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跟何文宇出逃
“特意買一束,香味淡,你鼻子靈。”
溫素自嘲,“又聾又啞,只剩眼明鼻靈了。”
她吐字不順暢,一字蹦一字。
何文宇刻意略過,她反倒先提,“是我不好,年節我應該守着你。”
溫素搖頭,推開病房門,“你傷哪了?”
何文宇跟着進來,“腹肌,要看嗎?”
溫素沒忍住笑。
她這一笑,選詞帶來那點稀薄的曖昧,徹底消散成空。
何文宇脫外套丟到床尾,大失所望,“笑什麼?”
溫素等他撩衣擺,“網上有個笑話,一米七五的男人,統稱一米八,一米八以上的,會申明一米八幾,跟你異曲同工。”
她還想調侃他傲嬌小公雞,到嘴邊咽下了,措辭太親昵,有失分寸。
何文宇一本正經,“那笑話不包括我。”
“為什麼?”溫素好奇,“你在意身高?”
“我一米九。”何文宇抽襯衣擺,他穿了正裝,鐵灰西褲系棕色皮帶,勒出勁窄的腰腹,衣擺一抽出,又松垮幾分。
男人腰太細,力量感不足,娘氣。
何文宇沒這個顧慮,他肩寬背挺,肌肉發達緊實,腰腹筋脈血管蟄伏在皮肉下,遒勁,有力量,只是看着高瘦。
像斯文人的陰暗面,區別於健壯的威猛,有雄性的濃與烈。
強悍,血氣方剛。
溫素臉不紅心不跳,嫌他墨跡,“你害羞?要守男德?”
他自信腰腹線條,撩衣服半藏半露。男人的性感有時候不在赤裸,隱密的刺激,更有張力。
她全視若無睹。
何文宇明白,女人不生曖昧,面對全裸也心如止水。
他手背緊了緊,一把掀起來,“木頭。”
溫素沒聽清,仔細觀察他傷處,醫用敷貼面積很大,佔半個腰腹,小傷口不會如此。
好在敷貼邊緣皮膚正常,沒有紅腫瘀痕。
“傷很重?”
“小意思。”
溫素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意興闌珊,她不好追問,示意他穿衣服。
何文宇臉色更寡淡,散着衣擺,披上外套。
室內空蕩,聲音只剩深深淺淺的呼吸。
溫素千頭萬緒,問出最緊要的,“樓層外有人阻攔嗎?”
何文宇整理袖口,“十六個保鏢,都是退伍軍人。”
溫素垂下眼,不吭聲。
何文宇意識到她意圖,“你準備出院?”
“嗯。”溫素摸下巴。
愁眉苦眼的。
何文宇又問,“醫生同意嗎?”
“有他在,醫生會同意嗎?我的身體我清楚。”
何文宇笑了一聲,目光軟的漾出水,漫住她,“要是你確定身體修整好,我幫你。”
溫素瞅他一眼,擺手拒絕,“已經牽連你受傷了。”
“與你無關。”何文宇有時也霸道,“就這麼定了,走吧。”
這下,溫素也驚異,“就這樣?”
病房拉開了窗帘,窗外陽光普照,何文宇的臉也暖融和煦,和煦到年後第一縷春風,拂了他滿面,“就這樣。”
“天時。”他指窗外。
“地利。”他指樓下。
“人和。”他指她。
溫素滿頭霧水,不由擔心,“再牽連你——”
“不會牽連。”何文宇高深莫測,“你再遲疑一會兒,耽誤地利,就不確定了。”
謝琛不是李璨,法治之下,他不會行無可挽回的犯罪。
溫素率先開門,“走。”
何文宇掃一眼她身上病服,環顧病房,“不換衣服?沒有行李?”
“你能看見的物品都不是我的,不用換。”
何文宇跟上來,笑出聲,“分得這麼清楚?”
溫素進電梯,“不分清楚,怎麼劃清界限。”
電梯意外通暢,沒有停留,直達地下車庫。
門開后,冷風撲面,車庫沒有暖氣。
何文宇脫外套裹着她,他本人體溫不高,外套上餘溫輕暖,帶着一絲木質暖香,不熏不濃,恰到好處的好聞。
跟他上一次出現,又不相同。
溫素曾以為,男人氣息是一成不變的,性子越堅定,越固守鍾愛物。
何文宇很矛盾,堅定又千變萬化,他不堅定,不會有南方龐大的身家,又在衣着打扮,日常小物上花樣繁多,濫情得很。
一般這種人,多情又無情。
典型的工作狂,事業掛,燈紅酒綠,風花雪月皆是過客。
所以,她隱晦拒絕,他坦然後退,守着安全距離,親近不親昵。
分寸感比她拿捏得還好。
再不會令人產生不適,誤會。
大概,這就是成熟男人的進退有度。
“回昌州?”
溫素回神,“不回,我準備去一趟警局。”
何文宇悶笑一聲,喜聞樂見地促狹,“準備報警有人囚禁你人生自由?”
溫素脫外套還給他,“不是。”
“那是什麼?”
溫素抿唇,得知母親死亡真相時,她渾身血液叫囂着,恨不得將他撕成碎片。
可只能幹瞪眼,任兇手耀武揚威,回味賞鑒。
何文宇停下腳步,擰眉審視。“出事了?”
溫素欲言又止。
何文宇眼神定格在她身後,“是不是謝琛?”
“不是,是我母親。”溫素痛苦,“他婚禮上,刀疤親口承認受李璨指使掃尾,殺了我母親后,偽造成自殺。”
“為什麼不告訴我?”
溫素一僵,不知何時身後一道寬闊影子,悄無聲息籠罩上來,完全蓋住她。
她寒毛直豎,杵在那,一動不敢動。
男人灼熱的胸膛貼上後背,臂彎摟在她腰,佔有性的姿勢,猶如銅牆鐵壁,牢不可破。
“你不是要離開,只是去警局報警?”
他嗓音沙啞,暗沉,每吐一個字,潮燙的氣息擊打她脖頸動脈,鑽破皮肉,點燃她血液,燒的她止不住哆嗦。
“謝總這麼快就安撫好佳人?”何文宇笑了一聲,“果然是平衡的高手。”
謝琛直勾勾盯着他。
有多會揣摩人心,就有多會挑撥離間。
人生自古難兩全,他若平衡得當,今日跟溫素就不會有解不開的矛盾。
但這也並非壞事,何文宇見縫插針,句句不忘提醒,恰恰說明他也緊迫,沒把握坐上凳子。
謝琛不接招,攬着溫素繼續走,“刀疤是特大重案要犯,市局成立了專案組,負責人是張瀟,他現在忙得腳不沾地,我帶你直接去見他。”
溫素掙扎頓住。
她在醫院這幾天,管平話少,卻提到過張瀟,公安系統的高層領導,親下昌州暗中保護她,督辦李璨外逃一案。
溫素清楚,管平是為刻畫其中艱難,謝琛不易,以打動她心軟。
可再誇大,張瀟的職級擺在那,她無權無勢貿然去報警,大案要案線索,警察固然重視。
卻比不上張瀟親自重視的級別。
她不說話。
謝琛察覺她鬆動,也明白她不願再跟他有牽扯的糾結。
“我記得余家巷拆了,沒有案發現場,沒有目擊證人,證據不足,查起來會很艱難。”
這是事實,無異於雪上加霜。
她迫切期望母親瞑目,更怕取證不足,刀疤再不認罪,案件擱置成疑案懸案。
屆時,刀疤都死了,她母親還是自殺。
溫素仰臉望他。
停車場燈光在男人身上蒙蓋一層冷白的光暈,他表情沉穩,聲音溫和,權勢舉重若輕,從容不迫的風度。
“素素,我也可以幫你。”何文宇追上來,他眼中十萬分的鄭重,“沒有案發現場,未必沒有目擊證人,余家巷人口稠密,一個一個摸查,總有線索。”
謝琛唇邊薄薄的笑,不慌不忙,甚至氣定神閑,“余家巷一百三十四戶,大部分外出務工,分散全國各地,一個個摸查很難,因為投入的人力物力太大。”
何文宇臉上失了表情,“謝總就不難?”
“不難。”謝琛注視他,“但對你,難如登天。”
謝琛出身謝家,握有謝氏,生意版圖遍佈全國,京里有人脈,地方有關係。
而何文宇不黑不白,跟官方不算對立,也不能親近。
溫素明白,這個忙之於他,猶如火中取栗,萬萬幫不得。
溫素悶頭主動往前走。
何文宇視線定格住她。
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攥成拳,攥得骨節泛白驚響,攥得青筋凸跳,幾欲迸裂。
“謝琛,你明知道她不願意,你是在威脅她。”
謝琛停在一輛紅旗邊兒,打開副駕車門,推溫素上去,系好安全帶,才直起腰瞥向何文宇,“那你哪?你也知道她不願意,明裡暗裏的動作停止了嗎?”
何文宇一窒,不自主望溫素。
溫素低着頭,長發披散下來,只露出一線白皙額頭。
她彷彿說了什麼。
謝琛神情更鬆緩,步履生風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室。
引擎聲震動,遠去。
電梯口驀地一聲大喝,“攔住他。”
何文宇轉過頭。
謝家男人骨子裏有一種肅穆的威嚴,神情,姿態,不說如出一轍,五分影子是有的。
基於此,他沒見過謝建國,也能認出來。
“通知門衛,攔下他的車,今天沒個說法,他哪也去不了。”
謝建國身邊保鏢迅速行動。
電梯門又開,一隊人馬飛快追趕保鏢,兵分兩路,呈合圍之勢,將謝建國一群人圍在中間。
管平遲一步出電梯,他身後跟着季淑華,不情不願,咬牙切齒。
謝建國神情冷如冰霜,睥睨他,“管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老爺子,您態度硬,謝總更硬。”他苦口婆心,“您也是從年輕時過來的,男人這一輩子,外邊兒責任如山,回到家再冷冰冰,毫無溫情,難道您跟謝總有仇,非叫他孤家寡人,憋悶終老?”
謝建國氣的手抖,指着他,“放屁,我就是不想他孤寡半生,才想方設法救他。你要真為他着想,就趕快讓開。”
管平搖頭,“您還是回去吧。謝總年節那陣子,日夜連軸轉,不眠不休,頭髮急白一層,當時以為是局勢,如今才明白是為誰。他心裏認定了人,顧全大局,又委屈那人,苦衷釀苦果,他心裏的痛苦是我描述不出來的。”
謝建國氣喘如牛。
“他活該。”
管平不清楚昌州女人命運之說,是有算命先生肯定過,還是謝建國自己總結出來的。
幾代人鰥夫確實可怕,可感情這事兒,不是娶了別人,就能輕易斬斷。
比起一輩子藏在心底不可說,不可觸碰。
管平私以為,不如熾烈愛上幾年,更何況,他知道男人的打算。
倘若魔咒當真,那就一輩子不給魔咒應驗的條件。
他親眼見過的,謝氏午休靜悄悄一片,燈全熄了,樓層昏暗。
男人那一天竟也空暇,疲憊靠着椅背仰起頭,屏幕熒光照亮桌面一射之地,他去關,卻掃見醫院的信息。
有諮詢記錄,是關於結紮那方面。
“您一逼再逼,有孩子的事,謝總不會再退步。您清楚他的性情,真鬧到收不了場,那結果你敢賭嗎?”
謝建國眉頭緊蹙,胸口一起一伏,劇烈急促。
季淑華走到他身邊,卻沒有像以往那般賢惠攙扶他。
只是冷眼看着,說不出的詭譎。
對峙半晌,早過了攔截的時機。
管平不再多言,帶人離開。
他前腳走,保鏢後腳扶謝建國上車。
季淑華慢悠悠跟在最後,無視謝建國的呼喚。
何文宇站在她側方的陰影里,季淑華眼中的怨,憎,恨,一覽無餘。
她身上有了何文宇最喜歡見到的樣子。
情傷悲切過後,由愛生恨的女人,容易控制,又殺傷力驚人。
他家世地位不及謝琛,可眼前這一位,卻大差不差。
他揚聲,“季小姐,留步。”
季淑華眼珠動了動,陰沉偏過頭,“何文宇?你不去追你那心肝兒,留在這裏做什麼?”
“追不上。”何文宇眼神微妙,幾分幽森,幾分落寞,“謝總位高權重,我小家小業,比不了。”
季淑華冷笑,“是你自覺比不了,還是你那心肝兒看不上?”
“自然是。”何文宇表情不變,眼底又冷一分,“都有。”
季淑華一臉預料之中,“你現在看清也不晚。”
“可我放不下。”何文宇走近,“我從少年就愛她,十幾年的光景做夢都是她,相遇后,一腔熱血,心肝脾肺全捧出來,身家性命都放到一邊兒,她卻跟別人走了,不顧我,不回頭,傷碎我一顆心,我實在不甘不平,想問問她,當真狼心狗肺,忘恩負義。”
季淑華默不作聲,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盯緊他,無機質的,毫無感情,人氣兒。
像陰暗巢穴里,吸血蝙蝠的血紅鬼眼。
“你是在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