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初雪已臨

第56章 初雪已臨

第56章初雪已臨

未久,上京府來報,大批氏族之人離京,亦或南下,亦或出關。

皇帝當下下令邊關收緊,即便有正經的通關令也要核查所述理由是否真實和正當。厲帝的這個指令終是迎來了周邊諸國的注意。大淵多年來因自由的貿易通道而頗受讚譽,三日之內就連慶同的商貨交易都變得緩慢了起來,甚至頗有阻滯。

立國、胥國等國主親自向大淵君上發來信函,詢問邊關收緊一事。但大淵並未給出明確的答覆,商行司亦道這只是臨時的手段,以此安撫諸國。但效果到底能有多大,便不是商行司可以左右的了。也因着這些信函,商行司對於慶同和恆盛商貨走動出了特批函,並奏請中樞,為防止他國起疑,希望能給這兩條商道特許。

也因此,如今唯有慶同和恆盛的商戶可憑商行司的特許通行可正常往返大淵內外。

是日,慶同的戴管事與明錦院的月衡同時找了來,只道有不少氏族之人希望借慶同和恆盛出關,因着此事來找阿寧抉擇。慶同那邊因太子的關押與東宮暫時失去了聯繫,一時也不知要如何處理。

上京之事鬧得如今人心惶惶,眾人皆不知皇帝接下來會怎麼做,因不少人為了保全家族而選擇離開。

阿寧問了一個大概的數字,驚覺於欲要出關的家族數量,這麼大一批人若當真離開了,怕是不止上京,整個大淵的根基都會出現晃動。

“東家,該怎麼處理?”月衡問道。

阿寧思慮了片刻,對二人道:“告訴他們,他們人數太多不好商議,你讓這些人擇出幾人去西巷的綉坊等候,我會親自去見。”

“您要親自出面?”

阿寧點頭,即便他們不答應,這些人亦會想方設法逃離,不若她出面,還能為蘇瓷拖延一二,再者,若是由阿寧來安排,她亦知曉這些人到底去了哪,待來日也好迎回,總好過任其四散至鄰國,再無返回之日的好。

時日下午,明錦院的繡房之內,待阿寧來時卻不曾想,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這其中竟然有雲府的康氏。

“叔母?”

阿寧有些意外,雲氏如今是民府之人,卻想着將子嗣外送,這可不是上得檯面的行為。

康氏有些意外阿寧為何會在此,以為桑府亦有此意。

“前日裏說給晚意將衣服送去,叔母怎得就親自來取了?”

說著,阿寧便將康氏往前庭引,康氏尚未明白阿寧此舉,正欲解釋,卻聽她低聲道:“今日所來之人家中多在朝中有關係,叔父為民府主府,若您今日出現在這裏的事被傳了出去,雲府上下的腦袋怕也是不要了。”

阿寧一句話讓康氏心中炸開了鍋,她立刻十分配合地到前庭挑選了兩件服飾,臨走時,又多看了幾眼阿寧,見她眉目淺笑送自己離開,又不便多問,復才轉身回了雲府復命。

阿寧會讓康氏離開,一來是她所說的理由,二來雲氏如今掌握着民府,大淵民生皆繫於此,若放雲氏之人離開,這局面怕是會更亂。

待康氏離開,阿寧復才返回後庭。幾人中亦有人識出她正是昭寧郡主,以為此乃帝宮的陷阱,但阿寧在月衡等人的證明下,自證了身份。阿寧言語中對眾人的情況很是理解,又道自己亦是明白眾人如今的處境,三兩句便將自己的立場放在了對方的那一邊。

阿寧亦道自己立場的難為,雖然經營多年,但畢竟是在皇權手下討活。

“桑姑娘可直言,我等皆明白,要行路當然要有買路錢。”

阿寧淺淺笑了笑,對那人道:“我雖不才,但既有慶同與明錦院在手,諸位認為我可缺此錢財?”

如今上京氏族多享蔭封,所剩祖業恐怕都沒有慶同一家多,聽阿寧這話他們自然不吭聲了。

“既然我約諸位來此,也不是來此裝腔作勢浪費大家時間的。”阿寧聲音清朗,道:“諸位既然要借我商道離開,雖說是暫避,但我也怕諸位若是不回來,我亦不知如何與朝廷交待,因此我須得諸位給我留下抵押物。”

阿寧與這些人都知道,所謂的暫避不過是借口,待到出關,他們可不管慶同或明錦院的死活。

眾人面面相覷,問道:“那你想要什麼?”

“我要各位的祖宅做抵押。”

眼前這些人多是享了世代的榮光,家中祖宅傳承至今仍為家主一脈的居住之地,也彰顯着他們的身份,而這些地方多是祖上獲皇家所賜,從未流於世間買賣,其價值不可估量。祖宅於氏族而言是立根之本,也是榮耀之始,賣掉祖宅相當於斷其本源。

氏族向來以其久遠的家世和悠長的根基為傲,阿寧便是拿準了祖宅對於這些人的重要性,才會開這個口。

眾人聞此皆是猶豫。

阿寧繼續道:“諸位將祖宅抵押在我這,若是來日你們不回來了,此物於你們亦無用,若是你們來日回來,則只需要以一定的錢銀則可從我這贖回,如何?”

“可若是我們不回來,祖宅定然會被查封,桑姑娘拿着有何用?”

“所以需要諸位現在以抵押的形式過文書,你們尚未離開,如今仍是大淵立法承認的物資持有人,你們此時簽下的抵押書仍是有效。”

見眾人猶豫,阿寧起身道:“諸位可多思慮幾日,只是如今商行司的政策什麼時候會變我們也不知道,錯過了我亦無能為力了。”

說完便離開了綉院。

月衡跟了上來,低聲問阿寧不擔心此後朝廷追責么?阿寧淺笑道,她會讓蕭盛護送他們前往立國,蕭盛那個人向來貪財,再者入了立國又是他的地盤,哪裏會那麼輕易仿過一批肥羊,吃夠了苦頭,即便大淵不派人接,這些人自己就會回來。

出了大淵的關門,外面的世界可沒那麼多溫良恭儉讓的人。月衡聞此,嘴角抽了抽,他就知道,無論是上寧還是桑寧,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張南巷相府,門房來報,太子親自來求見張相。張之棟彼時正在側院裏烹茶,聞此卻並未立刻讓人迎請。太子入獄不過數日便被放了出來,皇帝的底氣到底不足,如今百官罷朝,太子一離開上庭監便來了相府,而非文府,顯然他是想讓張相做這個出頭之鳥。

但張之棟畢竟為官多年,能做到這個位置多是因為他懂得明哲保身。

良久,門房來報,太子並未離去,依舊在府門處候着。堂堂東宮儲君,卻在臣下的府門之前遇冷,如此卑微,只為了給自己那個昏庸的父親收拾殘局。在眾人眼中,太子如今所作便是如此,若是相府今日不接待太子,便會讓自己落於他人口舌。

念及此,張之棟不由地還是佩服東宮這位儲君的能屈能伸,竟都是在他的算計當中。

“伯父,我剛偷偷從側門去看過,太子殿下今日竟連錦服都未着,不過一襲素衣便來此,態度當真是夠低了。”

聞此言,張之棟怒瞪着自家侄子,如此憨態,當真是被人一套一個準。

“那君上,行事這般昏庸還能有這麼個兒子,你說說我們老張家造了什麼孽,你們一個個全都是這麼個木魚腦袋!”

說著將手中得杯盞猛地一放,“去,你去將人請進來。”

“不是不見么?”

“他是儲君,就這麼站在我張家門口,我能不見嗎?”

“那您先前……”

“我那不過是向外面表明我張府的態度,不會那麼輕易轉變立場。”否則皇帝一派人來求和相府便轉變態度,那他張相中直的立場便就說不過去了,在群臣之間威信又如何能保。

張之棟只覺這話再解釋下去,自己定得氣出個好歹,三兩下將人打了出去將東宮請進來。

不久,張之棟在正庭見了蘇瓷。蘇瓷今日果真是一身淺灰色的素服,就連束髮的也是同色系的束帶,整個人多了幾分文秀而儒雅的氣質。

太子未着冠,但畢竟身份在那,張之棟還是起身見禮,卻被太子親自扶了起來。

蘇瓷倒是表現出十分得誠懇,他並未說明誰的對錯,而是道如今大淵上下因百官罷朝許多事情阻滯不前,不利於民,又道張相為百官之首,他若要說服百官返朝,還需張相的幫助。

兩三句話便將民生與張之棟的態度綁在了一起,當真好話術。張之棟亦是多年沉浸官場,他自然不會順着蘇瓷的話,而是問道,此前皇甲衝撞百姓,如今上京百姓之怒未平,文史之筆一一記載在冊,若是沒能有個答覆,百官所求未得結果,他如何反朝,如何令他人信服?

蘇瓷低垂着眉目,淺笑道:“正是需要百官齊聚,方能從君上那要個答覆。”

張之棟看着蘇瓷笑不如眼的眉目,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卻不敢宣之於口,復又問了別的:“但即便我等鬆口,君上此番下手這麼狠,若無姑蘇出面,言氏等人怕是怒意難平。”

在大淵舊貴的心中,姑蘇當年之盛,盛過上京,姑蘇如今依舊是許多大族宗祠立廟之地,雖寂靜多年,但對其的尊敬不減,如謝氏等大族的族伯都仍在姑蘇。因此此番衝突,唯有姑蘇能出面調停。但此事皇帝嘗試過一次,已然被拒絕,張之棟卻不知太子要用什麼法子能說服姑蘇。

氏族之心不安,返朝亦有阻礙。太子也需要氏族的一個態度。

蘇瓷緩聲道:“我會親自去一趟姑蘇。”

有太子此話,張之棟心中倒也有數了,他道:“若是殿下能平息民怨,臣等自然願意返朝。”

“那便多謝張相了。”

蘇瓷起身,正欲離開,張之棟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此次百官罷朝之事,歸根結底是老太傅在帝宮前那一跪,殿下為何不去找文老太傅談談,而是選擇來找我?”

蘇瓷聞此,淺笑道:“張相乃百官之首,我自然當先來找你。”

說完便抬步離開了張氏的庭院。

蘇瓷這話聽似無可挑剔,但張之棟聞此卻沉了眉目,為何不去找文老太傅,只因根本無須去找,這文氏怕早就投靠東宮麾下,否則老太傅作為厲帝之師,怎可會在如此關頭出面逼迫帝宮?念及此,張之棟心中一滯,若是文氏本是東宮之人,那麼老太傅那一跪便是東宮的手筆。而後再引得群臣罷朝,將皇帝逼至絕境。

張之棟在庭院的搖椅上坐下,開始慢慢回想,東宮這一局究竟從何開始。

“太子殿下走了?這麼快?伯父不留殿下用膳么?”

張之棟看着自家侄子,又是大嘆了一口氣。

桑府之內,月衡提了兩個小箱子過來給阿寧過目,她打開一看,這滿滿的放的都是各族的抵押文契。月衡仍舊有些不放心,若是這些人當真不回來了,明錦院當真是無法交待。

阿寧喝着阿喜烹好的茶,緩聲道:“他們去了立國,對於蘇瓷而言不過是從一個口袋跑到了另一個口袋,屆時他要如何處置都很方便。”

聞此,月衡又看了看阿寧放在桌面之上的抵押文契,不由苦笑。

阿寧不由有些開心,她幫了蘇瓷這麼大一個忙,桑府這蔭封應該是有着落了。

文府之內,文老太傅低斂着眉目聽着暗衛來報張南巷之事,看來東宮已然拿下了張之棟,接下來就該去一趟姑蘇了。東宮入上庭監之後,暗衛便交由了老太傅在外接洽。

“姑蘇那邊的人安排好了么?”

“公子已然安排了人護駕,當是無礙。”

文老太傅聞此,點了點頭,見那暗衛有幾分欲言又止的模樣,老者厲聲道:“說!”

暗衛,垂首,將桑寧利用慶同和恆盛商道幫助氏族出逃立國並收取了大量錢財之事講給了老者,一時室內一片寂靜。

良久,卻得一聲脆響,老者終是沒忍住脾氣,將先帝賜下的青花盞摔得稀碎。暗衛跪於跟前,根本不敢挪動,由得濺起的飛屑割傷了自己。

老者長呼了一口氣,復問道:“殿下什麼時候啟程?”

“明日。”

“好。”老者的神色冷淡,道:“京中如今局勢混亂,多兩個匪徒劫持並不少見,待儲君離京,便派人將桑寧收拾了吧。”

聞此,暗衛有些猶豫,“可若是殿下此後問起……”

有慶同和曉生樓的碟報網在,此事根本瞞不過東宮。

老者聲音清淺,緩聲道:“東宮如今需要文氏為他穩住朝中言論,桑寧與大淵的江山相比,孰輕孰重,他分得清。”

初雪已臨,上京今年的冬來得早了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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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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