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沒有英雄的時代
在第三天的清晨。
新王森羅早早起床以後,就抱着勸導的想法,準備和小多克叔叔聊聊。
但在去往符文石殿之前,他是先帶領家人與四名近衛,和以往一樣去往了山峰的巨神祭壇。
這是他們阿爾王一脈的傳統。
那便是每日清晨先去敬拜神明,然後再去處理其餘的事情。
只不過以往都是利修爾帶着他們,如今是新王森羅親自帶領。
“神..”
等走過山路,到祭壇下方。
森羅也獻上最虔誠的心,讚美着神明,與訴說著王國昨日發生的事情,所有的困惑。
他的家人在他旁邊靠後的位置,同樣真誠的表達自己對於神的感激,智慧的贈予。
再向外一些,則是王國內的族人。
他們有的正在前往祭壇附近。
有的是祈禱之後,臉上帶着最溫和與最平靜的笑意,像是打開了心結,準備下山去做工。
他們來來回回,絡繹不絕。
“王..”
有的族人在離開前,看到新王森羅在這邊,也會停留下腳步,獻上尊敬的問候。
而有的年老族人,當看到新王森羅,當看到他幾分相似初王的樣子,行禮中還會帶上一些激動,彷彿又看到了曾經的王。
可對於一些年輕的族人來說。
他們此刻見到森羅的時候,雖然也會行禮,也會恭敬,但這問候是僅對於王位的尊敬,是對於長輩言中的黑夜戰役,對於那傳奇故事中的初王敬意。
對於森羅,他們沒有太大的感想。
畢竟森羅的貢獻太少了。
只能讓一些族人們知道,“哦,原來新王是曾經的木匠森羅,是偉大初王最疼愛的長孫!”
僅此而已。
這就是小部分年輕阿爾人對於森羅的感覺。
既不厭煩,也說不上喜歡。
只是單純的尊敬他身為初王的長孫。
因為他們都是聽着初王故事長大的一代。
聽着五十年前血與黑夜的戰役。
那些才是年輕的阿爾人們所喜歡與所嚮往的。
至於傳說中的神明,他們只有最虔誠的敬意。
而對於年輕阿爾人的想法。
如今正離開祭壇,回往王殿的森羅也知道一些,知道年輕一輩對自己只有身份上的尊重。
但對此他也沒有什麼說的,沒什麼好辯解的,因為他也知道自己之所以是王,又擁有這麼尊貴的身份,也全都是來自於自己的爺爺,阿爾初王。
所以他為了擔任起責任,為了對得起族人們的信任,為了盡量不丟爺爺的人,也肯定會把身為王的事情做好。
王的責任,就是保護族人的安全,一切以族人生命為重。
他深刻謹記。
於是。
當回到王殿的時候。
他即刻就去往了符文石殿,準備和小多克叔叔商量一下,不要去地底的裂縫下面冒險了。
可是等來到這裏。
除了三位符文師向著他行禮以外。
如今將近七十歲的小多克,正在靜心的研究符文。
森羅見到,也不敢打擾,就這樣默默的坐在門邊等着。
就這樣等到了中午,等到了小多克又一次測試失敗。
森羅剛要起身開口。
小多克只是看了森羅一眼,俯身行禮,然後繼續去研究。
這位新王,吃了一個‘閉門羹’。
面對這樣的情況。
敬重小多克的森羅也不敢說什麼。
他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行禮離去了。
因為他知道勸不動,畢竟小多克叔叔都不聽他說。
也等王離開。
剛才還在靜心研究的小多克,就從元素粉末上收回目光,又活動了一下發酸的腰。
“老師..”
旁邊的一位符文師見到,是上前幫小多克捏着肩膀,“老師,王來了,您卻沒有招待他,是不是有點失禮..”
符文師說著,是帶着好奇與擔憂。
同時,聽到他的詢問。
旁邊的兩位符文師,也是帶有擔憂的望着老師,覺得老師慢待了王。
雖然王並不能怎麼著他們符文師,但終歸是不太好。
“我知道他想要勸我,但我不想聽。”小多克看到學生望來,卻是搖了搖頭道:“因為他要是說出來,我很難拒絕他的話語。
畢竟他是王,我需要遵從他的吩咐,給他足夠的敬重。
相比禮儀上的慢待,還是沉默比較好吧?
我感覺一切還是等長者會議。
如果他在長者會議中拒絕,那就等等吧..等下一個符文被解答出來..”
小多克說完,也不讓學生再捏肩膀,而是讓他接着去勾畫已經解答出來的溫暖符文。
雖然捏的真的很舒服。
但小多克知道什麼事是緊要,什麼事是毫無意義。
就像是他經常發酸的腰,相比於整個王國的族人,相比符文的勾畫,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要知道每隔一些時間,都有新的族人降臨,新的房屋建起。
溫暖符文是很緊缺的。
一位符文師,兩三天才能繪寫出來一枚。
哪怕是他小多克,面對如此複雜的脈絡,在沒有任何失誤中也需要一天。
時間是不能浪費的。
而新王森羅雖然離開符文石殿了,也覺得自己很難在會議前勸解開固執與沉默的小多克叔叔。
但在王殿外的附近各處。
那六位不同意計劃的長者們,卻在分別聯繫着相熟的長者,想要私下裏先勸一勸,爭取在長者會議里為自己拉來支持。
其中,在王殿外的西北角。
今日傍晚。
就有一位身穿灰色獸皮的長者,向著前方的一間石屋走去。
這位‘灰衣長者’,就是反對探索的人之一。
他所要勸導的人,是肯定會支持小多克的‘索絡斯長者’。
索絡斯是十二位長者中年齡最大的,也全權掌握着地底的建設。
灰衣長者也非常清楚,了解地底的索絡斯若是在長者會議中發言,表明站在小多克的立場后,是能影響會議中的一些具體走向。
所以灰衣長者想要拉攏他。
也等來到索絡斯的門外。
不遠處的兩位符文戰士也沒有阻攔灰衣長者。
因為他們知道灰衣長者也是長者會議中的一員。
可要是別人過來,普通的阿爾人過來。
那不等這個人來到門前,就被他們給扣着詢問了。
咔嗒—
走進屋內。
灰衣長者看到一位身穿獸皮的蒼老長者正煮着果子,好似料定這兩天會來客人一樣。
煮熟的果子汁液,是阿爾人招待客人的一種禮儀。
“我最喜歡的紫果。”灰衣長者露出笑容,向著準備起身的長者道:“索絡斯,我們認識了這麼久,你對我也非常了解,你應該知道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
“我猜不到。”索絡斯在招待上給與了足夠的禮儀,但是語氣中倒是沒給灰衣長者好臉色,哪怕是猜到了灰衣長者來的目的,也直接否認道:
“我們雖然認識了這麼久,但是我只能看到你的容貌,聽不到你的心聲。
我又怎麼能知道你的目的?
又或許你為了一些事情..
會對我說謊。”
“那我們可以去往神聖的祭壇。”灰衣長者沒有生氣,只有一邊行禮,一邊語氣帶有尊敬道:“在古老巨神的見證中,沒有人可以說謊,在真實的祭壇下說謊。”
“永恆的天神。”索絡斯當聽到灰衣長者提起神明的時候,也虔誠的起身行禮。
等禮儀結束。
索絡斯又看了看坐到石凳上的灰衣長者,看到自己趕不走他,也無法讓他生氣,倒是無奈的說道:
“我猜你一定是想勸我去找王,去找小多克大師,讓我勸導他們關於裂縫的事情?”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灰衣長者笑着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對於這件事的看法,但你會去做嗎?會去勸導王與小多克大師嗎?”
‘嗒..’索絡斯沒有說話,只是手掌輕拍着桌子,在閉目思索。
但是實際上,他是非常支持小多克,也完全否認灰衣長者的話。
包括他現在也根本就沒有思索,就是讓灰衣長者覺得他在認真考慮,給與尊重。
而灰衣長者不知道這些,反而是覺得自己的真誠勸動了這位年邁的長者。
於是他也在耐心的等,默默的品嘗着果水帶來的清香與甘甜,感受着牆壁上的符文所帶來的溫暖。
直到一杯清香的果水喝完。
索絡斯也像是考慮清楚,向著期待望來的灰衣長者道:“嶺,你的事情我考慮的很清楚,但我不能給你一個準確的答覆。
我覺得,我們還是等待長者會議吧。”
呼..
聽到這句話的灰衣長者放下了杯子,明白這位年邁的長者完全是在敷衍自己。
哪怕先前像是為了自己在認真考慮。
但此刻結果的註定,就證明之前的一切全是敷衍。
灰衣長者能想明白這些,因為沒人是笨蛋。
“多謝你的言告。”灰衣長者哪怕知道自己被敷衍了,但還是很有教養的起身辭別與邀請道:
“今晚我的家中會舉行家宴,如果你方便的話,我與我的妻子、孩子,我們都很期待你的到來。”
“我會看看今天的事情。”索絡斯也起身相送,“你知道王國最近的事情很多,我又掌管着地下隧道的所有事情。
我一會還要去往地下監督,順便看看甲鼠族新生的那些小傢伙們,看看他們缺少什麼。
事情太多太多了,我可能會忙到很晚,夜晚也許會住在地底。
會辜負你們的邀請。”
索絡斯說著,也把他送到了門口。
灰衣長者聽到拒絕後,也沒有再說什麼。
而這樣的一幕,類似勸解的事,也在這幾天內發生在各個長者住處。
有的是直接被趕走。
有的是像灰衣老者一樣的禮貌與敷衍。
有的則是真正的陷入思索,覺得反對的長者們,好像說的有那麼一些道理。
於是在第十日的下午。
長者會議在王殿內開啟的時候。
經過眾人的討論,還有眾人身後蹲坐的一些後輩發言。
探討到了晚上。
在一位長者不表明立場,另外六位長者又不支持探索中,再隨着本就不支持的森羅贊同。
懸崖地底的計劃最終是被延續了。
包括這一場會議的結束,事情的定下,也沒有誰露出所謂勝利者的笑容。
因為他們本身都是覺得自己的想法是為了王國。
那為了王國,這本身就是應該的,又有什麼好炫耀的?
而小多克看到自己的計劃被拒絕以後,也沒有說別的,只是思考了一會,說出了一番直接讓眾人驚詫的言語,
“其實不探索..也沒什麼不對的。
但你們並不懂符文的勾畫與解答,也不知道恢復符文要遠遠比溫暖符文難很多。
所以..我五年內很難解答出來。
所以也請王與長者們做好準備,我們戰士的人數必定要削減,要最大保留更多的符文放在符文石殿,作為以後的戰爭備用。
因為我們並不能保證這座大地上只有亞狼人和甲鼠族。
如果等我們沒有符文的時候,再次出現了亞狼人一樣的族群,出現了戰爭。
那麼今天的你我都是王國內的最大罪者。”
說完,小多克就離開了。
王與眾長者,還有前來傾聽會議的族人,也都陷入了沉思。
而隨着時間過去。
短短兩月後,阿爾王國也第一次開始了縮減戰士的隊伍。
從一千五百人的戰士,直接縮減到了五百人。
被縮減的戰士,也沉默的脫下了戰甲與武器,留在了現有的符文戰士中。
再加上隧道內偶爾獲得的金元素石塊。
雖然獲得與消耗還無法持平,但也算是變相的延長了符文使用的時間。
畢竟王國附近的元素石塊都基本被尋找到,並消耗完了。
地面上的元素石塊還是比較稀少的。
就像是利修爾曾經往返四萬里,還是靠近生命森林的區域,也就帶回來了一袋子。
更多的元素石塊,就像是利修爾和小多克曾經所猜想的那樣,是在向著地底沉積,然後漸漸轉化成固體結晶。
就在這座山原下。
山原外,就太少了,不值得帶領甲鼠族去重新挖掘數百上千米,從而耽誤整個王國的建設。
並且等挖到地底以後,也不知道那裏的情況會不會比裂縫的情況好。
得不償失,還有眼巴巴的干守寶庫,卻無法去獲取的情況,就是阿爾人目前在長者會議中無法統一意見的最大問題。
根源,就是少了一語可以命令整個族群的利修爾。
否則就算是在外挖掘,利修爾也能讓所有族人盲目的去服從。
因為在所有阿爾人想來,王雖然不一定是對的,但一定是為了整個族群好。
他們只需要跟隨王的腳步就行了。
而也在如今元素石塊稀少的情況下。
離開的戰士,也成為了狩獵與種植隊伍內的人。
以及王國內的巡邏隊。
或者是地底與王城建設的幫工。
正在快速建設的王國足以消化這一千人,甚至再多也可以。
王國的建設倒是沒有減慢進度。
當然,雖然一開始族人們聽到符文戰士將要削減以後,都很不解,感覺這是降低了王國的實力。
但猜測到元素石塊是不是缺少了以後,也就明白了。
可是這個明白,也讓王國內的族人們感受到了一種失去某種保護的擔憂感。
這是初王還在時,不曾擁有的擔憂感。
哪怕是沒有符文的時候,面對第二次的亞狼人時,他們也沒有這種失去某種重要之物的擔憂與心慮。
就這樣,隨着時間過去。
在利修爾逝去的第十六年。
長者會議結束的第八年。
恢復符文依舊沒有解答出來。
但符文戰士也被森羅與長者們徹底定格在了三百人。
或許也是在時間的流逝中習慣了,人們也沒有什麼異議了。
可是漸漸也有一些人生出了想法,想試着收集一些符文,用於自保。
而唯一的好事,是王國的族人達到了九千餘人。
這讓王國的建造規模也在延伸,遍佈到了方圓二十里。
甚至更在外的三十里,四十里,也有族人們在那裏落居。
雖然沒有戰士會來這麼遠保護他們,但他們也享受到了非常大的居住地。
也是相對的,曾經方圓十里的王國區域,也逐漸被人們稱之為‘城內’,或是‘王城’。
王城內居住的人,是受到符文戰士與巡邏戰士的保護。
外面這裏,則是被稱之為‘城外’。
城外基本都是地位比較低的阿爾人,算是自食其力,自己種植果樹與圈養牲畜。
並且隨着阿爾人越多越多。
三年後達到一萬人的時候,溫暖符文也緊缺了。
這導致冬天的時候,城外的很多阿爾人,都是向著城內湧進。
哪怕是很多人沒有被城內的人收留。
但他們覺得單單靠在街道上,挨着擁有溫暖符文的牆壁,也會讓他們在這個冬天好受點。
亦或是,去往城南,擠在狹小的地下隧道。
地下內的溫度還是比較高的。
同樣也是這一幕。
讓新王森羅動了一個想法,那就是再次啟用自己爺爺曾經的計劃,動用現在本就少的堅韌符文,試着將地下隧道擴建,將王國下方的七十米地底挖空,打造出一個地下王國。
而也在這個冬天過去。
春天到來的時候,這件事被商談了好幾次。
最後還是屬於王的森羅,在幾位長老的生悶氣中敲下了定言。
王國再次發展起來,需要更多的石匠與木匠。
但這幾年內也有好事,那就是符文師又多了兩位。
雖然元素現在緊缺,可是這個消息依舊傳遍了所有人,讓所有阿爾人開心不已。
因為在很多阿爾人想來,只要擁有祖先血脈的族人變多,擁有初王元素視野的族人變多,那麼很多事情或許都能解決。
這也是阿爾人如今元素石塊缺少以後,唯一的心理安慰。
並且在今年的夏初。
在城外三十里,一處簡單的‘小村莊’外。
五間相連建着的石屋附近。
一位九歲的小阿爾人,就在仰望着藍天,羨慕着擁有元素視野的族人。
而這位小阿爾人,名為‘卡溫’。
卡溫不僅相貌很普通,也沒有屬於祖先與王的神奇元素視野。
但屬於王的傳奇,符文石殿的故事,永恆天神與古老巨神的神話傳說。
他都銘記在心,每晚都纏着自己的父親講給自己聽。
哪怕是聽了很多遍了。
可他每次聽起與回想的時候,都會帶有很大很大的嚮往。
只是再多的嚮往,他也知道沒有用。
因為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男孩,他的父親與母親也都在附近種植。
普通的家,讓他無法觸及王國內的一切傳說。
甚至他父母也很少去往屬於王殿所在的王城。
過冬的時候,他們都是在附近的山洞裏。
這讓他從出生到現在,一直都是在這裏生活,沒有親眼去王城那裏看過。
小小的他,也根本無法跨越將近三十里的距離,再穿越一些荒野與小森林,到達王城的附近。
無聊的他,每天所做的最多事情,就是玩自己製作的‘小輪車’。
這是他三年前的時候,看到父親與幾位伯伯用圓木推重物的時候,覺得滾動的木頭很有趣。
然後,他就自己拿着小樹枝製作了一個小圓木,沒事也用手指推着。
可有一天,木刺扎到了手。
他就不用手了,而是用另一個樹枝推着它。
但漸漸的,他玩着玩着,突然奇想,發現把小圓木鑽一個坑洞,把樹枝放在中間,它也會轉。
於是他嘗試開始打磨,中間鑿除一個孔,用一根小木棒串上,製造成了一個小玩具。
手指分別按在兩側的樹枝上,朝前推,小圓木就會轉動。
要是多加一個圓木,讓圓木處於樹枝的兩端,還能保持平衡。
他覺得這挺有趣的。
甚至當他聯想到父母的辛苦搬運以後,還覺得多個圓木與幾排樹枝並排放着,上面再搭個木板,作為運送重物,也好像更省力一點。
但他就怕木輪與木棒並不能支撐貨物的重量,也怕圓木轉不動,或者轉動時崩斷,怕大人們艱難的製作好‘大輪車’以後,卻不能用,或者再摔壞了東西。
他怕被責罵,也怕父親母親被幾位伯伯責吵,就不敢提這件事。
可他又覺得王城內的神奇堅韌符文,應該可以解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