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光宗耀祖
“小兄弟，賞碗酒吃可好，嘿嘿嘿，”一開口，嘶啞的嗓子如同多年老煙槍，一口黏痰卡在喉嚨不得出，聞聽者難受至極。
“那有何不可，老人家，請。”姜塵覺得有趣，這小老頭雖然年歲不淺，但眼神及其清明，不似糊塗之人，如此直接討酒喝，不需要說些客套話嗎，比如見你骨骼驚奇之類的？
小老頭笑呵呵的一屁股坐到桌前，隨即接過姜塵遞過來的酒碗，閉目深深聞了下酒香，一口喝下半碗。
“嘿嘿嘿，相傳這天竺國，有位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得道高僧，尊稱藥師如來，如來缽盂盛放三果，庵摩勒、毗酰勒、訶梨勒就此三果，”小老頭似是自言自語，隨即枯瘦的修長手指繞着酒碗，“小老兒如你這般年紀之時，就喜歡在這西通域外之地，日日坐石盼着駝隊經過，討口三勒酒吃。這一晃啊，半個甲子沒喝過嘍。”
“夥計，再來壇三勒漿。”姜塵並沒有打斷小老頭回憶，輕聲喚來店夥計。
“後來全家人都被突厥人割了腦袋，小老兒那日喝醉在山包子上，哈哈哈哈哈哈，竟逃過一劫，哈哈哈哈哈，”佝僂的小老頭此刻顯得更加佝僂，一飲而盡剩下的酒水。姜塵接過新酒罈，剛要為其敘酒，但卻被眼前的老者張手掩蓋碗口所制止。
“小老兒自那日起，就不在飲酒，後面去了京城謀生，主家待我不薄，此次兩件交代之事，小老兒只完成一件，內心挂念，還需繼續趕路。”言罷，輕輕拍了拍姜塵的肩膀。
“今日，無舌欠你一碗酒，小兄弟。”隨後又恢復笑呵呵的模樣，站起身來，佝僂着出了酒攤，嘶啞的聲音由外而內傳入眾人耳中。“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嘿嘿嘿，好！”
姜塵一臉懵比的望着對方離去的身影，這就走了？說一碗酒真就一碗？那這壇能退嗎……
此時姜塵也才完全鬆懈下來，剛才小老頭雖然並無惡意，但常年習武周遭散發出的淡淡氣勢還是被敏銳的姜塵察覺了，此人身手定然不弱，應當也是內外功結合的高手，自己肯定不虛，但保持警惕免得陰溝翻船，還是要有的。
“無舌，有意思。”姜塵繼續滿飲一碗，輕聲說道。
長安城東市常樂坊街道，兩排金吾衛威風凜凜護佑一架寬大馬車，所到之處只有整齊沉重的腳步聲，並未驅趕來往人群，但百姓也都自覺退避兩側，低聲議論。
“這可是內城金吾衛，聽說各個都是將相之後，並且身手不凡。”
“這是有大人物來城東了？”
“快看快看，在老薑家西側衚衕停下來了。”
“莫不是姜家......”附近百姓議論紛紛，探頭探腦向馬車方向張望。
“張家二郎，去糧坊喚你老薑叔速速回家！”人群中，一名書生打扮的白髮老者吩咐身邊之人，隨即緩步迎向馬車。
“好的盧夫子。”言罷，一名十來歲的年輕人擠過人群，跑遠了。
被稱為盧夫子的白髮老者，是城東比較德高望重的一名學者，聽說曾經也是范陽盧氏旺族之後，因為只想教書育人，不喜族中安排入朝為官，便拖家帶口脫離了盧氏。二十多年悉心培養孩童啟蒙，日子也算清貧和睦，盧夫子為人和善，公平公正，鄰居幫忙識文斷字或是書信代筆這些小事也從不推辭，所以口碑極好，備受尊重。
盧夫子平日裏本就和姜家關係貼近，姜家大郎雖然憨了些，但也經常幫忙夫子家裏重活，淳厚孝順之人到哪裏都討喜，所以盧夫子也很是關照這後生，有好吃的肉食也都會勻出來一份給姜家送去。
“老朽盧望，見過大人，敢問大人前來姜家所謂何事？”盧夫子見馬車中下來一位文官打扮之人，硬着頭皮行了個文人禮，隨即略微躬身靜候下文。
“晚輩中書舍人高季輔，前輩無須多禮。”高季輔年滿三十，剛下馬車便見這讀書人打扮的老者與自己見禮，這哪能使得，趕忙上前攙扶。
“姜家此時應當只有母女二人，恐有失態，老朽已讓門下弟子去喚姜賢弟速速歸家，高大人不妨稍等片刻。”這盧夫子一聽是中書舍人，那應該就是姜家有喜了，畢竟如果是惡事，就不是眼前這陣仗了。
“理當如此，那就辛苦前輩了。”高季輔為人同樣謙和，隨即笑呵呵的便與這盧夫子請教起學問來了。
糧坊這邊，當姜父聽張家二郎說家裏來朝廷之人後，隨即眼前一黑，踉蹌着就要往家跑。平日裏關係親近的幾位見他如此哪能放心，跟官家打過招呼馬上就架着姜父撒丫子往家趕，還好兩地並不遠，盞茶功夫也就回來了。
“小，小，小......”姜父見自家門前這陣仗，腿都嚇軟了，話也說不利索，盧夫子安撫了好久說是天大喜事，這才緩過來些許，擔心家中夫人及幼女如自己這般失態，索性告罪一番又衝進院子先行交代一番。
“高大人，請。”又忙乎了盞茶功夫，高季輔隨即被請進姜家，雖耽擱些，但並未有絲毫不悅之處，還極其和善的再次安撫薑母一番，這也令入院眾人以及門外熱鬧百姓讚歎高大人善舉。
其實高季輔自己心裏門清，本就是皇帝身邊辦事的，近幾日時常聽聞李二陛下念叨這姜家姜塵，而且長孫皇后也極其看中此人，聽說進宮謝恩之日還要留下一同用膳，這自己一個五品小秘書官哪敢得罪，所以本就和善的性格，更加笑容不減了。
宣讀聖旨，如皇帝親臨，高門大戶家族規矩繁雜，沐浴更衣，焚香凈手，擺設案台，三拜九叩謝主隆恩后，還需要把聖旨供在祖祠祠堂這等重要之地。而小戶人家也需在宣讀之人提攜下，走一遍流程，在把聖旨供在家中正牆高位，傳承後代。
聽聞姜家有喜，本就人緣不錯的姜家此刻門裏門外全是恭賀百姓，各家各戶拿得出手的禮品陸續送來，姜父平日裏要好的友人張羅着迎來送往，一時間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