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告狀
杏杏沒敢吭聲。
桂哥兒也沒敢吭聲。
好在白曉鳳也只是因着於崇恩受傷想到了桂哥兒的傷,並沒有起疑,這個話題很快就略了過去。
大家唏噓了會兒,又逮着家裏那沒成親的幾個哥兒一陣教育,教育他們日後長大成人,要說親的時候,別像於崇恩那麼不負責任。
教育完了幾個哥兒,眾人看着杏杏又慶幸,好在她們杏杏必不會像那位危二小姐那般糊塗。
再接着眾人又紛紛出謀劃策,力爭按照撫養杏杏那般把妙妙好好養大,務必不能把孩子給養“歪”了。
——不止喻家這般,於崇恩與危雙燕這場鬧劇,給整個京城的權貴人家都敲響了警鐘。
就連宮中的嘉正帝與聶皇后也聽說了這事。
嘉正帝把信國公世子與暨平郡王都宣進宮中臭罵了一頓,責令二人回府反省。
信國公府接二連三出事,焦三舅母都愁眉苦臉的。
她出了一趟門,回來后神神秘秘來找了焦氏,道:“……你有沒有覺得,你們們府上頻頻出事,實在是有些流年不利?該不會是府里有什麼東西在作祟吧?”
焦氏心裏一突。
這種話不是她頭一次聽說了。
焦三舅母朝於明珠的院子努了努嘴:“……我今兒出去吃茶,聽了茶樓里說書人說的一個故事。說是這鄉下有兩戶人家,一戶是小有資財的富戶,另一家則是吃飯都成問題的窮人,這窮人家的婦人,在富戶家中當奶娘,她起了貪念,把自己兒子與人家富戶家剛出生的獨子給換了!”
焦氏聽得心裏突突直跳:“你說這個做什麼——”
焦三舅母卻道:“你先聽我說完啊。那富戶把窮人的親生兒子如珠似寶的養大,那窮人卻把富戶的親兒子使喚成了牛馬。結果你猜怎麼著,後來那窮人臨死前良心難安,把真相跟富戶的親兒子說了。富戶的親兒子便找上了他親生父母的門說明情況,可他日夜勞作,又吃不飽穿不暖,跟個瘦麻桿一樣,又黑又瘦又矮,富戶哪裏肯認他?”
“那富戶把親兒子給拒之門外,又花了好些銀錢給窮人的親兒子捐了個小官,結果,那窮人的親兒子當了小官之後,偷偷利用手上的職權,把富戶的親兒子給搞死了!還把富戶親兒子的屍體給曝屍荒野,真是缺了大德呦!”
“大概是老天有眼,機緣巧合之下,親兒子慘死一事被富戶得知了。我們正常人都想着,親兒子慘死,正常人肯定想着給親兒子報仇吧?結果呢,那富戶卻是離譜,他想着反正親兒子已經死了,他們家中就剩下那個當小官的兒子,他們還得靠那當小官的兒子給養老。是以富戶便繼續寵愛那當小官的兒子……結果呢,小姑你猜怎麼著?那當小官的兒子卻是膽大包天的參與了謀逆,最後謀逆失敗,全家都判了個秋後問斬!”
焦三舅母說的活靈活現的,焦氏聽的本就投入,聽到“秋後問斬”四個字,只覺得寒毛都立起來了。
焦氏心裏突突突的直跳。
焦三舅母卻還沒講完,她壓低了聲音:“這事還沒完。刑車押送富戶那一家子去菜市場問斬的時候,有個老道士正巧經過,他定睛一看那富戶的面相,大呼‘不該不該’,說富戶這面相,命中合該多福多祿,子孫滿堂,安享終老,怎會淪落到全家問斬這麼個下場?……那老道再掐指細細一算,越發納悶,問那富戶,你本該有個文曲星下凡的兒子,這輩子會享盡兒孫之福的啊。”
“那富戶一聽,嚎啕大哭起來,跟老道士說了他兒子被人偷換一事。那老道士又掐指一算,卻搖頭道,並非這般,若是當時他把兒子認回,讓文曲星歸位,這兒孫之福還是能享到的。正是因他糊塗,讓德不配位的人去享了福,還幫着捐了官,沒有及時糾正,等於是他親手葬送了一家子的命!”
焦三舅母說了這麼一長串話,口乾舌燥的,端起茶杯喝了幾口潤了潤喉,復又看向臉色慘白的焦氏。
“小姑,這事雖說是說書人講的故事,但我聽說書人說,卻是根據前朝之事改編的。並非他胡亂杜撰的。”焦三舅母言辭懇切,“娘那邊也回了書信,說你與世子的女兒既是流落在外,合該好生派人出去尋找,趕緊撥亂反正才是。”
焦氏心亂如麻:“可這樣,珠珠肯定會難受的……”
焦三舅母忍不住拔高了音量:“小姑你糊塗啊!明珠在信國公府,金尊玉貴的養了這麼多年,而你與世子的親生女兒卻流落在外,生死不知,過的什麼日子也不知!你真的忍心?!……明珠享了這麼多年的福,她就算難受,又能怎樣?!比得過你親生女兒流落在外過的苦日子還要更難受嗎?”
焦三舅母一句句詰問,問的焦氏臉越發白了。
她絞着手指頭,眼神卻有些慌亂:“……我都曉得。你放心,婆母與公公肯定派人去找了……”
焦三舅母這叫一個無語,什麼叫“你放心”!
那是她的親生女兒,又不是她這個當舅母的親生女兒!
焦三舅母那叫一個忿忿!
她忍不住拉下臉來,冷着臉道:“小姑,我說句難聽的。你沒發現么,這兩年信國公府發生了這麼多倒霉的事,說不得就是因為你們明明知道明珠已經不是親生的,卻還不肯撥亂反正,這才損耗了信國公府的運道!”
焦氏臉色越發白了。
類似的話,她不是沒聽過。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腦子裏也忍不住會冒出這樣的念頭來。
實在是太巧了,國公府這麼多不順的事,好似就是明珠身世被爆開前後發生的……
難道,真的是因為這個?
“可是……”焦氏又為難的很,“珠珠已經被定為了四皇子妃。頂多再兩年,她就要出閣了。我想着,最起碼讓珠珠能在信國公府出嫁,也算是全了這份臉面……”
“左右這會兒親生的還沒找回來,”焦氏訥訥,“等找回來,我定然會給親生女兒該有的榮寵,絕不會像故事裏那樣……”
焦三舅母越發無語。
她也不想勸了。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這要不是她男人的妹妹,她才懶得管呢!
“不過,三嫂你說的也有些道理,可能我們府上這麼倒霉,是衝撞了什麼。”焦氏憂心忡忡的,“你看,要不我請白馬寺的大師們來念念經,做做法事?”
焦三舅母嘆了口氣:“也行吧。總好過什麼也不做……好了,我今日還沒去看過崇恩,我去他屋裏看一眼再回。”
焦氏應了一聲,把焦三舅母送出了屋門。
她坐在椅子裏,腦子裏卻忍不住浮現出杏杏的臉來。
雖說她跟焦三舅母說,那只是巧合。
可焦氏從一開始見到杏杏的第一面起,就覺得冥冥之中她們之間是有什麼特殊關係的。
那是一種很難跟別人形容的感覺。
焦氏雖說不想承認,可在她心底,潛意識裏,卻是早已經認定,杏杏就是自己那走丟的女兒。
眼下沒有相認,焦氏還能跟自己說,是因為沒有證據,總不能貿貿然就跑到喻家跟人家說,你們養了十幾年的心肝肉,是我被人換掉的女兒,這樣肯定會被喻家打出來的。
焦氏自我安慰,反正杏杏在喻家過的也是極好的日子,喻家人上上下下都把杏杏當成心尖肉來寵着,不比在信國公府差。
……換回身份,也不急於一時。
這樣想着,焦氏總算長舒一口氣。
但她想起焦三舅母說的那些話,到底還是越想越惴惴不安。
焦氏索性起身去找了於明珠。
於明珠正在屋子裏畫畫。
畫上是一位溫柔倜儻的少年,背着手,在華燈下回眸一笑的場景。
不得不說,於明珠畫得很好,畫中人呼之欲出,除了四皇子,還能是誰?
於明珠見焦氏來了,紅了臉:“娘。”
畫上墨跡還未乾,於明珠想掩住也沒辦法。
焦氏看見於明珠,那紛雜的心事便稍稍靜了靜。
不管怎麼說,這是她真真切切寵了十幾年的小姑娘,從她那麼一丁點大,寵到眼下都能說親的年紀……
“珠珠,畫的是四殿下?”焦氏溫柔笑着問道。
於明珠含羞點頭:“先前錯過了四殿下的生辰,我是想把這幅畫,贈予四殿下。”
畢竟兩人已經定了親,焦氏便也沒多說什麼。
焦氏誇了幾句,便轉了話頭:“珠珠,過幾日我想去城外白馬寺去燒個香,你陪我去一趟吧。”
於明珠神情微妙的頓了頓,先是一口應下:“好呀娘,正好,我也想去為二兄求個平安符。”她好似不經意的問道,“只是,好端端的,娘怎麼突然想去燒香了?”
焦氏總不能跟於明珠說,是焦三舅母過來說,近兩年府上出了這麼多事,都是因為你這個假千金佔了真千金的位置吧?
焦氏只能笑了笑,含糊其辭道:“你二哥先前受傷的時候,我跟菩薩祈過福。過幾日你二哥傷穩定下來,我也該去給菩薩面前還願了。”
於明珠心下一松,不疑有他,點頭道:“好,那到時候我陪娘一起去。”
焦氏溫柔的看向於明珠,忍不住感慨:“還是生女兒好。你看,你大兄一天天魂不守舍的,沒有半點精氣神;你二兄則是日日胡鬧,這次還吃了個大虧;你三兄倒是沒那些毛病,可你三兄出去遊學,這過年都不回來——最後娘的身邊,也就只有珠珠陪着我。”
於明珠倚在焦氏肩頭:“娘,明珠願意一直陪在娘的身邊。只要娘需要,明珠就會一直陪着娘。”
焦氏感動極了。
她想,這能怪她捨不得嗎?
看她的珠珠,多麼懂事孝順啊。再看杏杏,明明與她是親母女,但總是對她冷冷淡淡的,對別人都比對她這個親娘好!
甚至,她上次上門求她,杏杏都不為所動!
這哪裏像是親母女,怕是連陌生人都不如!
焦氏心裏滿是怨氣,若是信國公老夫人在這,知道焦氏心中所想,怕是要氣得指着焦氏的鼻子大罵!
你還有臉說杏杏對旁人比對你這個親娘好,那你是怎麼對杏杏的?!
一日日的,在杏杏面前擺着那什麼的架子,又在杏杏面前各種疼愛於明珠,上演什麼母女情深,比梨園裏的戲子都會演!就這,還指望杏杏對你好?!
寧也配!
……
危雙燕捅了於崇恩這事,原本還有一條無辜的性命摻雜其中。
但芳靄雖說是清倌人,身契卻也是在老鴇手中。暨平郡王給了老鴇兩千兩銀子,老鴇便眉開眼笑的奉上了芳靄的身契,算是與老鴇買斷了這條命。
沒人會把一個青樓女子的命當命。
——除了那芳靄的舊時竹馬。
芳靄的竹馬,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咬牙去敲響了聞天鼓。
他挨了二十大板,把芳靄的死,以一紙訴狀,告上了朝廷。
他執意要讓逼死芳靄的人付出代價。
暨平郡王兩口子急得親自去找了這芳靄的竹馬,願意奉上數千兩銀票,只求他撤供。
那竹馬臉上被火燒過,疤痕崎嶇醜陋無比,但他一雙眸子,卻燃着瘋狂,反倒是顯得極為明亮。
他咳出一口血來:“我什麼也不要,我反正得了重病,也活不了多久了!我要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貴人,付出該有的代價!”
暨平郡王府什麼法子都用了,軟硬皆施,但那芳靄竹馬卻強撐着,說什麼都不撤訴,要為芳靄討回最後的公道。
那芳靄身契在青樓,算不得是良民,但賤民也不是能隨意打殺的。
這本就是民不舉官不究的事。
芳靄的竹馬卻以一己之力,捅破了那層遮羞布。
嘉正帝親自下旨着令大理寺督辦此案。
危雙燕到底還是被抓到了天牢之中。
危雙燕這幾日經歷了這麼多事,再加上暨平郡王鐵了心不許她留下那孩子……孩子最後到底是沒保住。
危雙燕剛剛小產,身子極弱。
她躺在牢中的稻草上,臉色白得像紙一樣,眼角落下了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