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章 墜入噩夢
宋磊一大早就被黎民接電話的聲音吵醒。
只聽到他說了幾聲“真的嗎？要不要緊？在哪裏？”之後，又猛地大喊了幾聲“喂！喂！喂！”，就掛斷了電話。
“快起來！快點，磊磊，咱哥出事了！”
“啊？什麼事？”宋磊立刻被這個消息嚇得完全清醒了，馬上掀開被子下床。
“說是療養院的老房子垮了，咱哥被砸到了頭部，昏迷了，現在馬上要送市裡做手術！咱們快點去幫忙吧！不然，英子一個人忙不過來！”黎民邊說邊幫她穿衣服。
“對對對！你說得對，英子自己還需要人照顧呢，怎麼照顧我哥啊！哎，我哥怎麼這麼倒霉？上次的傷還沒好，這又受傷了！怎麼什麼倒霉事兒都讓他攤上了？”
“別說那麼多了。咱們快點走吧！”黎民說著已經拎起了自己的手包，一把將已經差不多穿好衣服的宋磊拉出了卧室門。
“等等，”宋磊突然站住，就要回身往床頭櫃那邊走，“我再給英子打個電話，看她需要我們帶點什麼東西不？”
“別打了！電話的信號不好，我剛才和她的通話都斷線了！我們還是快點趕過去吧，有了錢，什麼東西都不用帶！”黎民揚了揚手中的包。
“哦，是嗎？那好吧，我們趕緊走吧！”宋磊被黎民的話鬧得心慌意亂的，也就跟着他匆匆地出了門。
他們的車在家屬院大門口被哨兵攔了一下，但在宋磊的出面解釋下，很快就放行了。
市區的道路上還佈滿了各種雜物和垃圾，黎民的車為了讓開那些玻璃渣、大石頭、倒下來的大樹和廣告牌，開得就比較慢。
宋磊在車裏急得直跺腳，抱怨道：“這路怎麼沒人清理？”
黎民伸出一手拍拍她的大腿，說：“我們大院的路是有戰士清理。市區的路這麼多，那些環衛工人就忙不過來嘛。你別急，我看我們走外環的濱海大道好了！那條路雖然繞了一點。但路邊的建築物和樹木不太多，路上可能沒這麼狼藉，應該會好走一點！”
宋磊覺得很有道理，擺擺手。“你決定吧！我再給英子打個電話，問問情況！”
“嗯，你試試吧。”
黎民知道濱海大道比較偏遠，在今天這種大風情況下，信號一定不會好，所以也沒有多勸宋磊。
果然，宋磊打了幾遍電話，也沒聯繫上蒲英或是馮垚。她氣得將手機重重地砸着車台，“什麼破手機！”
“好了，別跟手機置氣了！天氣是這樣的。信號不好也不能怪它！”黎民順手將她的手機拿過來，放在了一旁，“反正我們也快到了，情況很快就能知道了！”
宋磊看着前方深灰色的道路和白茫茫的雨霧，開始還不太在意。後來終於覺得不對頭了！
“哎——黎民！你這是開到哪裏來了？該往市區開啊！”
“沒錯，到市醫院走這兒會快一點！”
“是嗎？”宋磊再仔細觀察了一會兒路邊的標誌，很快按住了黎民把着方向盤的手，“不對！你這樣是越開越遠了！趕緊，往回開！”
“沒錯，我是要順路到這邊接一個人。”
“接人？這個時候接什麼人？”宋磊迷惑地看着黎民。她對今天一再否決自己的話而固執己見的丈夫，感覺有些陌生了。
黎民感覺到了宋磊的眼神有些不對。騰出一手握了握她的手，“你安心坐着，到了之後，你就知道是什麼人！”
“為什麼我現在不能知道？”
“磊磊，相信我，我不會害你的。”
宋磊心中的疑問雖然像發酵的麵糰越來越大。但她覺得黎民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自己也暫時聽他的安排好了。
的確像黎民所說，車子很快就停下了。
這是一個漁港，只是岸邊停泊的許多小舢板都被颱風打得粉碎，海面上到處漂着浮木。看上去十分凄慘。
“幹嘛到這兒來？”被黎民叫下車的宋磊，環視四周后，更加迷惑了，“這兒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跟我走。”黎民一手打傘，一手攬着宋磊的肩膀，帶着她向碼頭走去。
宋磊一邊走一邊看，終於發現前方的碼頭上還停泊着一條大漁船。
很快，有人從船艙中鑽出來，打着傘站在了船舷邊。
隨着腳步越來越靠近，宋磊終於認出了那個人是誰。
她馬上拉了黎民一下，“你要見的人就是他？他不是台灣來的劉老闆嗎？”
“對啊。你只見一面就記住啦？記性真好。”黎民迴避着她的眼神，口中還說著廢話。
黎民一系列的反常，特別是這個碼頭和劉老闆的突然出現，終於讓宋磊意識到事情非常不對勁了！
生意場上見到台灣商人，並不奇怪！
但是在颱風剛過的時刻，在無人的碼頭，一艘遠洋漁船上站着一個台灣來客，再加上自己的特殊身份——宋磊要是還想不到之間的聯繫，她就枉自在崖山這個曾在五六十年代抓獲了許多台灣特務的海濱城市呆了這麼多年了！
“我不過去了！”
宋磊停住了腳步，任憑黎民怎麼拖拽，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黎民略有些慌亂，但又不敢太用力拉她，只得央求道：“磊磊，走，跟我上船！”
宋磊見他這樣，更是明白了幾分，憤怒地問：“然後呢，船要哪兒？”
“去……磊磊，你就別問了！你不是說，願意跟我去天涯海角嗎？走吧，跟我走吧！”黎民緊緊抓住宋磊的手，努力向漁船那邊走去。
宋磊沒有他的勁大，一時被他拖動了幾步。
她的眼角餘光又見到，本來站在船上的劉老闆正招呼幾個剛從船艙里出來的人，像是要跳下船來。
宋磊急了，猛地拽住了黎民，厲聲問道：“他們是不是台灣特工？你怎麼會跟他們接上頭的？”
“等上了船，我再告訴你！你就別倔了，聽我的。啊——”黎民試圖誘哄宋磊。
“你想要我死嗎？”
宋磊手腳並用地踢打起來，一手還用隨身的手袋瘋狂地扑打着黎民。
黎民躲閃不及，被手袋上的金屬裝飾物颳了幾下臉，吃痛之下。手上一時鬆了勁。
宋磊踉蹌着後退了兩步，一愣之下，先是抬起眼深深地看了黎民一眼，不及說什麼就立刻扭頭轉身，向岸上跑去。
兩耳旁邊的風聲呼呼大作，豆大的雨點密集地打在臉上，有些生疼。
宋磊卻什麼都顧不上了，只知道拚命奔跑。
剛才發生的事情，她其實還沒有搞清楚。特別是一向對自己愛如珍寶的丈夫為什麼會做出出賣自己的行徑，宋磊完全沒有頭緒。
她的腦子裏一團亂麻。但是有一點卻很清醒。
那就是——無論如何，自己今天都不能落到台灣特工的手中！那樣是她身為軍人的那份驕傲，所絕對不允許的！
宋磊用了她最快的速度奔跑，但她腳上穿的是半高跟皮鞋，在下雨天也不可能跑得很快。
她很快就聽到後面逼近的腳步聲。便更加快了步伐，一顆心都被顛得要跳出嗓子眼了。
“磊磊，你別跑！你跑了，我就會活不成的！”黎民在後面大喊道。
宋磊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
只見黎民離自己不過幾步遠，而那劉老闆和他的人也就在五六十米之外。
“為什麼？”宋磊繼續跑，但也回了一聲。
“李傑他們在調查我，我和台灣人的事兒他們遲早會知道的。”黎民邊跑邊解釋。速度倒也慢了少許，“所以，我在這邊待不下去了。只有你跟我一起到台灣去，我才能有生路。磊磊，你就別跑了，跟我一起去台灣吧！我求求你……”
宋磊被黎民的坦白震驚了。痛苦地大叫道：“閉嘴！閉嘴！你——”
不料她激動之下，卻被黎民幾個大步追上，一下子扭住了手，把身子帶轉了過去。
“磊磊，跟我走！”黎民抱住了宋磊。央求着。
“你混蛋！無恥！”宋磊憤怒地掙扎，但在黎民有準備之下，起不了多大作用。
這一會兒工夫，劉老闆帶着人也趕到了，他們從四下圍住了兩人。
“宋女士！別這麼激動嘛！你要相信你的丈夫，是不會害你的！我們也非常歡迎你到台灣參觀、居住……”
宋磊發現敵眾我寡，知道逃是逃不了了，便停止了反抗，靜靜地站在原地。
她沒有理會劉老闆，只是冷冷地盯着黎民，“我不會相信一個出賣我的人！”
“磊磊——”
黎民從沒有見到宋磊用這麼冰冷的目光看自己，頓時紅了眼圈，嘴唇哆嗦了兩下，才顫抖地說道：“我不是出賣你！我是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就這一次，你就聽我這一次，好嗎？”
宋磊的心裏十分悲涼。
她信了二十年的愛情，原來只是一片落入手心的雪花——看着晶瑩美麗，最終還是會消融得無影無蹤。
什麼愛情？
不過是一場噩夢罷了。
儘管如此，宋磊又不由自主地抱着一絲希望——希望自己下一刻能醒過來，然後會發現黎民還是那個對自己百依百順無微不至的模範老公。
至於面前這個出賣自己、背叛自己、劫持自己的魔鬼，就滾回他的地獄，再也不要出來了吧！
可惜的是，接下來的事情，並沒有按照她心中的希望發展。
黎民雙手緊緊扣住她的手腕，前後還各有兩個男人同行，一起“押解”着她，向岸邊的漁船走去。
宋磊渾渾噩噩地跟着他們移動腳步，直到看見劉老闆當先上了船，然後站在船幫上，對她做了個請的姿勢。
他身後的船艙門大開着，因為光線的原因，看着就像一個黑洞似的。
宋磊頓時醒了。
她知道，只要上了船，進了那個黑洞，自己就會被吞噬了！
從此再也看不到父母兄長和兒子了。
那會比死更難受！
對，死都不能這條船！
宋磊拿定了主意。
在和黎民并行走上舷梯時，她忽然用手肘重重地撞了一下黎民的季肋部，然後雙手一抓欄杆，腿一邁。
“撲通——”一聲，跳下了海！
落海時，宋磊的頭部重重地撞上了海面上漂着的一塊木頭。
她只覺得後腦勺一陣劇痛。
很快，冰冷的海水和着黑暗一起，將她的意識完全佔據，彷彿墜入了夢中，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