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撿起性命繼續苟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帶進陣陣涼風,屋外有悶雷陣陣。
九月的天了,白日裏雖然悶熱,夜裏卻已經開始轉涼,眼瞅着像是要下場大雨。
姜雪脫去了禕衣,被這風一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顧霖壇走進房內,見她只着翟衣,有些疑惑。
走近看她,只見她額角卻被汗水打濕,看起來很是悶熱。
而眼下又見她打起冷戰,便去取了外袍為她披上。
“公主可是覺得房中悶熱?已近初秋,汗了也不可驟然衣着單薄。”
說著,他便伸手去探她額角。
姜雪本能躲開,又怕暴露自己的慌亂,趕緊接話道:“不該讓駙馬見我如此狼狽,本宮適才嫌熱,有些出汗,現下吹到冷風卻有些頭暈,容我先沐浴吧,浸浸熱湯,去些寒氣,也好梳洗利落。”
顧霖壇點頭稱好,朝門口大聲道,“傳湯,侍浴。”
隔着屏風,姜雪浸在熱水中,水氣氤氳,她闔目坐着,努力壓下還未平復的心緒。
屏風那頭顧霖壇聲音傳來,“聽聞月初膠東有位名醫入京巡診,今夜見公主多番不適,我叫了黃福去請他來,明早為你請脈診治。”
姜雪揚起一抹譏笑,為我診治?怕是為了那三歲高燒的“川兒”吧!
她轉念一想,也好,你找個由頭請了他來,我才有辦法尋摸那對母子被你藏在何處!
“多謝駙馬費心。對了,適才駙馬去見的貴客,可已安排妥當?”
顧霖壇眸子微沉,道:“原是河東家中舊識,他今科也考上了,即將來京赴任,此來一是來賀你我新婚之喜,二是告知我母親近況。我已為他安排了住處,公主無需勞心。”
姜雪眼中譏誚之意更顯,連理由都編得如此詳細,若不是那夢,她只怕會盡信。眼下,卻也只能裝作不知,應付過去。
“好,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本宮幫忙,駙馬可以儘管開口。駙馬,今夜本宮實在不適,駙馬先歇着吧。待沐浴好后本宮自行休息便可。”
顧霖壇有些疑慮,新婚之夜,她竟不與自己周全禮數?
雖說新婦難免羞赧,但她卻讓自己先睡,似乎是不想同房。
“駙馬不是說為我請了名醫?眼下夜也已深,待明日名醫看過,本宮身體無恙,再全了禮數吧。”
用了身體不適這樣的理由,顧霖壇也不好拒絕,只能點頭稱是。
姜雪沐浴之後,並未與他同床而眠,而是在房間另一側的小榻上和衣而睡。
這一夜很是漫長,二人各是心懷鬼胎,一夜無眠。
姜雪躺在榻上,睜着大大的眼睛,心裏一直在捋清夢中之事。
她嫁與顧霖壇,其實是皇帝下旨賜婚,她此前不認得顧霖壇。
只在宮中聽聞,今科狀元文采卓然,不僅有逸群之才,人更是生得一副好面孔,風神俊逸,堪堪是位玉面郎君。
皇帝在殿試后對此人才思見地很是滿意,多有賞識之意。
既然父皇喜歡——於是她頗使了些手段,讓人傳出她心中有仰慕之情,讓父皇母后得知,這才賜旨完婚。
她是死過一回心的人,皇帝此旨是什麼意思,她心裏明白。父皇母後為了她好,不願她為情自苦,千挑萬選想給女兒選最好的郎婿,也希望此人能平她心結,與她恩愛到老。
嫁之前,她也有過那麼些許的期待,畢竟日日聽在耳中的皆是旁人的艷羨,叫她如何不心生嚮往?
她也想過,她是帝國公主,要嫁肯定是嫁得最好的那個人,無論過往如何,父皇母后挑的肯定是最好的郎婿。
她也願如尋常女子一樣恪守禮德,日後與他舉案齊眉,濡沫白首。
她於感情一事,其實不是非誰不可。
從前她也曾真心傾許,一腔情意原以為能換來情深如許的好結局。
結果卻害人害己。
姜雪眼角靜靜流下一行淚水,她很快抬手拭去。
往事既已成往事,便不該再頻頻回首。
身為公主,要全一門好婚事並不是難事。
她只知道她得到的,一定會是世間最好的,襯得起皇家顏面,襯得起她公主身份。
然而今夜,這個血淋淋的預兆之夢,這種恥辱的真相,無時無刻不在敲打她的自尊,擊碎她的期許與驕傲。
然而震怒再過,如今她稍稍能得知顧霖壇此人之狠辣,便必得想辦法與之周旋。
她不能這樣枉死,也不能被折辱至此。
今日此人給她、給皇家的恥辱,他日,她必定百倍報之。
眼下既知道此人虛情假意,居心叵測,她便絕對不會當自己真是他的新婦。
要想辦法緩住他,查清楚那對母子的所在,探清楚他甘冒欺君之罪也要娶她進門的原因——只是當代陳世美那麼簡單嗎?只是為了榮華富貴?
若真是為了榮華富貴,夢裏他不至於殺了她也要瞞下此事。
姜雪心想,以顧霖壇的才華心機,只怕不僅是此。
這頭姜雪輾轉難眠,那頭的顧霖壇也滿腹心思。
他細細將近日事情想了又想,想找出自己有何處讓姜雪察覺到異常的可能。
是素溪母子?
自己上京之時就沒有攜帶他們一同上京,是另外尋了時機找人將他們從江東接來,安排的住處也離顧府甚遠。
見過他們的人,此前除了母親與黃福,不會再有他人。
而早前受他吩咐往那邊送過物件的幾個,也是被他捏了死契的奴僕。
其中一個偶然在府中提起他們母子,便被他下令打死,其他人萬萬不敢多嘴一句。
今夜素溪突然來府,他的理由也找得很好,想來公主並不可能知曉。
思來想去,應是自己多慮,把小女兒家新婚的局促緊張小題大作了。
他這些年多番安排與籌謀,不讓素溪身份暴露,謊稱自己孑然一身未曾娶妻,即使有負他們母子,可他也不得不這樣做。
至於公主,姜雪,他嘲諷地扯出一抹笑,只要她人在府中,只要她名義上是自己的妻子——
那他要辦的事情,會順利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