊鵬的侄兒楊甲,侯爺吩咐我留意點東廠,我便跟着他,見楊甲入了長寧伯周彧的府第,一住就是大半個小時,害得我好冷。”
朱檀一皺眉頭,楊鵬對楊鵬的侄兒絕對是視若己出,楊甲還等着他去祭拜呢!
不過,東廠與周彧勾結,並不奇怪!
不等朱檀詢問,這人又繼續道:“我原本以為楊甲會回他的府上,但他並沒有回去,反而跑到了鼓樓外面的一條巷子裏,那裏有一家很出名的青樓,他在那裏和一個青樓女子卿卿我我,正好我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曼蒼爾,是這一帶最著名的花魁,所以楊甲就急匆匆的將楊甲帶走,帶到了他的住處。”
朱檀聽得一頭霧水,這是什麼意思?
不過他也明白,如果不是什麼大事,自己的人也不會在這裏等上幾個小時,於是點了點頭,讓他說下去。
“我回到家中,發現事情有些蹊蹺,便跑到青樓一問,果然出事了,滿倉兒是長寧伯周彧所生,她娘和哥哥都來過,說是她爹把她的鋪子給賣了,然後轉手賣了好幾趟。”
朱檀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周彧也被牽扯進來了?有趣!
“最終,牙婆將所有的鋪子都賣給了一個叫元林的人,袁璘善於吹牛,很快就在京城裏混得風生水起,成了京城有名的花魁。”
“滿蒼兒之父吳能,乃是一名低級武將,當年他將自己的女兒拿出來販賣,他的夫人聶氏自然不會阻攔,但不久之後,吳能去世,聶氏便想着自己的孩子,帶着自己的孩子吳勇四處尋找,終於在青樓中發現了曼蒼兒,但曼蒼兒死活不肯承認聶氏。
“聶氏不忍自己的女兒流落街頭,便要將滿倉兒擄走,但那名叫元林的佃戶卻不肯,他已經在滿倉兒上砸了一大筆錢,又是因為同情聶氏,才答應拿出十兩,重新購買一遍,聶氏卻拒絕了,硬要將滿倉兒搶走,袁璘一怒之下,將聶氏送上了刑部。”
“司寇丁哲、司農郎王珏主持審案,丁哲被判處強迫良為妓,袁璘據理力爭,當場責罰袁璘,不料袁璘回到家中,數日後即暴斃,御史台陳玉與刑部主事孔琦都去看過屍體,認為並無大礙,遂將滿倉子賜於聶氏。”
可是滿倉兒有一個姘頭,楊鵬的外甥楊甲,而楊鵬又看刑部人,特別是那個丁哲,便要楊甲攜着他的妻子去東廠告狀。”
朱檀一下子站了起來,他總算明白自己的屬下為何會認為這次的事情一定會讓自己在意,因為他已經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