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晉江獨發
遲夏剛剛走出攝影棚沒多遠,顏顏和李薇薇就一前一後地追了出來。
遲夏走得並不快，所以李薇薇很快就走到她前面，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喂，遲夏！”
遲夏被她拉住,也只能停下腳步。
可是她卻沒有開口回應李薇薇的呼喊，而是固執地把頭扭到了一旁。
以往的遲夏從來沒有跟李薇薇紅過臉,她的脾氣向來好,平時又指望着李薇薇幫她打點，所以就算李薇薇偶爾做的過分了一些，遲夏也都是一笑置之。
但是今天她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儘管她知道,自己跟6淵之間這些破事兒根本就怪不着人家李薇薇。
李薇薇顯然也被她氣得不行,剛剛的心虛都已經換成了滿臉的恨鐵不成鋼：“遲夏！你到底在想什麼？不是一直都想做主演的嗎？為什麼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又三番兩次的往外推？”
遲夏呼了一口氣,沒有回答。
李薇薇也沒指望她能說出什麼有建設性的答案來,她無奈地點點頭，繼續道：“好吧，就算上次高越那戲你覺得走後門的痕迹太明顯，那今天這個呢？就算是艾琳不幫忙打招呼，這個戲你也一樣能演！就因為6淵在中間幫了一點點忙，你就把這機會放棄了？”
聽見6淵兩個字，遲夏的眼皮不禁挑了挑，唇邊也終於泛起一絲諷笑：“真的嗎？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剛剛鄭導選的人真的會是我嗎？”
遲夏不開口則已，一開口，說出來的話瞬間就把李薇薇噎在了那裏。
他們都明白，如果不是因為6淵的贊助，今天鄭強選的人百分之百會是6輕奚。
李薇薇一滯，語氣也弱了下來：“你的演技比她好。”
這句話是事實。
但是，又有幾個人在意這樣的事實呢？
在這個新人輩出的圈子裏，不管演技好的還是不好的，全都是一抓一大把。
但是演技這東西在被捧出來之前，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實力不過是在有了人氣之後添在錦上的那一朵花。
遲夏收起嘴角的弧度，繼續邁步往前走。
李薇薇卻被她這種消極逃避的態度逼急了，忍不住在她的身後開口嚷道：“遲夏！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麼？跟了6淵這麼久，就算在他手裏拿個角色又怎麼了？這是你應得的！”
他們已經距離攝影棚有一定的距離，不然李薇薇也不敢把話說得這麼大聲。
遲夏臉上的表情僵了下，扭過頭認真地看着李薇薇的眼睛：“我應得的？”
李薇薇的眼神閃了閃，分明也因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感到些尷尬。
但是既然話已經說了出去，她乾脆就破罐子破摔地說了個清楚：“遲夏，你不是十年前那個小孩子了，就算是當初你不懂，現在也該懂了，大老闆跟女明星這樣不清不楚的在一起能為了什麼？難道還是因為愛嗎？你但凡聰明一丁點兒，也不至於混成現在這個樣子……”
“薇姐！”一旁的顏顏慌忙喝止住李薇薇的話，這麼久以來，她還是第一次干這麼疾言厲色地跟李薇薇叫板，“你在亂說什麼？遲夏她不是那樣的人！”
李薇薇的話被她截斷，臉也朝着她轉了過來。
這時候顏顏才看見，李薇薇的眼眶竟然也是濕潤的。
“是啊，她不是那樣的人！她跟着6淵那傢伙是為了愛，但是除了你除了我，還有誰知道？或者說，還有誰在乎？”這大概還是李薇薇第一次在人前紅了眼眶，她自己顯然也不習慣，一直努力地睜大了眼睛，生怕淚水真的從眼角滑落出來，“遲夏，我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你能夠依靠的人就只有你自己！努力讓自己混得更好才是正道！也許過不了多久你就會發現，你這些清高的堅持有多可笑！因為除了你根本沒有人會在意。”
李薇薇停頓了下，最後深深地看了遲夏一眼：“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李薇薇就先她一步，快步朝着安全樓梯的方向跑去。
看來現在的她連跟遲夏同乘一部電梯都不想。
“喂，薇姐你——”顏顏還想說什麼，卻被遲夏一把拉住。
顏顏停下來，轉身看着遲夏，訥訥地低語：“遲夏，那個……你別往心裏去，薇姐估計是太生氣了，才會口不擇言……”
遲夏搖搖頭，唇邊又泛起一絲苦笑：“那你覺得呢？你覺得她說的對嗎？”
顏顏慌忙晃着腦袋：“當然不對！”
遲夏怔怔地看着李薇薇消失的樓梯口，聲音低得連她自己都快要聽不見：“可是……為什麼我覺得她說的都對呢……”
李薇薇說的每一句話，好像都很有道理。
她所謂的愛情與堅持，除了她，又有誰會在意？
只要是知道她跟6淵在一起過的，肯定都不會覺得她會跟着6淵是因為愛吧？
這話說出來，就連她自己都沒辦法相信。
如果她真的是個聰明人，就應該像李薇薇說的那樣，早早地磨着6淵往她身上多花些錢，趁着年輕趕緊把名氣拼出來，也就不至於在人老珠黃之後什麼都落不下。
哪怕是現在，趁着6淵對她還有些興緻聰明地多接受些他的好意，也能抓着青春的尾巴，讓自己在事業上走得更高，飛得更遠……
這些遲夏都明白，可是卻沒辦法說服自己真的妥協。
大概她真的做不到讓自己太聰明。
也只有堅持着這可笑的堅持，她才不至於對這十年的一切太過後悔。
儘管這可能真的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李薇薇的那些話，遲夏胸腔中鬱積的憤懣也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滿滿的疲累。
她緩步下了樓，跟顏顏一前一後，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一上車就軟軟地靠在了椅背上，閉眼不想再說一句話。
遲夏顯然已經忘記了坐在駕駛座上的那個人並不是小楊。
岑亞琛並沒有馬上發動汽車，而是扭頭看着她失落的模樣，顏顏坐在遲夏身邊，同樣是一臉的憂心忡忡。
岑亞琛這才聳聳肩，對着遲夏問道：“怎麼樣？試鏡不順利嗎？”
遲夏搖了搖頭，依舊閉着眼，不想多說。
顏顏倒是在一旁義憤填膺地開了口：“還不是6輕奚，遲夏一有機會就來搗亂！也不知道她消息怎麼這麼靈通……”
“顏顏！”遲夏開口打斷她，眼睛也終於張開。
顏顏訕訕地閉了嘴，前座的岑亞琛看見她不服氣的表情，不禁彎了彎嘴角，一邊發動汽車一邊對着她開口說道：“會放棄你選擇6輕奚的導演看重的根本就不是演技，不用為了失去這種機會難過。”
遲夏虛弱地笑了下，又搖了搖頭：“不是因為她……不過，你真的覺得我的演技好嗎？”
岑亞琛這回是真的笑了出來。
他又扭過頭來深深地看了遲夏一眼，才笑着說：“我以前是你的粉絲，你還不認識我的時候。”
遲夏揉了揉眉心，苦笑着道：“別開玩笑了。”
遲夏並不是可憐到一個粉絲也沒有，但是她卻不認為岑亞琛這種人會看她演過的那些沒多少營養的戲。
岑亞琛笑着搖搖頭，問：“是不是每個人誇你都會被你當成開玩笑？還是只有我有這種殊榮？看來你真的很缺乏自信。”
遲夏遲疑了下，終於在岑亞琛的目光中緩緩開口：“我……只是突然找不到演下去的意義，跟公司簽的約就快要到期了，我在想……是不是試試看去做些別的事情。”
但是沒想到岑亞琛在聽見她的話后，卻瞬間變了臉色。
他緊抿了下唇，扭回頭去緊緊握着手裏的方向盤，但是後視鏡里卻映出他眸中一閃而過的氣憤：“你覺得演下去，是因為你不想繼續呆在6淵和6輕奚身邊，還是因為你真的不喜歡演戲？”
遲夏語塞，岑亞琛沒有等到她的回答，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難道你真的不想看自己站在最佳女主角的領獎台上？就只為了你自己，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遲夏心裏一動，但還是垂下頭，嘴硬地道：“有些事就算是你一直追求的，但它一旦失去了意義，就變得不再那麼重要。”
吱——
一聲刺耳的聲響，岑亞琛把車停在路邊，扭過身來直直地看着她，表情里的憤懣已經沒有絲毫掩飾：“那你所謂的意義是什麼？為了6淵活着嗎？為了他笑為了他哭，就連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也是為了他想要做到最好！那離開他之後呢？你就隨隨便便應付自己接下來的人生？”
岑亞琛一直都對着遲夏笑語盈盈，遲夏怎麼都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直白地拆穿她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她的臉上一下沒了血色，倉皇地逃避着岑亞琛的注視：“我沒有！”
但是她這麼急切的否認卻更加明顯地暴露了她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岑亞琛閉了閉眼，無奈地深吐了口氣，很顯然，剛剛在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他還不敢太過確定遲夏真實的想法，但是在看見遲夏的反應之後，岑亞琛就知道自己全都猜對了。
外表冷靜矜持的遲夏已經因為愛情兩個字做到了如此卑微的地步。
只是在岑亞琛點破之前，就連她都沒有察覺原來自己這麼沒出息。
“知不知道我最喜歡你演過的哪個角色？”岑亞琛的聲音突然低沉了下來，彷彿剛剛激動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他。
而原本就處在慌亂之中的遲夏也因為他突然的詢問再次愣住。
岑亞琛自顧自地說下去：“是林耀耀。”
遲夏恍惚地抬起頭，一時間竟然沒有想起來林耀耀到底是那部戲裏的人物。
不過這種愣怔也不過就持續了短短的一秒鐘，片刻之後，關於這個角色的記憶就再次在遲夏的腦海里鮮活起來。
“林耀耀……”
這個角色在遲夏的演繹生涯里真的可以說是微不足道。
那是幾年前遲夏演過的一個小成本電影，這電影甚至連院線都沒有排上，就悄悄地在遲夏的記憶里銷聲匿跡。
現在再想起來，遲夏的回憶已經不只是在片場裏的餐風宿露，或許正是因為經過了這些年的沉澱，她現在能想到更多的是關於林耀耀這個人物的特質。
既然連電影院都沒有進，可想而知，這電影其實也並沒有太大的可看性，充其量也不過算是一部關於小人物奮鬥成長的勵志片，從故事梗概到人物對白都有那麼點兒俗氣。
但再俗氣的故事都是由一個個獨一無二的人物詮釋出來的。
林耀耀或許就是這麼俗氣又獨一無二的人。
電影的最開始，她不過就是一個連普通話都講不標準的鄉下妹子，到最後卻硬生生地把自己逼成了一個拿着編織袋都像是背着藝術品的時尚名模。
這種成長的劇情很老套，甚至林耀耀在那部電影裏也只是配角，可是她卻也擁有能夠把遲夏打動的閃光點。
遲夏還能想起自己念着林耀耀的台詞流淚的情形。
因為她似乎在林耀耀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可是幾年過去，曾經那麼真切地觸動過自己心靈的東西也已經被她忘到了九霄雲外。
如果不是岑亞琛提起來，或許……她永遠都不會再回想。
“我最喜歡的，就是最後林耀耀對宋曉兵高傲地說你配不上我，然後轉過身俏皮地眨眼睛的那個鏡頭，她不只是贏回了自己的尊嚴，還贏了人生，”岑亞琛再一次開口，“遲夏，我一直以為林耀耀就是你，難道你真的願意為了別人連自己的人生都不要嗎？”
遲夏獃獃地看着他，好像已經不能理解他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也或許正是因為太過理解，才一時之間沒辦法全部消化。
“演戲對你來說，真的已經沒有意義了嗎？”岑亞琛嘆了一口氣，再次發動了汽車，“我希望你認真想一想，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