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非夢

2非夢

“來人,送這狐媚子去騎木驢。”周夫人朝着柳初妍甩了兩鞭子,美貌便打了大大的折扣,總算是出了口氣,哼哼兩聲,瞪着周柏青。

如此美人,騎了木驢可就再不能用了,真是可惜。他還沒嘗過滋味呢,不甘心啊。但是再不甘心,當著這母老虎的面,周柏青也只能低頭認錯,誰讓他還得靠她這座大山好乘涼呢。

兩個婆子得了周夫人的令,迅疾上前架了她出去。

“這女人也真是可憐,本來在武康伯府安安分分地做着表小姐,奈何韓老太太去急了,沒能妥善安置她。府上奶奶又嫉妒心重,沒臉沒皮地將表小姐當婢女使。後來逼得她跟了個背運的趙攀宇,趙攀宇出了事又被送到九千歲床上。一個不能人道的男人,指不定怎麼對她呢。眼下,九千歲不要她了,送給咱家老爺。”

“若是旁人還好了,咱家老爺那是金陵有名的妻管嚴。嘖嘖……”兩個婆子看她閉着眼,面色慘白如紙,大概是嚇暈過去了,嘴裏碎碎嚼着金陵公開的秘密。

柳初妍倒是感覺到要解脫了,有幾個女人能扛得住騎木驢呢,況且她已傷痕纍纍,等待着那解脫的懲罰,眼睛已無力睜開。

死了就好了,一了百了,只是辜負了表姑婆的殷殷期盼。

“都這麼可憐了,不如就扔水裏好了,反正也活不成了。騎木驢,還真是下不了手啊。”其中一個婆子道。

“水裏不方便罷,待過幾日浮上來了,若是被夫人發現我們根本沒送她去騎木驢,豈不更麻煩。我看她氣若遊絲,身子也漸漸冷了。不如趁天黑,直接扔到亂葬崗去好了。臘月里天寒地凍的,今年冬天又特別冷,她即使不痛死也該凍死了。京里許多身體強壯的青年人都能凍死,何況她個嬌嬌小姐。夫人那兒,就說在路上就嚇死了,好歹給她留個全屍,我們自己也積點德罷。”

“那就聽你的吧。”

兩個婆子生怕作惡太多遭報應,有商有量地準備將她送到亂葬崗去自生自滅。

半個時辰后,柳初妍就覺得自己被放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耳邊的風嗚嗚吹着哀怨的號子,偶爾還有野貓凄厲的尖叫。只是在她聽來,這一切都仿似仙樂。

身子越來越冷,僵得不能動了。

氣息不暢,不能呼吸了。

下一刻就能解脫了,解脫了。

只是見到表姑婆,要跟她道聲歉,讓她失望了。

“妍妍,醒醒,醒醒。魘着了?”

“表姑婆?”柳初妍聽到了熟悉的溫暖的聲音,緩緩睜眼,嘴邊掛着虛弱的笑,眼角卻流下了心酸的淚,“表姑婆,我終於見着你了,讓你失望了。”

“好了好了,莫哭,不干你事。榮氏落水是她自己作孽,幸而人救得及時,才未出大事。”韓老太太摸着她額頭,“倒是你,被她連累了。而如今剛過霜降,天氣正開始冷,你本來身子骨雖不弱卻也虛得很,這麼一落水,可得多養一段時日才不會落下病根。”

落水?那不是今年九月廿二的事嗎?

她記得那一日,她隨表姑婆去往雞鳴寺禮佛,為家中祈福。同去的有武康伯府大太太、二太太和剛進門沒幾個月的韓家大奶奶榮氏。似乎還有其他人,但是現在腦子混亂,有些記不清了。因着武康伯府大少爺總是覬覦她的美色,成家后也沒能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幾次落入了大奶奶榮氏眼中,嫉妒心起,趁着大夥不注意就將她推進了荷花池。

柳初妍下意識地扯住了她的裙裾,榮氏掙不開她的手,急吼吼地想撕了裙帶,奈何力氣不夠,兩個人便糾纏着一同掉了下去。

柳初妍不擅水,但是會一點,扒拉着幾株強勁的荷花根莖,死命地穩住,浮在上邊,沒沉下去。

榮氏卻是個實實在在的旱鴨子,落了水就嗆得不能呼救了。池水又刺骨,手腳僵冷得划不開,沒幾下子水就沒過了頭頂。

幸而被榮氏支開的婢女很快便尋了過來,見此情景,連忙喊人,將二人救了上來。

落了水,受了驚,着了涼,兩個人同時發起了高燒。

因為她們拉扯的那一幕盡數落進了百丈遠處的二太太眼裏,如實報到韓老太太那裏,柳初妍也沒吃虧,反倒是榮氏善妒的名兒坐實了。

柳初妍聽着韓老太太叨叨念着,語氣里極盡關懷,一樣的話語一樣的神情。她面上獃滯,心裏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老夫人,我瞧著錶小姐雖是醒了,卻兩眼獃滯,面色比方才睡着還難看。要不要叫大夫來再探一探?”說話的是韓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雲苓,聲音輕輕的,唯恐驚着她。

韓老太太貼了貼柳初妍的額頭,神色擔憂:“燒是退了,只這獃獃愣愣的……去叫……”

“表姑婆。”柳初妍突然出聲,抱住了她還貼在她額上的手,“不必麻煩大夫了,我只是方才做了個夢,還未徹底清醒。”

“我看也是。”松苓端了一碗墨黑的葯汁進來,聞聲接話,這是老太太專門給她安排的婢女,與雲苓是親姐妹,“表小姐,先把葯喝了吧。你可得快些好,否則我這心裏始終愧疚。”

韓老太太盯了盯松苓,眼神凌厲:“下回腦袋放靈光點,跟緊了表小姐,別再讓人害了。”

“是,奴婢謹記。”松苓因為老太太時常叮囑,向來謹慎,只那日卻被人給騙走了,結果柳初妍就差點被榮氏給害了。

柳初妍由雲苓扶着,起身喝了葯,漱了口,含了一顆甜得發膩的蜜棗還是覺得口中苦澀非常,柳眉緊皺。她環視一圈,這是她住過的禪房,形制雖小,但內置精良,且構造巧妙。那廂桌上還放着她求來的平安符,還有燃着的香也是寺中住持處討來的。

“這葯能安眠,正好夜深了,表小姐困了吧?”雲苓語氣輕柔,扶着她的肩膀讓她輕輕躺下。

“我,不困。”雲苓說得不錯,葯能安眠,柳初妍剛否認就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引得老太太咯咯直笑:“傻丫頭。”

柳初妍暗嘲自己自打臉,摸了摸老太太的手背:“表姑婆,那您也安歇吧。”

“好,妍妍也好好休息,待明日表姑婆再教訓那毒婦,一定會給你個交待。”韓老太太緩緩起身,口中仍是憤恨。只是人老了,精力總是不濟,今日這麼一鬧,熬到此刻就累得慌,一步穩一步虛地出了房門。

不過柳初妍明白,要教訓毒婦,也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誰讓武康伯府高攀,娶了永康侯榮昌盛的掌上明珠。嫡女雖低嫁,但是娘家的身份已擺在那裏了。韓老太太想要教訓她,也得掂量掂量伯爵府的分量。正因為此,榮氏才肆無忌憚,膽敢對柳初妍下手。

“松苓,你也下去睡吧。”柳初妍努力地使自己表現平靜,深深地吸了口氣。

松苓恭敬應下,去挑燈花。

“把燈留着,你下去即可。”此刻,柳初妍深深地害怕黑暗來臨,急急阻止。

“表小姐不是有一點光都不能睡的嗎?”松苓詫異側頭。

“不,我今天想留着。”柳初妍閉了閉眼,不欲再言他話。

松苓看出她心情不悅,扁了扁嘴,退了出去。

待得門一合上,柳初妍就埋在被子裏,重重地咬了一口手臂,好痛,這不是幻境,失聲痛哭。

哭了一陣,柳初妍又突然掀了衾被,站在房中環顧左右,好不容易尋了一面銅鏡照了照。面色雖然蒼白卻有肉,脖子也是細膩如緞。她迅疾扯了中衣,解了肚兜,雪峰起伏處,深溝有暗影,小腹如綳鼓,纖腰堪盈握,雙腿似白蔥,皓腕可凝霜,渾身光潔如白瓷,沒有一處瑕疵。

這是她原本的樣子,被榮氏虐待前的雙手,被九千歲糟蹋前的身子,被葉氏鞭打前的容顏。

但是榮氏逼嫁,趙攀宇強納,趙太太辱罵,九千歲淫邪,周柏青作惡,葉氏殘暴,這一切的一切都似一幅捲軸,在她面前展開又收起。那畫面太鮮活,太生動了,每一幕都似在剜她的肉。

那也不是夢。

她百分百確定,她經歷過那些事。

那香蠟的燙,那鞭子的痛,那侮辱的話語,那噁心的動作,至今明晰,痛徹心扉,恨入骨血。

太痛了,痛到她不能質疑那些事的真實性,

可是為什麼?她死後,又活過來了,而且就在四個月前。

難道老天還不肯放過她,非要她再經歷一遍侮辱和苦痛嗎?

這般人生,還有何盼頭?有何念想?

這便是傳說中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嗎?還是說她上輩子造孽太多,所以這輩子要遭遇兩次苦難。

不,柳初妍自認從未做過虧心事,上輩子的她也不是她,不該她來償。

以往,她是個認命的人。

只此刻,她不想認命,她也不能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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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男主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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