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算不算械

第七章 算不算械

使這三十六鰥夫落籍新豐城,難是不難,就是有點費地。

大唐也有宅基地的。

良人身份,三口以下給一畝宅基地,三口加一畝;

賤口,含雜戶、匠戶、伎戶,五口以下給一畝宅基地,五口加一畝,沒有資格領取口分田、永業田。

匠戶和常人理解的匠人是有差別的,這是指在朝廷將作監、工部、地方官府落了籍的職業匠人,通常身上多半背點不大不小的罪過,比如將作監的石匠等。

有很多居住在城裏的人,同樣有口分田、永業田,就是住在城裏的莊戶人家而已。

不管安置這三十六人在哪裏,宅基地是要騰三十六畝出來的。

隋朝鼎盛時期有八百七十萬戶、四千六百萬人,到唐朝武德年只餘二百萬戶左右、一千一百多萬人。

當然,這個統計數字應該沒那麼精準,畢竟隱戶、隱匿山林避亂都有可能存在。

至於貞觀年的人口,恢復得應該比較快,但戶數就增長很慢了。

畢竟隋朝律法推行是分戶,而唐朝律法是“父母、祖父母在,不別籍”,也就是不分戶,崇尚一大家子居住在一起,大約是為了老有所養。

鰥寡孤獨也在所難免,譬如孫三他們,最大的家當大約是身上那套粗布對襟、麻布裹頭,哪個好端端的女子願意跟着受苦?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

一下給新豐縣城增加了三十六口連地都沒有的窮人,不考慮周全,還是會有麻煩的。

孫三能釀果酒是個好事,可惜一時半會也沒法湊齊相關物件,又因為無罪了,不能再蹲縣獄裏蹭吃喝。

柯南夢緊緊捂住肩頭掛着的褡褳,滿眼的堅決:“別看我!在俸祿下發之前,你我就指望這幾文錢度日了!”

“再亂動用錢財,別說是大餅,連大糠都不夠吃的!”

哎,這就是家有繼母的後果。

不是說繼母就苛刻了,不存在,繼母的為人還是厚道。

就是自家那個阿耶,也不是劍南道人啊,咋就耙耳朵了呢?

給娃兒上任的用度,連一頓花酒都喝不了。

至於嗎?

還美其名曰不讓自己沉迷女色,虧他想得出!

摳摳搜搜的,咋,生了二弟你還不滿足,要生三弟?

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家境,放肆地生,養得起不?

吐槽歸吐槽,沒有十年腦血栓,柯斜也干不出拿自己錢救濟那麼聖母的事。

“行吧,你們先跟士曹廝混一兩個月,搞搞津橋、屋舍吧。”

反正司士佐手下每年那麼多活呢,勻一點給這三十六人也說得過去。

為什麼不是修築道路?

因為道路的職責是歸民曹管,想想司戶佐吳馳的嘴臉,柯斜根本不放心。

至於那十八名遊俠兒,還真有點不好界定。

赤手空拳毆鬥,傷得不重,不出血、嘔血、掉兩顆牙齒、薅頭髮,最多笞刑到杖刑。

持械、落齒、出血、薅頭髮都能重判。

問題來了,操羊腿骨對毆,算不算持械?

柯斜看完遊俠兒的卷宗,大致明白滑非定罪的思路——羊腿骨一旦加入毆鬥,即刻定為“械”。

哪怕對律法不是太純熟,柯斜也在第一時間認同滑非的思路。

畢竟,羊腿骨一擊,比棗木棍效果也不差。

至於前面那三十六人,滑非依律判案也沒錯,口分田之事也是民曹與村、里的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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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府,官娃絮兒求見。”

咦,是真有事,而不是如賈寶醫推測,只為敗壞柯斜名聲而來?

柯斜留下滑非,在公房裏靜候絮兒。

不戴遮掩全身的羃籬,絮兒露出了真容,着半翻髻、小山眉、額貼雲母片梅花鈿、瓊鼻小巧、櫻唇淡紅,一雙桃花眼顧盼生情。

還得是初唐的眉毛,怎麼修都是長眉;

到中晚唐的短眉,看上去就比較驚怵了。

桃花眼給絮兒姑娘增添了不少風情,卻註定了她這一生,哪怕以後能脫了賤籍,是非仍舊不少。

桃花眼女子未必多情,偏偏給人一種“她對我有意”的錯覺,於是乎總能因其產生不少不必要的故事,或者事故。

雖然眼下新豐的溫度還不是太高,絮兒已經着半臂襦裙,粉嫩的手臂上套着一隻金屬絲纏繞的臂玔。

臂玔又名跳脫,此時多出現於宮女、仕女身上,民間還比較少見。

她腰間繫着鏤空的銀香囊,其中的小金盂散發著淡淡的桂花香。

柯斜與滑非見多識廣,倒不至於因絮兒姑娘的容貌而顛倒,柯南夢就直接從嘴角滴滴嗒嗒了。

這個不爭氣的!

“萬福!官戶絮兒參見少府,參見司法佐,見過這位官人。”

絮兒微微屈膝,兩手交疊於腰側。

至於正身直立、兩手當胸、微俯首、微動手、微屈膝,是武則天改動了禮儀。

稱呼官人,跟“官人我X”沒有關係,唐朝的官人泛指官府中人。

當然了,絮兒稱呼柯南夢一聲“都”也是可以的。

以上兩個稱謂,主要是針對流外官以下的吏員或者白直。

白直主要是徵召勞役為官府做事,“直”通“值”,他們連吏都不是。

可見臨時工是有着悠久歷史的。

遇到有官身的人,最好是稱呼人家官銜。

柯斜保持端正的坐姿:“你來衙門,是有何事嗎?”

狗賊!

公房外,雖一片寂靜,但柯斜保證,衙中的官吏一定在暗中窺探,要是自己露怯,可就威信掃地了。

“奴家本姓楊,與弘農楊氏關係偏遠,武德初年,家父卻被斷為前朝餘孽,奴也充官。”

“要是真與前朝有瓜葛,就是死也認了,可奴一家沒有啊!”

“再說,真有楊氏血脈的官員,在朝中還有不少,現今雍州刺史楊恭仁,可是弘農楊氏觀王房!”

“奴,冤!”

唐朝的“奴”自稱,不分男女尊卑,宋朝起才演變為女子常用的稱呼。

“奴家”則是專為女子的自稱。

說到楊恭仁,人家與太上皇李淵是故交,文武全才,縱然經歷了兩朝,名聲卻沒有污點。

再說,推翻隋朝而已,李家又不是跟楊氏有血海深仇——說起來還是親戚呢。

倒是說絮兒一家,如果只是因此而充賤籍的話,也可推翻了重判。

柯斜沒有立即答覆,只是擺手讓絮兒退下。

只憑她一面之詞就斷案,那是要出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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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新豐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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