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九月初十,楓葉緋紅。
不過幾日的光景,秋色似乎已經漸漸深了,風中帶着些蕭瑟,捲起葉脈已經有些乾枯的落葉。
早上,酒樓里的生意並不算多。一樓的大廳里只坐了幾桌尋常的江湖俠客,不過,僅僅只是這麼幾個年輕人在酒桌上喝酒聊天、談論近來江湖上發生的大事的說話聲音,也把整個酒樓里的氣氛炒得十分熱鬧。
“你們知道,蜀中唐門大公子唐天儀下月初八成親的事情?”一個瘦得像麻桿一樣的年輕人大聲說道。
旁邊一個看上去有些憨直、身上帶着劍的年輕人道:“月圓之夜,萬梅山莊西門吹雪將與白雲城主葉孤城決戰,兩位劍客均是三百年來最負盛名的絕頂高手,這一戰堪稱江湖盛事,百年難得一見,旁的事情又怎麼比得上月圓之夜的決戰?”
那個瘦得像麻桿一樣的年輕人忙道:“唐天儀可是前些日子,在壩上張家口與白雲城主葉孤城相遇並且發生衝突的唐門第一高手,並且,唐天儀的未婚妻、還有與白雲城主關係匪淺的6霜晴,他們四人的恩怨情仇至今未能說清!如今,白雲城主葉孤城與西門吹雪決戰在即,唐天儀卻傳出來下月即將舉辦婚事,而6霜晴已經許久不曾在江湖中出現,這其中若是沒有什麼古怪,我是一定不信的!”
旁邊一個人躊躇了一會兒,也有些不確定的說道:“我好想還聽人說,唐天儀的婚事,蜀中唐門的長輩並不怎麼願意,似乎還是唐天儀鐵了心、唐門的長輩們也拗不過他,這才硬是把這門親事勉勉強強的定下來的……”
幾個不知深淺的年輕人有一搭沒一搭的一邊吃菜,一邊隨意的閑聊着,什麼靠譜不靠譜的消息都敢拿出來說一說,引得桌上的旁人一驚一乍的嘖嘖稱奇。
霜晴帶着輕紗帷帽、身上還沾染着幾分清晨的露水,平靜的走進了這家酒樓的時候,正好也聽到了那些年輕人幾乎含糊不清的說辭。她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理會,在店裏夥計滿是朝氣的熱切招待中,隨便點了幾個小菜。
帷帽上的輕紗很長,幾乎完全遮擋住了霜晴的面龐。
在酒樓中的那些江湖人完全看不到霜晴的樣貌,可是,一個似乎手無兵器、身姿纖細的年輕女子,在早上這個時候進來,總還是會引起別人的注意的。更何況,霜晴面上的輕紗半遮半掩,對於某些好事者而言,越是遮擋,他們反而越想要上去看看來人的真顏。
一個面帶幾分輕佻笑容的年輕人走了過來,他把手按在霜晴的桌上,笑道:“這位姑娘風塵僕僕,一路趕來,也是來京城觀看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之間的決戰的?”
剛剛還了得熱烈的那一桌上,見狀也都好奇的瞅了過來,一時之間酒樓里似乎瞬間安靜了些。
正在這時,店裏的夥計已經端了菜上來,一臉機靈笑呵呵的藉著端菜的功夫,稍稍擋了那個明顯帶着幾分輕佻的年輕人一下。
雖說酒樓里江湖人士常常出入,酒過三巡之後,少不得有人藉著酒氣,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砸桌子摔碗更是司空見慣,運氣不好的時候,一天裏甚至能有幾波人砸上好幾回……
常常招待江湖人士的酒樓里的掌柜和夥計,對於這種事基本上稍有些苗頭邊也能看得出來。雖說善後的人多多少少也會給出賠償,可是,這種影響生意的事情,畢竟還是越少越好。
本來想要發作的霜晴見了酒樓里夥計有意無意幫忙解圍的小動作,冷漠的面色總算是稍稍緩和了些。她看也懶得看那個不長眼的輕佻年輕人一下,自然更不會回答他的任何一句話。
霜晴還帶着帷帽,長長的輕紗遮擋的效果不錯,可是必然,也就妨礙了霜晴用飯。來京城一行中,霜晴從未掩藏身份,夥計把菜上好后,霜晴毫不顧忌的直接取下了帷帽,露出一頭極為扎眼的長長的白髮和美麗的面容來,額間暗紅色的楓葉花鈿和眉眼間略深的輪廓,更給其帶上了幾分妖異冷厲。
酒樓里頓時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個剛剛上完菜的夥計臉上也有些瞬間的驚詫,卻很快又變成了滿臉笑容的模樣,一臉機靈點頭哈腰的道:“菜上好了,姑娘您請慢用!”說完,便迅速的溜之大吉。
不得不說,人們對於不同尋常的事情,總是會懷着幾分戒備或是規避的心情的。
霜晴剛剛走進來的時候,見她身上似乎沒有任何武器,雖然是獨身一人出門,卻也不像是江湖女俠的樣子,那些好事者免不了心裏就會起了些旁的心思。
而等到霜晴露出帷帽下的模樣,紅顏白髮,雖然極其特殊而美麗,卻也着實駭人,更別說霜晴現在冷厲妖異的妝容和冷漠的表情。剛剛那幾個還在傳播江湖流言的年輕人,原本只是想要看個熱鬧,見狀,也都稍稍避開了霜晴的視線。
即使是趨利避害的本能,也讓他們有些想要躲開。
江湖之中,看似脆弱、容易被人欺凌的,無非便是老人、女人和小孩這三種人。可是,江湖中從來不乏奇人異事,其中,最為令人忌憚的,卻也是老人、女人和小孩。因為他們最為脆弱,所以,若是這種人行走江湖,便意味着他們身上很可能會有令人出乎意料的底牌!
說來也好笑,6霜晴這個名字前一陣子在江湖中掀起的各種堪稱腥風血雨的傳聞不在少數。尤其是因為牽扯到了白雲城主葉孤城、唐門大公子唐天儀等人,那些謠言免不了別人傳來傳去,津津樂道,一時之間,霜晴似乎也成了江湖名人,可惜,認識霜晴、知道她到底長什麼樣子的人,其實卻並沒有幾個。
加上霜晴不像6小鳳等人,身上有着極為鮮明的特徵,哪怕是只聞名不見面,四條眉毛如6小鳳這般也會輕易被人認出。而霜晴就不同了,平常的時候,她甚至連雙劍都是放在包裹里,唯一的特點,大概就是她經常披着披風了,可惜,這披風的顏色布料也時常更換……
酒樓里的夥計腿腳靈便的跑了,霜晴正要拿起筷子吃飯,被無視個徹底的輕佻年輕人卻還不幹,原本按在桌子上的手,已經壓在了霜晴的筷子上,他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霜晴,笑道:“姑娘這一頭白髮,倒是襯得人愈發美得別緻——”
那個輕佻的年輕人話未說完,霜晴剛要動手,被那人壓在手底下的筷子卻已經氣勢凌厲的飛出,明明是幾乎沒有任何稜角的筷子,卻是比劍更為鋒利的刺穿了那人的喉嚨,旋即插在了那人後面的一張桌上,深深的沒了下去。
酒樓里的氣氛猛地一滯。
被沾血的筷子插進桌板的那一桌客人,已經被駭得不敢有半點動作,幾個人全都呆愣愣的坐在那裏,額頭上已經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剛剛那個輕佻的年輕人已經死了。死在剛剛還被他壓在手底下,比刀劍更為鋒利可怕的一根筷子上。
霜晴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上剩下的一根筷子,果斷的折斷了扔在地上,又從竹筒里重新拿了兩根乾淨的筷子。
霜晴的身邊已經坐了一個人,面容輪廓如同最為精美的雕刻,漆黑的髮髻一絲不亂,雪白的衣衫布料華美手工精緻,這個白衣年輕人有着一雙如濃墨般漆黑的眼睛,當他望着一個人笑起來的時候,那雙深邃的眼睛裏,幾乎滿含深情。
酒樓里幾乎沒有人看到他是怎麼用霜晴手裏的一根筷子刺穿了那個輕佻的年輕人的喉嚨的。他的動作很輕,也很快,他那張精緻俊美的臉上,還帶着看似溫柔的笑容,可是,看到躺在地上,喉嚨里還在慢慢的滲出血來的年輕人,他的表情,似乎已經定格在了不敢置信上,甚至連恐懼的神色都沒有來得及顯露出來,便已經沒了氣息。
宮九懶散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一臉冷漠的霜晴手裏拿着筷子,面對一桌子的菜色,卻絲毫不動的模樣,忍不住露出了幾分覺得頗為有趣的笑意來。
宮九意味不明的笑道:“小六兒,你不會怪我吧?”
霜晴直接把筷子扔在了桌上,今天這頓早飯,她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見宮九都故意殺完人了還這麼開口詢問,霜晴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他該死!”
宮九臉上的笑容瞬間更加燦爛明媚起來。
霜晴接着冷冷道:“你跟了我一路,到底想要做什麼?”
宮九臉上的笑意更深,卻不答話。
正在這時,一個侍從打扮的人輕輕走了過來,看到笑容張揚肆意的宮九,還有冷着臉的霜晴,低頭道:“九公子,六姑娘,屬下已經打探過了,李燕北今早剛剛從他的第九個公館裏出來,看他行進的方向,似是要去城北最大的賭坊里。”
霜晴聞言,瞥了宮九一眼,便站起身來,把銀兩丟在掌柜的坐在的櫃枱上,扭頭就往外面走去。
被霜晴丟下不管的宮九漫不經心的玩着霜晴剛剛扔在桌上的兩根筷子,嚇得酒樓里才看到他用筷子殺人的其他人個個全都面如土色,突然抬起頭對着霜晴沒有絲毫停頓的背影笑了笑,笑容里滿是自負和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