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好大的來頭
見方休答應的這麼痛快,十二大帳的首領們反而遲疑。
“既然丘族長以誠相待,那我也不多客氣。”
方休伸手將章化扶起,渡去一股念力讓他穩定心神,接着道:“這位章老先生為了讓天下人都一睹北莽白草原風土,想重新修訂《百莽志》,正好需要丘族長幫忙。”
“重新修訂《百莽志》?”
“就這?”
十二大帳的首領們面面相覷,一時竟不信,方休堂堂一位心識聖僧,會提這種小要求。
唯有一位首領冷笑一聲,不屑道:“呵,說什麼不能坐視他身陷險境……倒也是個聰明人,知道趨利避害,明哲保身。”
“《百莽志》只是小事,但話要跟你說清楚。”
丘鳩的右邊頭顱轉過來,目光閃爍地盯着方休,肅然道:“南人早已忘了山河武宗,他也與你佛門沒有瓜葛。只要你們老老實實呆在大祭會,不要在我們動手時橫加阻攔,便還是我們白草地的貴客!”
方休點頭:“一言為定。”
“好!”
丘鳩大笑,招手道:“上酒肉來!”
正這會兒,忽有一個肋下生臂的莫族人匆匆忙忙闖進帳篷來,朝台階上叫道:“族長,大哥跟那伙南人賽馬,打起來了!”
帳篷里便是一靜。
丘鳩的三個頭顱轉到同一側,看向身旁的老者。
這老者額頭又生一目,兩根鋒利獠牙刺出嘴唇,面容好似惡鬼,他聞言眉頭一擰,叫道:“賽馬便賽馬,為何要動手?”
門前的莫族人一窒,猶猶豫豫道:“大哥輸了六匹馬……”
“混賬東西!”
面容好似惡鬼的老者怒罵一句,呸道:“丟人現眼,輸便輸了,難道我莫族是輸不起的小人?”
“族長……”
那莫族人還要再說什麼,老者罵道:“滾!輸的馬都給他們,再挑十匹健馬賠罪……好好賠罪!不然,我把你們兄弟身上的莫伽羅竅穴都廢了!”
“好,好……”
那莫族人逃也似的離去。
面容好似惡鬼的老者轉過頭來,只哼一聲,便將三隻眼睛都閉上。
“莫族老鬼難得大方啊。”
十二大帳的首領們竊笑不已。
角落裏也有人冷哼一聲,漫不經心道:“這老鬼早就被月族打斷脊樑,哪敢忤逆丘鳩?真是愧煞莫伽羅之名,愧煞那四百餘個神魔竅穴……依我說,何必如此善待南人,便是把他們全都拿了,又能如何?”
“都閉嘴。”
丘鳩壓下議論,讓手下又抬來一張長桌:“章老先生,你要修訂《百莽志》,需要我做什麼?”
“需要……需要丘族長……”
章老頭子在方休念力籠罩下已緩過神來,這會兒說到來意,趕緊打起精神,從背來的書簍里倒出筆墨紙硯,一邊鋪開稿紙,一邊道:“《百莽志》上尚缺了十餘個北莽氏族,我已經問來名目,只是不知道他們詳細來歷。不知丘族長能否告知?最好是能將這幾個氏族人請來,我當面問幾個問題。”
“這有何難?”
丘鳩哈哈一笑,朝台階下面一揮手,道:“北莽百族皆在此,你要問什麼,直須問便是。”
“好,好。”
章老頭子興奮點頭,趕忙磨墨提筆,瘦骨嶙峋的老手拂過稿紙,落在一個名字上,便叫道:“敢問……可有玉族之人在?”
“在呢。”
下面一位百莽首領起身,他舉手頓足之時,肩肘關節間發出沙沙聲,還有石屑碎末落下,彷彿是玉石堆疊而非血肉的身軀。
“既然是丘族長開口,我尉遲飛不會推脫。這位章老先生,你是要問我們玉族的來歷?”
“對對。”
章化連連點頭。
“我們尉遲一姓的先祖,是前朝武將世家,屢立戰功,恩蔭不絕。先祖為報效朝廷,一心要在戰場殺敵,才無意間開始以神魔玉闐作祖身修行……
“可恨那儒門的賊子,污衊我先祖為罪臣,可恨那當政的昏君,竟不明察我先祖的冤屈……
“那一日,崇陽書院的學究帶來一幅畫,畫卷翻開遮蔽天幕,從中游出一艘墨色寶船,只是一碾便將尉遲家的祖宅覆滅……
“先祖大難不死,一路逃到白草地時,偌大一個尉遲家,上百族人,已經只余不到十個活口……”
尉遲飛緩緩講述,章化手上毛筆不聽,又時不時提問一兩個細處,將他所說盡數記載下來,等回去后再作修訂。
“廢物,發這牢騷有何用?”
台階上的角落裏冷不丁響起一句:“待哪一日入關,殺到南邊去,有仇報仇便是!”
方休把目光投去,這個在十二大帳里敬陪末座,一直唱反調的莽族首領,額頭生一對凌厲的龍角,面容雖老邁,身軀卻昂藏健壯。
不過方休也已看清楚帳篷內的情形,這位十二大帳的首領並非是因為勢弱才坐在角落,而是與月族似乎並不和睦,才遠遠與以丘鳩為首的幾位首領分開。
摩陽成發現方休的目光,輕聲道:“宮主,那是虛族的曹族長,虛族以神魔虛離帝作祖身。”
方休一笑:“好大的來頭。”
神魔之中,亦有強弱高下。
最強盛的自然是帝勾離與始皇帝,前者留下後裔勾族以及造物人族,以兩界山分割東西,佔據天下之地。後者亦不差分毫,血脈傳承的龍族霸佔着遠比陸地更龐大的四方無盡汪洋。
而虛離帝只比這兩者稍差。
虛離帝縱橫這一方世間時,曾得罪過始皇帝,卻連始皇帝也無法將之誅殺,無可奈何,只能將虛離帝撕扯成數塊,如大月氏與小月氏一般,分作好幾位神魔……
“多謝尉遲族長。”
章化問完詳細,誠懇道一聲謝,又在稿紙上找到第二個名字:“敢問,可有烏族之人在?”
“呵。”
角落裏的曹族長聞聽烏族二字,發出細不可查的一聲冷笑。
“在呢。”
帳篷中響起一個懶散的聲音。
循聲望去,便見一個赤着覆蓋短毛的胸膛,頭作狼吻的身影,正斜倚着酒案,一根尖爪指頭勾着酒壺把玩,他嗤一聲道:“在是在,可答應幫你的是月族的丘鳩,與我烏族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