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勇扛重擔（一）

“什麼？誰被綁架了？”劉姐的話讓高駿大吃一驚，趕忙在劉姐身邊坐下，急切的問道。他知道劉姐有個兒子，大學畢業之後去了杭州工作，周末經常會來廣海看望劉姐，但是從沒聽她說過自己還有個女兒。所以，這個被綁架的姑娘是誰？

“還能有誰，吳姐的閨女唄。高先生，我以前還想把她介紹給你當女朋友呢，你忘了？”劉姐擦了擦重新流出來的淚水，提醒了高駿一句。

高駿揚起頭仔細回想着劉姐說過的話，卻怎麼也想不起有這麼一回事。劉姐每天說的話能用萬句來計算，大多都是些雞毛蒜皮的閑話，高駿從來都不往心裏去，通常是左耳聽進去，馬上就從右耳朵飛走了。

“劉姐，您還是快說吧，我一時想不起來了。”

“唉，看來你是真忘了。這也不怪你，你工作那麼忙，哪有心思記得我說的這些閑事。”劉姐雖然這麼說，看着高駿的目光還是有些幽怨，“吳姐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老姐們，她有兩個孩子。老大是兒子，在我們老家務農，早就成家了。吳姐前些年就一直在老家給老大帶孩子，帶完了大孫子又帶小孫子，兒子家裏的家務也歸她干，那些年把她累的喲，可就別提了。直到兩年前小孫子也開始上小學了，她才算是輕鬆了一些。沒辦法，吳姐的老伴十幾年前就沒了，兒子家的事也只有她管，別人誰管呀？以前我就勸過她，趁着年輕再找個人，她就是不聽，不聽歸不聽，我還是給她介紹過一個……”

劉姐一如既往的把話題給帶偏了，這是她說話的一貫風格，也是高駿極為佩服她的地方。正常情況下，劉姐的話匣子一旦打開，基本上就是天馬行空、漫無邊際——她能從老家一個親戚給孩子籌辦婚禮的事情，一直扯到非洲某個部落的酋長因為愛吃北京烤鴨而移民來了中國。更為難得的是，不管她的話題已經跑偏到哪個犄角旮旯里，劉姐總是能在某個關鍵節點將話鋒一轉又回到正題上來。以往這個時候，高駿只是在一旁樂呵呵的聽着，嘴裏有一搭沒一搭的答應幾句，也算是一種消遣。鑒於今天的情況不同於往常，他不能再由着劉姐的思緒信馬由韁滿世界飛，只好開口打斷了她，“劉姐，還是先說她女兒被綁架的事兒吧。”

“是啊，吳姐的老閨女被人綁架了，這可怎麼辦呀！”劉姐不光話題轉的快，表情變的也快，臉上瞬間佈滿了憂傷，“她的老閨女前年大學畢業以後到廣海來工作，據說是在外灘旁邊一棟很高檔的辦公樓里上班，工資可高了！吳姐心裏放心不下老閨女，正好她那兩個孫子都上學了，她就跟着一起來了廣海。一方面可以照顧一下老閨女的生活，另外她也想跟我一樣在這邊找份家政的工作，多少賺點錢。她來廣海以後就找到我，讓我幫她介紹個工作，我沒有別的路子，就把她帶到我以前工作過的家政公司去了，結果人家沒要她。唉，做家政也沒那麼容易，要經過培訓的！她捨不得出培訓費，這二年就一直在外面打零工，沒找到正經事情做。”

“她女兒是怎麼被綁架的？”高駿按捺住急躁的心情，盡量放低聲音。

“她的老閨女長的可好看了，細高挑兒大高個兒，是我們村裏的一枝花。而且這孩子有教養，沒什麼壞習慣，平時省吃儉用，吃苦耐勞。吳姐來找我的時候，我見過那個閨女，現在比以前更漂亮了。我當時就想着，配你絕對配得上，介紹給你做女朋友正合適……唉！這閨女省吃儉用了二年，攢下錢來準備帶着吳姐去泰國旅遊，讓吳姐也出回國見見世面。可吳姐就是個農村婦女，自己又沒有工作，哪兒捨得花這個錢，她就堅決不去，這閨女就跟她的幾個同學一起去了。”劉姐低頭把地板上高駿踩的腳印擦掉，嘴裏繼續說著，“吳姐說，她閨女剛到泰國的時候玩的可高興了，天天發幾個朋友圈，每天都給她打電話。沒成想到了第五天上，她閨女突然就聯繫不上了。吳姐心裏着急的不行，問我是怎麼回事，我哪裏知道，我也沒出過國呀。我就只好安慰吳姐說，咱閨女可能是手機沒電了，要麼就是她去的地方信號不好，耐心等等，說不定她很快就能給你打電話了。我說的也確實沒錯，這閨女第二天就打電活回來了，結果差點兒把吳姐嚇得背過氣去！”

“電話里說什麼了？”

劉姐的眼淚又流了出來，聲音里已經帶着哭腔，“她閨女在電話里哭着喊着說讓壞人綁架了，要交四十萬塊錢的贖金，一個星期之內要交上！還說如果不交錢的話，那些人就要把她賣到國外去，一輩子也別想再回來了！高先生，你說這都是什麼事呀！”劉姐說完，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高駿不由得深深嘆了一口氣，起身在客廳里來回踱了幾步，轉身看着劉姐說：“這姑娘是不是被綁架去了緬甸？”

“對，麵店！就是被綁到賣面的店裏去了！”劉姐流着眼淚，憤然的說，“這閨女雖然是農村孩子，可從小也是讓吳姐嬌生慣養的，現在被人綁架了這麼長時間，誰知道要受多少的罪呀！高先生，你是做旅遊工作的，你說說這可怎麼辦呀？”

“報警，只有報警一個辦法。”高駿一時也想不出更多的話來安慰劉姐，不停地在空地上來回踱步。他沒有向劉姐透露過自己的真實身份，只是按照局裏的要求告訴她自己在四海國際旅遊公司工作。眼下他雖然不能跟劉姐說自己正準備去處理這起綁架事件，卻越來越清楚的意識到，遠在緬甸的這場綁架事件其實就發生在自己身邊，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他都必須有所行動了。

“吳姐一接到閨女的電話就報警了，警察說他們會想辦法，可是這麼長時間了警察也沒把吳姐的閨女救回來呀。七天了，吳姐她已經等不下去了，正在四處借錢湊贖金，打算把人贖回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可不能讓壞人給糟蹋了呀。”劉姐哭的更傷心了，“四十萬塊錢哪，上哪兒去湊這麼多錢呀！高先生，你說當初她要是給你做了女朋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劉姐的邏輯讓高駿有些哭笑不得，可他也沒時間計較，“那個姑娘現在怎麼樣，這兩天有沒有再打電話回來？”

“剛才我買菜的時候吳姐跟我說，今天一大早她又接到了一個電話，不是她閨女打來的，是那些壞蛋打的。那個壞蛋說現在已經七天了，再給吳姐一天時間，明天早上十點之前一定要把錢交上，否則他們就要把人賣到菲律賓去當小姐了！她閨女現在到底什麼情況也不知道，把吳姐急的呀，在電話里哭的都不行了。我擔心她出什麼事，本想早點來把你這邊的活幹完，我就趕緊過去看看她。”高駿給她遞過去一張紙巾，劉姐用力擦了擦眼淚，站起身來開始擦面前的茶几，“除了去看看她，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吳姐問我借錢，我哪裏有呀——我的錢都給兒子買房子用了。真是急死人了，這可怎麼辦呀！唉！我這個老姐們就是命不好，三十多年前，她的老伴兒就得了一場大病……”

劉姐總算把自己的心事說完，情緒穩定了不少，眼淚似乎也不再流了，話鋒一轉開始絮叨起一段塵封的往事。高駿抬手看看時間，回頭對劉姐說：“劉姐，您現在就去找吳姐，好好陪着她，千萬別讓她出什麼事。還有，一定要告訴她絕對不能交贖金！那些人不是好人，收到錢也未必會放人，你們應該相信我國政府一定會把她女兒解救出來！”

“謝謝你了，高先生。”劉姐擦完客廳的傢具，拿起掃把開始掃地，“我再收拾一下就去找她。其實這幾天有幾名警察同志一直在陪着她，也是勸她不要交錢，跟她說國家一定會把人救出來的。可是她哪裏聽的進去呀，自己家的閨女自己疼，別人不懂的。唉！話又說回來，她要是真心疼閨女就不該讓她出去亂跑，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看新聞上說國外哪兒哪兒都是亂糟糟的，幹嘛非要去國外旅遊，咱們自己的大好河山還不夠玩嗎？三十多年前……”

高駿低沉的目光盯着劉姐看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劉姐，我在公安局有朋友，我去問問到底是什麼情況，您別著急，快點去看吳姐吧。”

沒等劉姐開口，他轉身走出了家門。

高駿先來到地下車庫開上自己那輛黑色大眾suv，出了小區之後左轉駛過兩個路口來到淮海路，他放慢車速跟隨着前方的車流，右拐把車開到淮海路上，suv逐漸提高車速向山川路28號駛來。

在淮海路和餘慶路路口，停下來等紅燈的時候，他的目光一直注視着馬路對面的一家咖啡館。

淮海路是廣海市區一條主要的商業街，餘慶路一帶屬於淮海路的黃金路段，對面那家咖啡館的店面位於交叉路口右側，雖然門臉不大但是非常醒目。咖啡館黑色玻璃門上方懸挂的木質招牌在細雨中格外顯眼，“軼咖”兩個大字在這個濕冷的天氣里散發著溫馨與愜意。

這家咖啡館是他的女朋友宣軼經營的。現在時間還早，軼咖大門緊鎖，還沒有開始營業。高駿想了想，忍不住掏出手機準備給宣軼打個電話，這時前面的紅燈變綠了。他苦笑了一下，把手機往副駕座椅上一扔，專心致志的開車向前駛去。

算了，還是等眼前的事情處理好了再來好好陪你吧，他心裏這麼想着。

早上九點三十五分，suv開進了特別情報局總部，高駿走下車來配合保安完成了安檢程序，他掏出工作卡別在胸前，一邊大步走向總部大樓一邊將車鑰匙扔給了一名保安：“老王，替我把車停好，麻煩你了！”

走進一樓大廳之後，他感覺到局裏的氣氛確實有些不同尋常，前台接待處那兩名新來的小姑娘沒有像往常一樣嬉皮笑臉的跟他打招呼，只是起身說了一句“高隊長”之後就悄無聲息的坐了回去，擦身而過的同事表情也似乎有些不太自然。高駿無心多想，快步走進電梯，伸手按下了六層的按鈕。

“高駿，情況你知道了多少，為什麼說這麼干很有意義？”高駿出現在情報分析室，立刻成為了屋裏的焦點。龐浩嘶啞的聲音聽得高駿有些心酸，安萍和眾人焦慮的目光瞬間給了他十足的壓力，而杜漢平複雜莫測的表情更是讓他有些忐忑。

“情報處的同事已經給我看了最新的情報，目前看來，只有sia能夠執行救援行動了。”高駿走進桌前，對會議桌旁的每個人微微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轉身面向杜漢平，“局長，不管軍方和公安部有什麼部署，我申請馬上出發去緬甸！”

杜漢平抬頭看着高駿，冷峻的目光里依然包含了複雜的內容，整整過了一分鐘他才指了指桌上那支腕錶：“你先說說，激活它的意義在哪裏？”

“曉峰已經說過了，手錶裏安裝了無線報警裝置，這是行動隊員跟總部聯絡的最後手段，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我們是不會啟動的。林慧和常偉軍雖然已經失聯二十四個小時，但是他們並沒有通過手錶向總部發回警報，足以說明他倆目前的處境還算安全，不過，僅僅依靠他們兩個恐怕很難安全的將遊客解救出來。”高駿看了看周圍的同事，繼續說道：“如果我們主動激活他倆的手錶，那相當於給了他們一個信號，解救行動要開始了！他們兩個目前正在產業園內，可以給行動提供支援。”

“高隊長，就算他倆知道這是總部發出的信號，可是我們並沒有辦法將行動計劃傳達給他們，他們又該如何支援解救行動？”李志傑還是有些不理解。

“適時而動，隨機應變，這是行動隊員的基本準則，他們兩個都是訓練有素的特工，自然知道該怎麼辦。”高駿微微一笑，“尤其是林慧，我已經跟她搭檔五年了，我對她太了解了。”

杜漢平坐在桌旁微微點頭，並不發言，對面的龐浩開口說道：“解救行動今天一定要發起，否則時間就來不及了。高駿，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就要向他們倆發出信號，做好支援的準備嗎？”

“不，手錶裏的電量只夠維持一次激活操作，所以我們只有一次機會向他倆發出信號，時間點一定要選好！”高駿再次看着杜漢平，“局長，請您批准我去緬甸執行解救行動！”

杜漢平還是不說話，抬手看看時間，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回過身來說道：“我要去跟軍方和公安部召開視頻會議，決定最終的救援計劃。你們都辛苦了，先各自休息一下吧。”說完，他帶着沈睿雯匆匆離開了情報分析室。

局長的突然離開讓室內的氣氛一下沉寂下來，眾人圍坐在會議桌旁不知該說些什麼。龐浩、周偉、李志傑這些忙活了一整夜的人都靠在椅背上稍事歇息，其他人開始各自忙活起自己的事情。安萍輕輕的走到龐浩身邊說：“政委，要不您先回辦公室休息一下，有事我再叫您！”

“不用了，我眯一會兒就行，你們忙你們的。”

安萍接着走過來問高駿：“隊長，你剛剛從摩洛哥回來，休息的還好嗎？”

高駿沖她揚了揚眉毛，用笑意和目光表達了肯定和謝意，然後他盯着對面正在閉目養神的龐浩政委，大聲的問他：“政委，局長為什麼不批准我去緬甸？就算軍方和公安部有了行動計劃，我去也能幫上忙吧？”

“嗯，這個嘛……局長自然有他的打算，你先別著急。你剛從摩洛哥回來，長途跋涉，好好休息一下。”龐浩一改往日簡潔明了的說話風格，眼睛都沒睜開，跟高駿打起了太極。

“政委，這都火燒眉毛了，您怎麼還這麼淡定？”高駿有些急眼了。

龐浩這時猛的睜開了眼睛，雖然沒再說話，但是一道威嚴的目光直奔高駿而來。高駿只跟龐浩對視了一眼，卻驀然發現政委的目光和表情里透露出來的複雜情緒竟然跟剛才的杜漢平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