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前塵往事再提
掃墓用的蠟燭是我親自裝袋子放進車子後備箱裏的,但凡三叔換一個理由,我都沒這麼確定。
不過,就算三叔不提起蠟燭,我也能看出來他的用意,畢竟這表現的也太刻意了,也就是對他不設防備的三嬸不會多想。
就連童燕燕,也明白三叔這只是想支開她,單獨跟我說些什麼。
“呃,咳,這個嘛……”
三叔乾咳了一聲卻吞吞吐吐的半天說不上話來。
“再不說的話她們可能就回來了,三嬸我不知道,但我媳婦兒辦事的效率還是挺高的。”
我倚靠在後座上,雙手抱在一起催促三叔。
“那我說,關於那個金條……”
“嗯哼,怎麼了?用完了?”
“不不不,我又不是什麼老敗家子兒,怎麼可能用得這麼快,”
三叔慌忙解釋,
“我就是想說,那些金條,你真的一點兒都不要。”
“當年我一窮二白的時候都不要別說是現在了,”
我回答三叔,
“也不是說裝逼,就是坦白說,您知道我現在一個月收入是多少嗎?”
“咳,反正應該是比我心裏預想的只多不少。”
我沒跟三叔講過我的收入,但他活了這麼大年紀,憑社會經驗多少也能猜出來一些。
當年爺爺離世之後,我把從他房間裏找到的金條都給了三叔,整整一百根,一根沒昧下。
這種金條是在戰時鍛造出來的,因為技術跟原材料受限的原因,純度沒有那麼高,三叔托熟人找了靠譜的工匠重新煉製了一下,按照現在黃金的純度標準來判斷,也是一筆不菲的存款。
要不是有這筆資金支持,三叔也在市裡買不起這麼大面積的樓房。
因為還要養孩子,還要有存款以備日後生活中的不時之需,所以三叔收入這麼一筆錢也不敢揮霍,金條兌現了一部分,剩下的就買了一個保險箱仔細存着。
“我,我就是很好奇,這麼多錢,你是抱着怎麼樣的心態放棄的呢?”
三叔又問我。
“別扯這沒用的了三叔,”
我聽不下去,直接戳穿他,
“這不是你真正想說,我還是那句話,有什麼要說的抓緊。”
三叔咬了咬牙,
“那行吧,那我可真的問了,”
“咱們家老爺子,到底是怎麼死的?”
我的神情一下子頓住,三叔果然還是有一天懷疑到這個問題上了。
“爺爺當時都那種情況了,撐不住也正常吧。”
我坦然地回復三叔。
“可是在那之前,我才諮詢了醫生,老爺子的情況是往好的方面發展的,就算是要糟,也不會這麼快。”
我平靜的聽着三叔把想說的話給說完,然後冷笑了一聲,控制着聲音在一個很明顯的範圍,保證三叔能清晰的感受到。
“可爺爺就是死了,他那種情況拖着有什麼好處嗎?”
“總之他死了,前塵往事雖然他的閉眼一併了結,往後我離開的日子裏不用再牽挂着他,三叔您也能在最需要錢的時候得到遺產,對包括爺爺的所有人在內來說,有什麼不好嗎?”
“對,也對,這樣的結果對所有人來說都好……”
三叔小聲念叨着,情緒有些緊張。
“拿着錢好好生活吧三叔,堂弟還這麼小,以後用錢的地方還多得很。”
我笑笑,從衣服口袋裏掏出煙盒,按下車窗之後抽出一根煙淡定地點上。
我不是一個喜歡抽煙的人,更沒有癮,煙盒放在身上多數時候是在一些場合散給別人的。
但有些時候,我就需要在裊裊的煙霧裏面扮演“別人”一會兒,用來平息整理如同海嘯一般襲來的情緒。
不過,這種“扮演”是需要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的。
童燕燕一上車就聞到了煙味,直接把我扯過來聞領子,確認了是我身上散發出的味道之後,伸手就衝著我的肩膀打了過來。
“展鵬飛,你要上天是吧!我才出去這麼一會兒,你竟然還抽上煙了,是老娘提不動刀了還是你飄了!”
“哎哎哎,冷靜,我抽的不是煙,是……”
“是他媽的寂寞是嗎?什麼年代了還跟我玩非主流,看我不把你從街頭打到巷尾,看你長不長記性!”
被老婆打這種事情三叔似乎是很有經驗,對後座上發生的事情完全裝作沒看見,看到我吃癟,甚至一邊開車一邊吹起了快活的口哨。
三叔對於回老家這條路自然是走得輕車熟路,畢竟跟我不一樣,他可是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幾十年。
差不多快到地方的時候,他才像是突然想起一樣對我說,
“哎呀對了,昨天被老常那死玩意兒攪和的有件重要的事兒都忘了跟你說。”
“什麼?”
“就是,就是吧,年初的時候你二嬸出院回來了,但你知道我家肯定安排不開她嘛,所以她就回小樓住了。”
“猜到了。”
我回答着,點點頭。
同樣我也猜到,三叔哪裏是忘了跟我說這事兒,根本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怕我知道了會發難,所以才挑這麼個我接受最好,不接受也沒多少時間反駁的時機把這事兒給講出來。
其實我對二嬸的也什麼好抗拒的,他這個人就是太愛多慮了。
二嬸只要不死,早晚要從精神病院出來的,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
雖然想到當年差點死在她手裏確實不是很想面對她,但我還能對她怎麼樣呢?
又不能弄死她,更何況平常我跟她也見不着面,一年就回老家一次,盡量當她不存在好了。
去祖墳之前要先回小樓修整,自從二嬸回來住以後,三叔就把小樓的鑰匙交了出去,這會兒只能敲門讓二嬸開。
看着眼前更加陳舊的房門,又想到待會兒要給我開門的人是二嬸,就瘋狂聯想到當年第一次站在這個門口的時候。
一晃,時間竟然已經過去了這麼久。
十八歲那年的往事,在我平常的生活中,就好像上輩子發生的那樣遙遠,只有回到這棟小樓的時候,才能切實的回憶起那些真切發生在我身上的離譜事。
敲門之後我們等了好久,就跟當年一樣,裏面的人不知道是真的在忙,還是故意慢吞吞的。
差不多得過了十分鐘,門軸缺少潤滑的房門才在“嘎吱”聲中緩緩推開。
從裏面探出來的,是一顆超越我想像中的,蒼老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