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文復一文

第五章 一文復一文

勛官指的是在戰場上殺敵立功而受勛多少,主要由吏部司勛司掌管等級,分十二轉,最高的勛官稱為上柱國。

柱國這稱呼的來源不是鮮卑,而是春秋戰國時的楚國,項梁就被封為上柱國。

在司勛司之前,則由兵部員外郎評判軍士的勛、獲。

獲,收穫,殺敵百分之四十為上獲,百分之二十為中獲,百分之十為下獲。

在皇帝沒有隨意賜勛之前,勛官的含金量還是很高的。

在一個縣內,錄事與市令必須是勛官五品以上,也算是千金買馬骨,給熱血青年們打一個樣。

朝廷是肯善待驍勇善戰之士的,但能安置的數量與條件,自己掂量一下。

五曹當中,佐都不止一人,俸祿、品級都一樣,但分一個主次,比如提到名字的滑非、吳馳、仲鋒、屈男磨和,各自為一曹之首。

簡單處理完公務,用過官廚,柯斜帶着柯南夢換了常服——也就是便裝,往新豐市溜去。

不知道官廚是不是有毒啊,明明是千挑萬選的專供食材,無論品相還是味道都應該不錯的,偏偏難以入口。

譬如說牛肚菘——也就是散葉白菜,就是柯南夢那種遭人嫌棄的廚藝,好歹也能煮個湯,清清爽爽的。

縣衙的食手——也就是廚子,能把牛肚菘煮出豬食味來,真的太不容易了。

要是食手持長把勺,嘴裏再來兩聲“啰啰”,味道就更正了。

反正柯斜就是隨便對付兩口,難得吃飽。

柯南夢嘀咕:“這破廚藝,還不如我呢!要不是不吃白不吃,真想糊食手(廚子)臉上。”

柯斜也無奈,要是沒有選擇的艱難歲月也就算了,可天下漸漸承平了啊!

大唐的集市跟後世印象里的集市不同,一般到了午時,擊鼓三百聲開市,諸多商賈、販夫走卒才得以入內。

一般而言,一通三百聲為官鼓,三百三十聲為軍鼓,不可混淆了。

買一點火晶柿子餅、買幾個石傲餅,柯斜隨意墊肚。

側目一看,柯南夢一嘴咸香的石傲餅、一嘴甜得發膩的柿子餅,吃得走路都打飄。

柯南夢雖是良人身份,不是什麼官宦子弟,家境也不太差,偏偏是個貪嘴的,只要味道合適,酸甜苦辣都能同時往嘴裏倒。

柯斜進集市,並不違反任何律令。

五品以上,不得入市。

這一條律令管不到柯斜這樣的芝麻官,更何況還得到貞觀元年十月才頒佈實施呢。

一股濃郁的香味飄入柯南夢鼻孔,柯南夢瞬間走不動道了,只是一個勁的扯着柯斜的衣袖。

一個個淺淺的粗陶碗裏,盛着享有盛名的桂花醪糟(láozāo,糯米酒),一個個透氣的紗網籠罩着,以防怎麼也沒法盡驅的蒼蠅。

憑鋪子的一角焚着艾草、四面稀疏的草簾,總擋不住偶爾有蒼蠅從外頭飛來。

清亮潔白的糯米變成糟米,燒沸之後浮於碗面,取自驪山湯的水使得醪糟香甜更甚,酒汁也格外黏稠。

煎滾時撒入的桂花,香味飄逸,這才是讓柯南夢食指大動的原因。

醪糟又稱醴(lǐ),也就是後世的甜酒,說醴失傳卻是一知半解了。

來上兩碗醪糟,坐草墩上,柯斜與柯南夢對飲,聽着旁邊的閑話。

“聽說了沒,市令每月要額外多收一文,用於清理市內外的骯髒之物、清理溝渠。”

市井內一片哀嘆。

柯斜大惑不解:“怎麼,收點錢清理污穢不應該么?別的不說,蒼蠅能少一些吧?”

胖乎乎的醪糟掌柜嘆息:“應該。可是,立國九年,換了九個市令,每個市令加收一文錢……”

這就難怪他們不情願了。

收錢這種事,有增無減,一文復一文,一文何其多。

“少府,就不能讓市令把錢減下來?”

柯南夢惻隱之心發作,竟小聲向柯斜求情。

嘖,竟不知道柯南夢還是個濫好人。

柯斜飲了口甜甜的醪糟,小聲回應:“你傻啊!進了你褡褳的錢,你願意拿出來?”

柯南夢看了看自己的褡褳,沉默着搖頭。

他有點良心,不多。

換誰來都差不多,善財難捨,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至於黎庶如何,就不能反思反思,努力了沒有,為什麼連多交一文錢都那麼難?

驪山的韭菜在冬天還知道努力長成韭黃呢,你們咋就不知道努力努力呢?

柯斜默默地給自己打上“何不食肉糜”的標籤,暗暗自嘲。

投胎轉世還帶記憶,有時候還真不是啥好事,一些歪念頭總在腦海里閃爍,有些甚至都噁心到自己了。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即便有也不會是道德飄忽不定的柯斜,這一點柯斜萬分確信。

才剛剛上任,兩眼一抹黑,要柯斜搞出點什麼動靜,太過勉強。

到了哪山唱哪歌,啥都不知道就瞎指揮,要吃大虧的。

耳畔聽得市令在集市內嚷嚷:“真以為誰能看得上你那一文錢似的。咋,請人來洒掃不要工錢?”

“別的不說,醪糟都從一文錢一碗漲到兩文錢一碗了,洒掃的人工不得從十二文錢一天漲到十五文錢一天?”

柯斜似笑非笑地掃了柯南夢一眼。

柯南夢面色脹紅。

大意了,壓根就沒想到成本這頭。

按照市令的說法,多收這一文錢好像也無可厚非,甚至還覺得他收少了似的。

柯斜卻一眼看穿。

新豐市雖小,百餘鋪子是有的,每鋪一文錢,就增收了百文。

即便按人工漲價,每人每天多給三文錢計算,難道區區新豐市雇傭了三名人工不成?

這巴掌大的區域,一人負責洒掃就足夠了。

多餘的錢哪裏去了,嘿嘿,問出這個問題的人一定年輕。

這世上,就沒有不偷腥的貓。

老祖宗說了嘛,水至清則無魚。

士農工商,四色人等,商是最卑賤的,即便掙了偌大家產,往往不過是替不知道在哪裏的官員下崽罷了。

當然,背後有皇室、宗室、世家、門閥、官員支撐的商,那就不一樣了,走路鼻孔都能朝天。

但新豐縣沒有那麼牛的商賈,甚至大一點的商賈都懶得將目光投到新豐。

小農經濟,自給自足,縱有一些特產也成不了氣候,誰願意去折騰?

還有就是,新豐縣離長安城實在太近了,真有小民豁出去越訴,太過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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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新豐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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