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叩問
十來分鐘后。
還是那個洞腔,還是那片石灘,但石灘上坐着的人已經換了大半了。
徐時撥了撥身前的火堆,又往裏面加了兩根木柴后,伸手摸出身上那瓶草原王,灌了一口。
烈酒配篝火,是這寒冷天氣里的最佳拍檔。
徐時呼了口氣后,點了根煙。
抽上后,他抬眼看向對面那個被他卸了下巴的男人。看不出具體年紀,但應該不大。
“從這裏到庫什村,還要走多久?”徐時開口問。
男人沖徐時眨巴了兩下眼睛,抬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
“你伸手指就行!”徐時道。
男人似乎有些委屈,垂眸靜了一會後,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個小時?”
男人搖搖頭。
“一天?”
男人點頭。
倒是跟陳大彪提過的劉康生的說法差不多。
“庫什村那邊到塔縣要多久?”
這話一出,男人明顯整個人僵住了。他控制不住地抬頭看了徐時一眼,眼中滿是驚駭。
徐時滿臉冷漠,微微凹陷的眼眶裏,眼神深邃得就好像是這溶洞裏的深淵,深不見底,驚心動魄。
男人只一眼便不敢再看。
他猶豫了一下后,顫顫巍巍地伸出了兩隻手。
“十天?”
男人又猶豫了一下后,卻還是點了點頭。
徐時盯着他看了一會後,轉頭示意普達把他下巴裝上。
普達剛一動,那人下意識地就往後縮,一不小心就摔到了地上。
“別動,給你下巴裝上!”普達皺眉說了一句。
男人愣了愣后,略微鬆了口氣的同時,褲襠里卻忽然有一片深色暈了開來。
旁邊,陳大彪看到這場景,大約是想起了自己曾經的遭遇,臉上閃過些不自然。
普達裝下巴的技術不咋樣,折騰了一會才給裝上,男人痛得臉都白了,裝好后,好一會都不太好張嘴。
緩了好一會兒后,才總算是能說話了。
這時,徐時又問道:“除了你們之外,還會有人過來接應嗎?”
男人身體猛地一顫,低着頭,片刻,才嗡聲道:“出了洞,會有三個人過來接應。”
“還有多遠出洞?”徐時又問。
“走路的話兩個多小時,騎馬能快點,一個半小時左右能出去了。”男人小聲回答。
徐時不再問話,轉身拿了一瓶水扔給他后,便自顧自在旁邊尋了個平整的地方躺下了。
“你們倆輪流休息,四個小時后出發。”說完,徐時就閉上了眼。
現在十點都還沒到,四個小時后出發,騎馬一個半小時左右,他們出洞的時候,天還未亮。
時間正好!
四個小時后,徐時從淺眠中醒了過來。
吃了點東西后,他讓普達把那男的先帶到後面的洞道里去。等到他們走後,徐時走到另一個一直處在昏迷中的男人身旁,蹲下身在他臉上拍了拍,見他沒有蘇醒跡象后,伸手拔出匕首,再拿過他的手,一匕首下去。
男人慘叫着睜開了眼。
徐時拔出匕首,抵到了男人眼前。
慘叫聲戛然而止。
“問你幾個問題,答得好,就讓你活着。答不好,就讓你到地下河裏去游個泳。”徐時說著,收回了匕首。
男人往後縮了縮,可再對上徐時的眼神后,又不敢動了。
“洞口還有多遠?”
男人顫了顫嘴唇,答道:“走路三個小時不到。”
“騎馬呢?”
“兩個小時不到點。”
“外面有人接應嗎?”徐時把之前問過另一個人的那些問題都問了一遍,答案和那個人的相差無幾。
徐時盯着他看了一會後,最後又問了一個問題:“殺過人嗎?”
男人一愣之後,慌忙搖頭否認:“沒有!我沒殺過人!真的!”
徐時聽后,轉頭喊了一聲普達。
很快,普達就把另一個人帶了過來。
徐時指了指那個人,道:“現在你們倆只能活一個,殺了他,你就能活,敢嗎?”
男人渾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看了徐時一眼后,眼中卻又瞬間多了些許狠色。
徐時看在眼中,忽地低頭笑了起來。
人吶,總愛說謊,可又總圓不了謊!
徐時起身站了起來,甩手將手中的匕首扔給了陳大彪。
陳大彪詫異地看了徐時一眼后,頓時明白了過來。這是只用留一個的意思。
十分鐘后,五人變四人。
那個叫朱日嘎的男人騎着馬打頭,徐時三人,跟在後頭,一行四騎,循着這陰暗潮濕的洞道,逐漸遠去。
凌晨四點多點。
天山腹地的某一處隱秘山坳中,馬蹄聲打破了此間幽靜。
“接應的人在前面坳口的木屋裏面。”為首的朱日嘎大約是擔心徐時不信他,沒等徐時詢問,就率先解釋起來。
相比於天山另一邊無人區裏的寒冷,這天山腹地的溫度倒反而還好。雖然也在零下,但可能因為沒有風的緣故,倒反而不覺得很冷。
徐時沒有接話。
朱日嘎見狀,也不再吭聲。
又走了約莫二十來分鐘,四人逐漸到了坳口附近,隱隱約約,已經能看到木屋的屋角了。
徐時讓朱日嘎停了下來,普達翻身下馬,摸了過去。
這一去,就去了二十來分鐘。
終於返回時,他身上多了些血漬。
“裏面就一個人,已經解決了!”普達說這話時,看到徐時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時,愣了愣,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胸前有些血漬,於是轉身去旁邊樹林子底下尋了些積雪,往身上搓了搓,把血漬搓掉了之後,才又回來。
“下次別一個人行動。”徐時說了一聲后,就朝前去了。
普達垂眸翻身上馬,默默跟了上去。
陳大彪看看他,再看看徐時,啥也不敢說。
至於朱日嘎,嚇多了之後,已經麻木了,只是臉色有些白而已。
很快,四人就到了木屋那。
木屋裏沒什麼打鬥的痕迹,死者躺在那張木頭搭出來的床上,手腳攤開,身下有血正滴滴答答地從木頭縫裏滲出來,砸在地上。
屋子裏有個火爐,火爐里還有火,暖融融的空氣里,此時卻充斥着一股濃濃的血腥味,讓人聞之欲嘔。
徐時看了一眼便退了出來。
站在門外時,寒冽的空氣撲在臉上,讓他胸口的不適感稍微減輕了些。
他轉頭看向一旁站着的普達,忽然覺得,或許有些事,他又錯了。
這一趟,他的初衷是想為普達找條活路,可再這麼殺下去,普達還能活嗎?
如今他在,他能壓着他,可如果他不在了呢?二十齣頭的年輕人,要怎麼才能壓下這股殺性?
誰能保證,之後漫長的人生里,他一步都不會走錯?
萬一走錯,這般殺性,又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這一路過來,他似乎正在以正義為借口,摧毀着一個年輕人心中本該有的柔軟和善意。而他自己,其實也用着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在發泄,在遷怒,在自毀!
徐時收回目光,又摸出了那瓶草原王,給自己猛灌了兩口。
烈酒入喉,洶洶似火一般,燒得人昏昏欲醉。
他該怎麼辦?
到底要怎麼做,才是真正的對!
寒夜寂寂無聲。
可他內心,質問卻震耳欲聾。
……
……
徐時四人在木屋裏住了下來。
溶洞裏那些物資被普達他們三人全都搬了過來。
有了這些物資,他們至少可以在這木屋生活一周。
不過,徐時也沒打算在這裏多待。但他需要理一理自己,理一理這一切。
而就在他叩問自己內心的時候,孔振東帶着人,終於找到了石頭城,看到了徐時他們停在那個湖附近的兩輛車。
其中那輛豐田車,前座空間內到處都是飛濺開來的血漬。從飛濺開來的血量看,那個人應該是活不下來的。
而過來的路上,他們同樣也發現了那兩輛被燒得不成樣子的車。車裏有屍體,初略數了一下有六具,其中有三具屍體被火燒得融在了一起,乍看之下,三頭六臂,十分瘮人。
他們分辨不出那裏面有沒有白虎的屍體,只能從現場留下的一些痕迹來分析,之後應該有不止一輛車離開了。所以,很有可能還有白虎或者白虎的人還活着。
不過,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徐時這邊應該是佔了上風的。這一點,在看到這兩輛車的時候,也進一步得到了證實。
白虎這一邊即使有人活下來了,人數肯定也不會多,一個或者兩個最多。
而且,從這兩輛車停車時的距離來看,也很難判斷,開車的到底是白虎的人還是徐時的人。
但,徐時還活着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了!
至於這溶洞,他拿到手的資料倒是不少。不過,都是很多年前的資料了,數據並不詳細。曾經這溶洞裏藏過不少逃犯,後來附近部隊出動,把這裏給掃了一遍,這之後很多年,這裏再沒有出過什麼動靜。
沒想到,如今倒又成了某些不法分子的陳倉暗道了。看來,回頭還是得要跟當地部隊反映反映,像這種地方,該防還是得要防的。
孔振東兀自想了一陣后,就整理了裝備物資,帶着人進了溶洞。
溶洞底下地形複雜,一般人進去,在這種黑暗的環境中,很容易迷路。但對於孔振東,徐時這樣的人來說,只要謹慎一些,帶夠物資,一路做好標記,即使不能找到出路,原路返回還是沒問題的。
徐時他們之前走的時候,花了兩個多小時走到白虎那些手下在的那個洞腔。孔振東他們人多,兩個小時左右就走到了。
洞腔內的東西早已被搬完了,火堆也早已冷卻。不過,有人在火堆旁邊的石頭上發現了一些血跡。
看顏色和在石頭上的滲透程度,這血染上去的時間應該不長,很可能就是這一兩天內的。也就是說,這血非常有可能是徐時他們經過這裏留下的。
有血,就說明有衝突發生。
所以,白虎還活着?
孔振東不太確定這一點。從周圍痕迹看,這個地方很有可能是白虎那些人的一個接應點。白虎逃到這邊后,有了人手,再度和徐時的人發生了衝突,這也是很可能的事情。
但很奇怪的是,他們在這周圍並未發現任何彈殼,也沒子彈留下的痕迹。
有衝突,但衝突不大。
而衝突不大的原因可能是白虎這邊的人並不戀戰,雙方甫一接觸,他們就跑了。也有可能是,雙方實力相差懸殊,甫一接觸,其中一方就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