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造化弄人，修行頓悟
“趙兄與我見過的仵作不太一樣......”陸原低聲道。
“廢話，初入命途就能將神格演練圓滿，簡直就是怪物！”夏啟良白了他一眼道。
“我的意思不是這個。”
陸原神色糾結，舉棋不定道：“子安你沒和他們打過交道，對屍仙一途不夠熟悉也是情理。
“我曾與汴梁的屍仙術士們有過照面，其中不乏八品者，正如我們印象中一樣，靠着掠奪屍炁晉陞的他們，神格無一不是偏向混亂與殘忍。
“但趙兄這般神格演練的過程給我帶來的唯一感受便是......”
他凝視着夏啟良的雙眼，一字一板道：“秩序與公正，彷彿這條命途本應如此。”
聞言，夏啟良陷入沉思，而一旁的許虎則瞪大了眼，似乎並未聽懂二人在說什麼。
......
狗妖的記憶遠比想像中簡單。
正如梁司隸從外界帶來的請仙媒介一樣，狗妖原本也只是一條平平無奇的中華田園犬。
在主人將他遺棄於淮揚鬼市后，幸得狐仙館老闆娘的收留，這才有了迎來化形的一天。
與他同一天化形的還有一隻原本被當作食材的灰兔。
因緣際會下，老闆娘給他們分別命名為志明與春嬌。
一個嗜酒，一個釀酒；一個愛花，一個種花；一個嚮往自由，一個渴望安穩，但他們卻都不約而同地在為彼此默默付出。
蟾宮見證下，二人立下婚契，只待良辰吉日，自當結拜成為夫妻。
此後某一天，春嬌說想在這鬼市開一家屬於自己的店，志明沒有回應，只是默默把酒戒了，隨身掛着個空酒壺聊以慰藉。
突然的戒酒讓他感到不適，春嬌便尋來了顛茄，參雜在飯菜中緩解愛人的頭痛。
自始至終，志明殘留下的記憶里只有春嬌的好。
趙曜睜開眼睛，望着死者親屬心如死灰的面容，通紅的眼睛一片渾濁，手指仍在不停顫抖，開口道：
“志明不是死於顛茄，這事怪不得你。”
“呵，先前是你說此物能致幻致死，如今又說死因不是此物所致，如何讓人信服？”
龐復把玩着血色長刀，獰笑道：“趁小爺現在還有跟你理論的興緻，不說出個子午卯酉，擔心小爺參你一本！”
趙曜沒有心思搭理他的挑釁，而是繼續問道：“春嬌姑娘，莫非每次做飯都要先自行品嘗，待確認無誤了才端給愛人？”
春嬌愣了愣，很久才回過神來，答道：“確實如此，大人是如何知曉？”
“長期的試藥，你的身上已經出現了顛茄中毒的跡象。”
說著，趙曜站起身一邊解答，一邊指出：“手顫，顛茄引發癲癇的前兆。
“與死者一樣，瞳孔散大。
“定向力障礙，也就是無法集中精力，對提問反應遲鈍，不論是面對龐兄還是我，你回答問題總是很慢。
“以上種種是在我了解了你二人的感情后才注意到的，這些都是長期攝入顛茄所導致的隱患。”
趙曜轉而面對龐復，說道：“能為丈夫以身試藥的人，真的會毫無徵兆地去毒害自己的丈夫嗎？二人同飲共食，如若真要有一人身死，為何不是體格更弱的春嬌？
“既然顛茄是由老闆娘所購買，只需將購買的總量與剩餘的量一對比，即可推算出用量，是否為刻意下毒一看便知。”
“那你總得給出個明確的死因吧！”龐復皺眉道。
直到瀏覽了死者的記憶，趙曜這才確定死因為何，既不是顛茄，也不是諸如砷之類的毒物，不由得嘆息一聲：
“是酒。”
聞言，老闆娘疑惑道：“可志明已經戒酒了啊，春嬌雖然不知道，但我早些日子翻看賬本時便發現志明已經很久沒有買過酒了。”
“這就是緣由。”趙曜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你們都見過煙館的癮君子吧？
“酒與大煙一樣，一旦成癮，突然戒斷時身體就會感到不適，通常會出現發熱心悸頭痛等癥狀，更有甚者者則會產生幻覺，進而神志迷亂，具有攻擊性，最終暴斃身亡。”
此症被前世醫學命名為戒酒綜合征，最嚴重的併發症便是震顫性譫妄，與屍體的表現如出一轍。
一臉麻木的春嬌這才反應過來，抓住趙曜的肩膀，抿唇顫抖：“可他為何要突然戒酒！明明他總是無酒不歡......”
“個中緣由，我想姑娘心裏應該明白。”
前世工作十年，人情冷暖見識不少，但如同這般造化弄人的案件趙曜還是頭一次遇到。
“正如你為丈夫試藥一樣，你的丈夫同樣在為伱的心愿默默付出着......化形不易，我只希望你不要辜負他的一番心意，好好活下去。”
言盡於此，趙曜望向一旁手持利刃的龐復，“此案就是一場單純的意外，於他們雙方而言都是莫大的悲痛。龐兄如今了解了整個經過，不知想法是否改變？”
見對方始終在與自己講道理，龐復散去了刀面上覆蓋的血煞，納入刀鞘，沉悶道：“不過是一個兔妖，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實在掃興。”
說罷，他便撞開門口圍觀的妖精鬼怪，揚長而去。
老闆娘見春嬌癱坐在地抱着屍首失聲痛哭，急忙向趙曜行禮道：“多虧大人保住春嬌一命，我在此替她謝過大人。此後大人在我狐仙樓的一切開銷全免，只求大人不吝賞臉狐仙樓。”
“改日定會叨擾。”
趙曜客氣地回應，隨即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走到春嬌身邊，低聲道：“志明的私房錢存在院子的狗洞裏，祝你能早日開業。”
聞言，春嬌嘴唇囁嚅，眼前似乎浮現出過去二人的美好，當即叩首：
“大人大恩大德，民女沒齒不忘！”
見案件塵埃落定，夏啟良上前道：“本來是為你接風洗塵的，你說怎麼就攤上這檔子事，唉......”
趙曜笑道：“無妨，此案於我也算收穫了不少心得。”
經歷了這樣一場事故，眾人也沒了吃飯的興緻，正要離開之際。
莫名地，溫暖而無形的炁流突然從四面八方湧進趙曜內丹，儘管量不及八品刺客，但在精純方面卻遠勝前者。
趙曜想起了夏啟良對術士修行之道的講解，頓時明白原來這股炁正是屍仙之炁。
這才是九品仵作修行的真正方式，並非一昧的強取豪奪，而是......
為死者言，為生者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