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痛苦
電話那端停頓了一下,顯然,對於喬赫的語氣和堅決的態度令他感受到事情的嚴重性。
“我現在就過去,在哪家醫院”?他再度詢問喬赫。
“惠恩兒童專科醫院”。
幸而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車流量稀少,布加迪威龍發揮了它本身具有的優勢,幾乎是左躲右閃,見縫插針地遊走在城市寬闊的馬路上,六個月的相處,雖然時間短暫,喬少對這個小小的孩子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愫,每每看到這雙純凈的眼睛,他的心猶如陷入了溫暖的泉水中,靈魂解除了所有的武裝,以最柔軟的一面面對這個聖潔的孩子,尤其,他喜歡他咯咯的笑聲,不摻雜凡塵的一丁點的雜質。
在聽完喬赫嚴肅的通告之後,他的心忽而陷入了不可知的着急狀態,他要親眼看一看斯奇小寶才放心。
他推門出現在喬斯奇的病房裏,欣長的身影帶着收斂的狂妄,仍然迸發著霸道的氣勢。
此刻,喬斯奇剛剛喝過奶,安靜地躺在李菲兒的懷抱里咿咿呀呀地吮吸着手指,聽到門的響動,幾乎是同時地,喬斯奇和李菲兒的目光被吸引到病房門的方向。
只是一瞬,喬斯奇嘴角綻放出醉人的笑,咿咿呀呀地揮舞着肥肥嫩嫩的小手,用手舞足蹈表達着對喬少的歡迎。
只是一瞬,李菲兒愣着了,她的目光緊緊攫取着喬少的目光,他的出現總是攪動她內心,或驚濤駭浪,或欣喜異常,此次,帶給她的更多是安全感,只要他出現,她就覺得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能帶來更多的能量和支持。
繞過李菲兒的目光,看到李菲兒懷中的喬斯奇,喬少的嘴角上揚,如同一頭展現慈愛的雄獅,溫和中仍不失威猛。
“來,讓爹地抱一抱”,他微微彎腰,墨玉般的眸子裏倒映着喬斯奇揮舞的小手,直直地迎接着喬少張開的懷抱。
在喬少的懷抱中,喬斯奇安生地貼在喬少溫厚的胸膛上,拍着兩隻小手,兩隻黑白分明的眼睛靈活地轉來轉去,此刻,他是最幸福的,有愛着自己的爹地和媽咪,而不是,經常看不到爹地。
“小寶,生了什麼病”?他低沉的嗓音透露着難得的關切,這種關切來自一個男人溫柔的心臟。
“他…”,李菲兒的眼睛濕潤了,嗓子哽咽了,幾乎發不出來聲音,幾天來,她已經魂不守舍,茶飯不思,人已經消瘦了一圈,來自親人的關注消除不了她的擔心,她需要一個強大的精神支柱。
喬少的出現和詢問令她幾天來堅強的偽裝轟然坍塌,她幾乎說不出來話,在所愛的人面前,她還是一個小女人,一個需要呵護的小女人。
他默然不言,在等待着她恢復自己的情緒,只是因為小寶,他可以對她無限的容耐。
她轉過身,背對着喬少和斯奇,纖瘦的手撫着胸口,平復自己波瀾起伏的情緒。
少頃,她轉過身來。
“小寶患有海洋性貧血”。
“這是一種怎樣的病症”?他擰眉。
“遺傳溶血性貧血,如果不治療,小寶活不過五歲”,她低低的嗓音黯啞,將最嚴重的情況訴諸於他,以博取更多的同情,此刻,她覺得,她的心是和他的心貼在一切的,為了共同的人兒,小寶,她的心溫暖而放鬆,她希望這種感覺的時效是一輩子。
“什麼”?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不可思議地反問她給他的答案。
這個女人只會令他焦慮,他不相信她所說的一切,他需要對這件事情有個徹底的認識,所以,他將小寶遞給她,帶着微怒轉身去了醫生辦公室,他要全面而徹底的了解。
在經過醫生認真地解釋之後,他只詢問了兩個問題,這是他一貫的乾脆利落的風格。
“喬斯奇目前應該怎麼治療”?
“目前,有兩種治療方式,一是切除脾臟,二是進行造血幹細胞植入手術,孩子太小,切除脾臟的會破壞免疫系統,給孩子帶來的風險太大,為安全而言,第一種方式可以排除,那麼,只能造血幹細胞植入手術,這需要幹細胞配型,配型成功才能做手術,目前,只能保守治療”,醫生的回答有條有理。
“喬斯奇有沒有治癒的可能”?
“只要造血幹細胞配型成功,手術后不出現排異情況,那就意味只孩子完全治癒了”。
“王大夫,王大夫,救護車剛剛接到一個孕婦病人,出現難產情況,你快過去看看”,護士長匆匆忙忙地跑進來醫生辦公室,向正在整理病患資料的四十歲上下娥眉大眼的女大夫報告。
“好”,被稱呼成王大夫的醫生拿起聽診器,隨同護士長快步走出醫生辦公室。
被這種意外的情況打斷了談話,喬少有些不悅。
“在醫院,這種情況經常出現”,與喬少談話的醫生略微歉然。
“理解”,喬少淡淡地回應,“請你用做好的藥物為孩子治療,如果有什麼難處,請你第一時間通知我”。
“當然,喬總,請你放心”,醫生在談話的過程中,已經認出面前坐着的這位就是經常出現在經濟刊物封面雜誌上的中旺國際的一號人物,不盡心極力地治療他家的小小少,下場和結果他是可以預知的,所以,他必須萬分謹慎小心。
“幹細胞配型需要我們做些什麼”?
“醫學角度而言,直系親屬配型成功的幾率最高,我建議先從父母的血型對比開始進行,如果不行,再從血庫中調取對比”。
“那就從我開始吧,我是孩子的父親”,他乾脆利落地解開右手腕的紐扣,將襯衣的袖子挽到臂肘處,等待醫生的抽取。
“不,喬總,請你跟我來”,醫生彬彬有禮,指引喬少到特定的血液採集地。
醫生在對喬少注射一支g-scf之後,喬少的靜脈血順着採集管道緩緩地經過密閉無菌的一次性採集裝置進入血細胞分離機,醫生將採集到的造血幹細胞收集到儲血袋中,其餘血液流回到喬少體內,採集的總量在100ml左右。
“配比情況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醫生禮貌而又客氣地送喬少出門。
“謝謝,你辛苦”!
告別醫生,闊步走出抽血室,喬少邊系袖口紐扣邊向電梯口走去。
並列的兩個電梯,一個是行人電梯,另一個是醫用專用電梯,電梯口等候的人很少,兩三人無聊地等待電梯下降。
緩緩而下的藍色的向下箭頭仿若焦急憂慮的心情,等待的人或抱着雙臂,或無聊地踢着足尖,眼眸盯着別處,是交集卻又零交流。
叮咚,電梯門緩慢地打開,人流蜂擁而出。
與此同時,醫用電梯門打開。
“讓一下,讓一下,病人先行”,護士在前面匆忙開道,護士身後的醫用推車上,白色被褥被孕婦滾圓的肚子高高地頂起,孕婦表情猙獰扭曲,巨大的痛苦在考驗着一個將要生產的女人,豆大的汗珠從孕婦蠟黃的額頭滾落,嘴唇已經被咬出血絲,在如此疼痛難忍的情況依然沒有叫出聲,可見,孕婦的忍耐力有多強。
人群嘩然分開成兩半,讓出一條通道讓病人先行,喬少被擋在人群的後方,透過人群竄動的縫隙,隱隱約約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
僅僅一瞬間,就隨同護士醫生消失在拐角的長廊里。
人群散去,奔向各自的地,喬少乘上電梯,迅速下降。
擦肩而過的緣分是用來作為人生的遺憾。
羽月的人生何嘗不是這樣?
明明相遇過,卻要驀然離開。
此刻的羽月,腹部撕裂般地疼痛,胎兒的降生在即,已經折騰十二個小時,一陣接着一陣的來自小腹的疼痛感讓她痛不欲生,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去死,十二個小時的折磨,已經令她筋疲力盡。
“不能再堅持下去了,否則,會要了你的命”!燕翩飛手足無措,心痛,這個女人一向倔強,醫生明明告知她,順生有風險,她依然要堅持,很顯然,到了此刻,不能再順着她的意思了。
“採取手術吧,大夫”,燕翩飛焦慮不安,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個令自己心痛的女人難產而死。
“你是患者家屬”?
“是的,我做這個決定”,他的態度堅決,情況緊急,容不得過多的考慮,救人更要緊。
“你去那邊簽字,即刻採取手術”,醫生有條不紊地吩咐着自己的助手,面對這種情況,醫生比任何人更為鎮定。
“好的”,面似助手摸樣的醫生轉身離開,去做手術的相關安排。
裸露的肌膚,生冷的器械,無影燈光下,無菌手術室內,乾淨得冰冷。
一隻麻醉針解除了痛不欲生的痛苦,羽月的身體迅速進入了無知覺狀態,從來沒有過的舒服感,讓她緊縮的身體漸漸舒展,仿若一隻瀕死的海星,在垂死掙扎的最後一刻,觸角呈放射性展開。
痛苦從失去知覺的這一刻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