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近年關,失蹤案
臨近年關,淮揚案件頻發,然而大都是因財物引起的鬥毆、盜竊、詐騙。
俗世的府衙上下自然是忙作一團,而位處地底的欽天監卻顯得悠閑自在。
沒有外道作亂,沒有邪神淫祀,也就只有諸如許虎之類的武夫偶爾會與人爭執,彷彿一切不穩定的因素都在這道年關面前蟄伏下來。
至於其中緣由,梁司隸也說不上來,只說這是養精蓄銳的最好時機,一旦除夕年關過,那些醞釀已久的躁動不安將紛紛破土而出。
任職三日來,趙曜每天乾的事不是坐在鎮撫司喝茶看報,吹牛打屁,就是上街巡遊,順便點評一下哪家的小曲兒最是勾魂。
也難怪佟掌柜說尋常術士九品升八品往往需要數年的修行積累,遇不上命案,趙曜再想努力也是有心無力,總不能效仿龐復那九品盜匪自產自銷吧。
拜摸魚所賜,趙曜總算摸清楚淮揚欽天監的上下結構。
淮揚官方術士目前共有七人,除了僉事外,其他人趙曜都有過照面。
司隸,梁雨田,壽瘟命途六品出馬。
下士,夏啟良,偃師命途八品風鑒。
下士,龐復,禍災命途八品甲士。
下士,陸原,昭華命途八品火師。
佐使,許虎,武神命途九品遊俠。
還有一名僉事,也就是梁司隸的副官,名叫閻懷義,武神命途位及七品,喚作劍侍。
據夏啟良說單論破壞力,整個淮揚分署無人能出其右,經常被派出外勤,以致於趙曜至今還沒見到這位二把手真容。
趙曜嗑着瓜子,隨口問:“浩然,怎麼感覺咱淮揚分署沒什麼老登啊?”
年後還會有位新人加入,不出意外的話就是那位柯經歷的未婚妻。
聽說芳齡剛過二八,花容月貌,這下分署的平均年齡又要被拉低了。
至於聽誰所說,答案顯而易見。
放下手中書籍,陸原早已對他口中時不時冒出的奇言怪語見怪不怪,結合語境倒也能理解其中寓意。
“帝都新遷急缺人手,而汴梁建於天下龍脈的彙集之地,自然不可妄動。故而就把各地分署的七品術士調往北平,以解燃眉之急。”
見頂着濃濃黑眼圈還要堅持上值的陸原正一本正經地解釋,趙曜欲言又止,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吐槽對方都回答得這麼認真,只得問候道:
“浩然,今晚還要巡街?”
火師監燎,陸原的修行方式與前世的消防員差不多。
冬日嚴寒乾燥,城東的富庶人家與城南的風月之地夜間頻生火事,讓這個性情古板的儒生天天兩頭打轉。
趙曜真擔心眼前這個同事,在走火入魔前先把自己給熬死。
見對方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喝了口濃茶,趙曜勸解道:“近日署衙又沒啥事,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話音剛落,一道風塵僕僕的身影從走廊掠過,帶來陣陣惡臭。
趙曜頓時凜然一震,這股氣味他再熟悉不過——
屍臭。
“走吧。”
陸原站起身,將杯中濃茶一飲而盡,望向趙曜的眼神中充滿哀怨。
“這不就來事了。”
......
趙曜怎麼也沒想到眼前這個身形單薄、衣裝破舊的男人就是素未謀面的閻懷義。
他本以為武神術士都如同許虎那般體格壯碩,若非陰陽眼中此人內丹氣勢磅礴,差點以為這是個逃荒的難民。
只得面無表情地忍受着瀰漫在書閣里的惡臭,拱手行禮。
“在下新任九品仵作,趙曜,見過僉事大人。”
而身後的陸原在踏足書閣的瞬間,臉色驟變,告罪一聲后便捂着嘴匆匆離去。
見狀,坐在太師椅上翹腿喝茶的中年男人樂呵呵道:“老梁挑人的眼光不錯,處世不驚,彬彬有禮,是個好後生!倒是這陸家小子還是嫩了點......”
梁司隸不露聲色地用衣袖捂住鼻子,不悅道:“讓你去查案,上哪刨墳去了?”
“全賴那鏢隊失蹤案!”
提及此案閻懷義就來氣,將空杯憤然一摔,怒罵道:“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咱身為欽天監術士,到哪不是被人好吃好喝地供着!那福祿村明明晝夜燈火不熄,炊煙不斷,想來也沒傳聞中那般貧困。咱到那兒查案,別說吃食,就連個遮風擋雨的住處都不給!”
見趙曜一臉茫然,梁司隸解釋道:“上周府衙前收到致遠鏢局報案,稱有一支鏢隊途經銀山失蹤,財物皆無損失,卻至今無人生還。”
“什麼意思?人沒了,貨沒丟?”趙曜更懵逼了。
梁司隸道:“老馬識途,只有押鏢的馬車原封不動地趕了回來,鏢隊一行十三人全數失蹤。馬車上沒找到炁的殘留,初步判定與術士無關,但考慮到失蹤人數眾多,我便讓老閻到銀山走一趟。”
說到這兒,梁司隸望着閻懷義扛回來的麻袋,皺眉道:“去了那麼多天,你到底查出了個什麼名堂?”
這下輪到閻懷義不悅道:“你什麼意思,瞧不起武夫是不是!咱雖然是個粗人,但不代表咱沒長腦子。
“福祿村在前兩年尚且還是這一片有名的窮鄉僻壤,結果我到了那兒才發現,當地人穿金戴銀,頓頓能聞到肉香,但卻極為排外,除了游商的貨郎,陌生人根本不會搭理。我向村正展示官身,對方竟然有恃無恐,連最基本的招待都沒有!
“怎麼想都覺得可疑,於是我就一直潛伏在山林里,直到昨晚才找到機會潛入他們重重把守的祠堂,您猜我找到了什麼?”
見他得意地揚起嘴,梁司隸扶額道:“是不是長排吊起的屍體?”
聞言,閻懷義神情一滯,顫聲道:“你,你怎麼知道?”
梁司隸無奈道:“福祿村最初是由一支從嶺南遷徙來的壯民部族所建,否則銀山那寸草不生,離兩河遙遠的地方,誰願意在那兒落腳。一直以來他們的習俗就是崇尚干葬,即為等到屍體徹底風乾才會入棺下葬,以此保證族人屍首不腐。”
“那為何他們突然富裕起來?”
“恐怕是找到了那傳聞中的礦脈吧,對陌生人警惕也算情理之中,再說,你這副模樣誰會相信你是官吏!”
“那我豈不是......”
趙曜好奇地打開布袋,隨口道:“僉事大人該不會是把人家祖宗給偷出來了吧?”
然而未等閻懷義紅着臉解釋,趙曜的神情瞬間嚴肅下來。
只見乾枯的頭顱上有一個光滑平整的鑽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