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一直到出了李致家的門，許辭青都還沒完全回過神來。因為這句話，她回到家進了房間，心都還在砰砰亂跳。
她仰望着他，小心地喜歡着他，從不敢奢求他也會看到她。關於他們的未來她也想了很多次，最好的結果就是等畢業了，他去了京市，她前往未知之地，然後兩個人在人海里慢慢走散，他繼續在各個領域發光發熱，而她，終其一生過着平凡瑣碎的生活，然後再也不見。
可是他今天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讓她生了點妄念。她把臉埋進被子裏，想起了陳偉傑那天的玩笑：人就是要敢做大夢。
有些念頭一旦起了，就會生根發芽，而這些念頭會驅使着她去找一切他對她不一樣的蛛絲馬跡。比如他的書包上天天都掛着她送的那個鉤針籃球，比如他在學校里從不和別人多說一句廢話，可是對着她，他會說很多超出學習範圍的話，又比如，他淡漠冷靜到極致的臉對着她時，偶爾會有一些生動的表情，讓他看起來更像個平易近人的男高中生。
不止如此，她還想起每天早上騎車上學，不管他先出門還是后出門，最後速度都會和她慢慢持平。下了晚自習，他和她明明不在同一個班，但是他總會在第一時間出現在她面前，和她一前一後回家。而每次去他家補課，他都會提早在書桌上放一杯牛奶，或是從抽屜里拿出價格不菲的堅果遞給她，讓她多多補充營養。
許辭青想得心亂如麻，她又猛地坐起來，把剛進屋的許淮給嚇了一大跳。試都考完了，她發什麼瘋？
“你怎麼又不敲門就進來？”許辭青看到他，嫌棄地質問。
許淮覺得很冤枉，“我敲了三次了。”
許辭青沒好氣道：“什麼事？”許淮撓了撓頭，“哦，是這樣的，爸讓我給你說一聲，今年我們不回鄉下過年了，奶奶要去市裡，和大伯一家過年。”
“哦，知道了。”她又把腦袋悶回被子裏。許淮看她情緒不對，多問了一句：“你今天怎麼了，怪怪的，還有，你剛剛拿到手機上哪兒去了？”
“小屁孩兒管得還真多。”她悶聲悶氣道。
許淮覺得她還沒有從發瘋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也沒管她，出門去了。
許辭青聽到弟弟關門的聲音，糾結着要不要發信息問一下李致那句話是啥意思，可是想了想，她還是放棄了。她本來就不是個勇敢的人，更何況，有些話也不適合在這個關頭問出來。
寒假前半段，學校又組織補了十天課後，才放高三生回家過年。
除夕那天，許辭青和許淮吃完飯，拿着提前買的仙女棒和花炮跑下樓，加入到一群小屁孩中一起營造過年的氣氛。小區里斷斷續續響起鞭炮的聲音，不遠處的天空有煙花時不時升起，和小城裏特意佈置的彩燈交相輝映，還挺好看。
玩兒着玩兒着，許淮突然道：“姐，聽說李致哥哥今年也在這邊過年，他一個人也挺孤單的，要不要叫他也下來玩兒一玩兒。”
許辭青心說，他才不會那麼幼稚，可是看着許淮興緻勃勃的眼神，她的心一動，裝着無所謂的樣子對弟弟道：“隨你，你想邀請他就自己去。”
許淮轉身就要上樓，想了一下覺得不對勁，轉頭看向姐姐，“不是應該你去叫他嗎？你跟他那麼熟了，而且人家好歹算是你的恩師呢。”
許辭青揮着手裏的仙女棒不看他，“誰先提的誰去，不去就算了。”
“真是個沒良心的。”許淮嘟囔了一聲，小跑上樓。許辭青聽着腳步聲走遠，悄悄彎了彎眼，不過樂完她又覺得，李致那樣高冷的人，應該是不會來參與他們這種幼稚的遊戲的。
但是沒想到李致還真的下樓來了。
他跟在許淮的身後，眼神還是淡淡的，但是多了幾分柔軟的寧靜。
許辭青心裏笑開了花，面上卻不顯。她假裝沒看見他，轉身扔了一顆划炮到對面樓的小胖墩身後，小胖墩果然嚇得一抖，抖着身上嘟嘟的肉跳開，然後反撲許辭青，準備報復，許辭青動作靈敏，把才下樓的許淮推出去，朝小胖墩喊：“他扔的，找他去。”
許淮：……
不過無所謂了，和誰玩兒不是玩兒呢，於是已經是大孩子模樣的許淮很快就和一群小學生們瘋耍起來。
許辭青把礙眼的人支走了，拿出幾根仙女棒遞給李致，“來都來了，玩兒一玩兒吧。”
李致沒接，而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群才到他腰的小屁孩兒，很不客氣道：“有點幼稚。”
“既然覺得幼稚，那你下來幹嘛？”許辭青不由分說，把仙女棒塞到他手上。
李致：……
其實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下來，當許淮探了個腦袋進來問他要不要下去放鞭炮的時候，他是拒絕的，可是聽許淮說他姐也在樓下，他鬼使神差的就答應了。
如今下了樓，看到一群小學生，他非常後悔。
許辭青似乎看出了他的嫌棄，拿着打火機走近，和他開玩笑：“神仙偶爾也會下凡的，你就當今晚下凡體驗生活吧。”
說完，她把他手裏的仙女棒點燃。
剛觸火時，仙女棒頂端是小小的火花，噼噼啪啪地閃爍着，燃到中間，火花突然就亮起來了，像是一簇一簇炸開的銀色合歡花。
李致木木地拿着仙女棒，靜靜地看着它燃燒完，許辭青又給他點燃一根，握着他的手腕，帶着他跟着動起來。
“玩兒仙女棒要這樣轉圈圈，看起來更好看。”她認真對他說。李致看着很快又熄滅的棍子，煞風景道：“轉瞬即逝，好看有什麼用。而且它也不算特別好看，顏色單調，形狀單一。”
許辭青：……
有些事情太較真也怪沒意思的，尤其是像李致這樣，許辭青總覺得他以後進了社會是會被打的。
於是她忍不住好為人師一把：“這個世界就是有很多東西轉瞬即逝，所以才顯得很珍貴，再寶貝的東西天天擱你眼前晃悠你也會覺得心煩，很快就想不起它的好了。還有，它的顏色雖然很單調，但不代表它不好看，每種煙花都有屬於自己的顏色，就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要是都奼紫嫣紅，眼睛跟進了染缸似的，再絢爛也覺得乏味。燦爛有燦爛的優點，清淡有清淡的好，你要學會欣賞每一種美，這個世界才會變得有意思。”
李致只是覺得和小孩子一起玩很奇怪，並沒有其他意見，但聽了許辭青一通輸出，他跟受訓的孩子一樣，認真地聽完后，盯着她閃着光的眼，點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
許辭青哼了一聲：“所以你要好好珍惜它轉瞬即逝的美麗，它再單調，也不會永遠留在你手裏。”
李致再次誠懇地點了點頭，“許老師說得對。”
許辭青：……
許淮：……
許淮突然發現哪裏有點不對勁，他雖然還小，但好歹是初中生了，直覺告訴他，李致雖然對誰都一視同仁的不冷不熱，但唯獨對姐姐好像是不一樣的。
就像剛才去找他，沒提姐姐之前，他神色不動，提到了姐姐后，他的眼珠轉了一下，沒怎麼猶豫就跟着下來了。
不過看破不說，上次情書事件姐姐的瘋狂樣子還歷歷在目，而且李致就算對姐姐不一樣，也不一定就是那種感情，他只是因為補習和姐姐走得近一點而已，他那樣的人，應該不會喜歡姐姐這樣的普通人吧。
他又瞄了姐姐一眼，白是白，長得也還行，可和李致不是一個級別的。
不僅是長相，學習更是。
算了算了，不關他的事，只是這種暗戳戳的小心思別被爸媽發現就行了，免得到時候他們又大驚小怪，惹得姐姐發瘋。
於是把兩人拋到腦後，他又專心地和小學生們比試誰的炮摔得更響。
李致手裏的仙女棒又燃了起來。這一次，他別彆扭扭地抓着仙女棒轉起圈來。冷清又溫柔的火花“滋啦”輕響，明明滅滅的光里，李致的眼睛也湧進了點溫度，許辭青悄悄地看了一眼，彎了嘴角。
晚上九點半，許辭青姐弟倆和李致各自回了家。
外面的鞭炮聲此起彼伏，響徹雲霄，胡琴芳和許成守在電視機前看春晚，許淮坐在他們旁邊打遊戲，許辭青洗漱完先回了房間，拿出手機和關係近一點的同學發祝福短訊。
快到零點，她已經有點堅持不住，眼皮直打架，但是為了在第一時間李致給發上新年祝福，她又是掐自己手背又是拍打自己的臉頰，總算是止住了睡意。
剛到零點，許辭青趕緊第一時間給李致發了信息。
“李致，新年快樂。”
“祝你學業進步，考上理想的大學。”
“新的一年，希望你多一些開心，生活里多一分樂趣。”
很中規中矩的短訊，但是代表着她最誠摯的祝福，李致幫過她太多，也是她心中最優秀最好的少年，她希望他好，永遠都過得好。
發完信息，她終於熬不住，扔開手機，在連綿不絕的鞭炮聲中沉沉睡去。
李致依然雷打不動的十一點就睡覺了，他沒有第一時間看到信息，等新年第一天早上醒來，洗漱完后，他摸出手機才看到信息。
李致盯着她發的最後一條信息，看了很久很久，眼神慢慢變得軟了一分。
他的生活規律而平靜，不算豐富，但是他樂在其中，所有人都沒覺得他這樣的生活方式有什麼不對，他也覺得這種生活很適合他。除了姥姥，她覺得他活得太沒生活氣息，不夠鮮活有趣。
現在又多了一個許辭青。
她想他開心一些，生活有趣味一些。
想了想，他認真回復：許辭青，新年快樂，我過得很開心，希望你也能過得更開心。
春節除了吃飯就是睡覺走親戚，許辭青還有點不習慣，她很期待正月初三晚上和同學們去放煙花。她也計劃好了，初三玩開心后，她就要好好學習了。
正月初三后那天，她早早地吃完飯，和父母說了一聲，便套上藏藍色牛角大衣準備去江邊與陶敏她們放匯合。許成多問了一句，打聽她都和誰一起玩兒，她把賈茹陶敏蔣欣然的名字都說了一遍，末了，又說李致也要去。
提到李致，兩個大人都放心了，畢竟李致是比成年人都還要可靠的孩子，除了學習好人還成熟理智，最重要的是，他可是許辭青學習上的救命恩人，他們感恩都還來不及，一點都不會懷疑他會和許辭青有點什麼。
所以他們大手一揮，讓她記得十一點之前回來就行。
許辭青便高興地出了門，在樓下等李致一起騎車去江邊。只有許淮一臉高深莫測地看着姐姐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父母安全感十足的神色，心中“切”了一聲。
最危險的就是最安全的，同理，最安全的也是最危險的。
但是很可惜，他爸媽顯然不太懂這個道理。
不過好在姐姐和李致都是有分寸的人，而且看他們那樣子，頂多有點小氛圍，無傷大雅。
小屁孩兒許淮認真地分析了一通，繼續打遊戲。
許辭青在樓下只等了一分鐘，李致就下樓來，他穿着黑色的羽絨服和直筒牛仔褲，除了脖子上有條淺灰色圍巾，身上再無多餘的配飾。
儘管穿得很簡約，許辭青還是覺得他格外好看。心底的小雀躍一不小心躍上她的眸子，讓她的眼睛看起來亮晶晶的。
李致瞧着她的雙眼，心裏也跟着莫名輕快了起來，他長腿跨上車，問她：“很期待去放煙花？”許辭青也跟着騎上了車，道：“也還好。”
“那你這麼高興幹什麼？”
……
總不能說看到你高興吧。
她腹誹了一下，揚起下巴道：“玩兒還不高興？”李致沒說話，取下圍巾，踩着單車傾身繞在了她光禿禿的脖子上。
許辭青被他突如其來的行為弄得頓了了一下，好不容易意識回籠，心跳也跟着狂跳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呼吸，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與平常無異，“你，你這是幹嘛呀？”李致踩動踏板，往前溜出去了一截，才慢慢回答：“天冷，騎車容易灌冷風。”
“那你呢？”她跟了上去。李致不緊不慢保持速度，語調也和平時一樣沉靜：“我不冷。”
許辭青的心重重一震。
圍巾上還殘留着他的溫度，她感受着脖子上的溫暖，沒有再說話，和他一起騎車前行，任由妄念滋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