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伯特騎士
如果說城堡之外的主色調是灰黑色,那麼城堡之內,則是昏黃。
隨着堡門的洞開,濃濃的熱浪宛如實質般肉眼可見,迅速的將西蒙科牢牢裹緊。一瞬間,剛剛還瑟瑟發抖的西蒙科整個人變得無比舒坦!
牆壁上每隔數米就有一盞油燈,不知名動物皮毛織成的地攤鋪在腳下軟軟鬆鬆。禦寒的獸皮掛滿窗棱,紅色的騎士紋章旗懸於空中,好似高歌着主人的榮耀與尊貴。
西蒙科粗劣一瞥,就能窺見這場宴會的盛大。
忙碌的黑白服飾僕人如織,不停端着菜肴與酒水走來走去,與之對比的是一群衣着華麗的貴族們響亮的歡聲笑語。滑稽的小丑不斷穿梭在人流中講着庸俗下流的玩笑、游吟詩人在角落處彈着琵琶、雜耍師表演最原始的魔術吸引了一個少女駐足不前。而兩個全副武裝的衛兵則站在西蒙科正前方,牢牢把手着一扇石壘之門。
西蒙科順勢望去,只見門內一張數丈的長條桌盡頭,一位滿頭棕發的高大男人,正往嘴中遞上一大口滴油的熟肉...
伯特騎士!
西蒙科眼睛一眯,瞬間認出了此人的身份!
“嗯?”
也許是心有所感,舔食着手指剩存油漬的伯特騎士忽然抬起頭,隔着長桌、燈火與衛兵,同樣發現了剛剛走進城堡往這邊眺望的西蒙科。
“...”
伯特身高馬大,坐在椅子上像頭熊羆,盯了西蒙科好一陣,才想起來人是誰。
他頓時咧開大嘴,笑道:“過來!”
語氣彷彿呼喊一隻貓狗。
西蒙科臉頰微陷,微微吐出一口氣,抬腿走向伯特。
兩個衛兵拿着短矛,腰間別著短劍,站姿雖然懶散,卻隨着西蒙走動眼睛一刻不離他身軀。
在西蒙科即將進入里門的瞬間,左手邊的長臉衛兵伸手就要檢查一下西蒙科的衣衫。
“不用搜了,讓他進來吧。”
“嗯哼~你運氣不錯。”
長臉衛兵聳了聳肩,不知道在說西蒙科哪裏運氣不錯。
西蒙科踏上宴會的中心,伯特仍然在主座上大口嚼着蘋果燉肉。一位地中海髮型的黑袍男人坐在左手邊,小口喝着清淡的素湯。
右手則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光頭,一道蜈蚣般的傷疤趴在他臉上,顯得猙獰兇惡。
往兩側順延,則是衣着乾淨艷麗的男女。
西蒙科經過這些從其他地方趕來祝賀的男女,聽到他們的嬉笑聲,不時還能隱約感受到,似乎正對他指指點點。
西蒙科下意識瞄了一圈,見自己腳上原來全是雪水,一路走過,沾滿了石板。
“西蒙科,羊肉帶來了嗎?”
伯特騎士整個人擠在不大的座椅上,右手銜起一塊食物,詢問起交代的事情。
“尊貴的老爺,我已經帶來了,就在筐里,請您過目。”
西蒙科垂下頭顱,恭敬的回答。
只是手臂有意無意貼近了腰間。
“嘿!瞧你那副虛偽的樣子,你應該早就恨透了伯特老爺吧?在這裏裝什麼羔羊?”
右側的光頭佬在西蒙科話音剛落,還沒等伯特說話就冷不丁斜插進來,一張嘴就是誅心之言。
關鍵是說的還很對...
西蒙科眼皮忍不住微跳。
這人是誰?
“我很好奇啊,沒有草棚、沒有衣物,你是怎麼在雪地里活了三天的?我可是專門打聽過,這些天沒有任何一位領民收留過你,嘿嘿,西蒙科,難道你是靠巫法存活的嗎?”
光頭佬身軀魁梧聲音卻很尖細,一連串的逼問讓西蒙科心思急轉。
...這人監察過我!
坦白的講,他還真是靠未知力量死後“重生”過來的!
“不要隨便玷污靈力霍夫曼!”
就在西蒙科不知怎麼回答時,左邊一直沉默寡言的地中海突然敲了敲銀碗,制止了光頭的言語。
“西蒙科沒有死,想必正是我前些日向上帝祈禱時所帶來的神跡,霍夫曼,請你謹言慎行!”
地中海男人語氣嚴厲,光頭佬突然被他噎了一下,也不敢反駁,瞥了眼端坐主位只管進食的伯特騎士,就低下頭繼續耕耘自己的餐盤。
好像剛剛說話的人不是他。
“嗯...這道蜂蜜烤兔味道不錯,讓后廚再做一道給大家都嘗嘗。”
相貌還算硬朗的伯特優雅擦了一下嘴角,他笑意盈盈的吩咐僕人上菜,沒有搭理光頭佬,眼神越過西蒙科,對地中海髮型的男人低聲道:
“蓋特主教,您剛剛說的是真的?......您當真已經求下祈禱了?”
“當然!”地中海男人斬釘截鐵,“您知道的,我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我可以保證,西蒙科三天前可能有問題,但現在,他已經沒有了任何問題!他會像以前一樣、和其他人一樣,從靈魂到肉體完全臣服於大人您!”
說到祈禱,地中海髮型的男人忽然興奮起來,手舞足蹈像一個唱大戲的角色,看的旁人莫名其妙。
兩人之間的對話讓西蒙摸不着頭腦。他們在幹什麼?我還在現場,兩人怎麼敢如此武斷的界定自己已經消除了仇恨了?
“那太好不過了!哈哈哈哈哈!”
果不其然,伯特騎士聽到確切回復后霎時笑容滿面,重新看向西蒙科的眼神里也沒有一開始的提防。
只有右側的光頭佬撇了撇嘴,看樣子頗為不忿。
“嗯...西蒙科,你去把羊肉交給后廚吧,說實話,你的運氣真不錯,先是碰上我不殺生的生辰,又碰上蓋特主教的一年一度的禱告,否則的話......”
伯特說著說著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這些對方也不懂,笑了笑示意西蒙科退下。
只留下滿腦子不知什麼狀況,但臉上絲毫看不出異樣的西蒙科平靜地點點頭。
祝頌一遍伯特后,西蒙科轉身就要走出大廳,可能是“原主”以往的底層身份讓他腦海中根本沒有值得西蒙科搞清楚狀況的記憶,但被暫時消除了威脅性對當下自己卻是一件好事。
西蒙科是想報仇,但可不會傻乎乎學荊軻刺秦,他不是不求後路的刺客。
哐——!
西蒙科還未走出大廳,突然一陣劇烈的碎裂音在背後驟然炸開!
不等西蒙科回頭,緊接着就傳來一聲無比凄慘的尖叫!
與之伴隨的是伯特暴起的嗓音——
“笨手笨腳的雜種!讓你在燉鵝時多放些黃油你為什麼不放?這裏是玫瑰王國,不是你那個骯髒的、什麼都不懂的自由城邦!”
西蒙科回首望去,只見剛剛端坐在椅子頗有些貴族風範的伯特,此刻臉上青筋暴起,桌前的餐盤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散落在地上的碎片渣子,以及一位頭頂不斷冒血的黑瘦女僕...
西蒙科冷眼看着一切,他知道,這才是伯特的真面貌。
反覆無常、暴虐易怒!
在蒙圖桑領,他不知絞死了多少無辜的領民...
被餐盤打破腦袋的女僕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連哭泣都不敢。
“伯特騎士,上帝教我們要善良,何況今日是伱生辰,不必動怒,放過她吧。”
就在這時,地中海男人又一次開口,像為西蒙科解圍一般再一次為女僕解圍。
“嗯...你知道的,我對自由城邦的雜種們一向很反感,不過蓋特主教說的也對,不能因為這種小事耽誤我的好心情....還跪着幹什麼?還不快滾回去重做!”
女僕聽完忙不迭站起,對伯特的“寬宏大量”一陣感謝,臨走時深深看了眼地中海男人
“西蒙科,你正好與她順路,一同去后廚吧!”
門口的西蒙科應了一聲,跟上低着頭腳步匆匆的女僕。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門外目睹這一幕的紅鼻子小丑滑稽的唱道:
“沒有房子的牧羊奴——
沒有故鄉的洗菜女——
兩個可憐又自私的僕從~
被高貴的騎士所教育~
吼吼吼吼吼,多麼正義又滑稽~~”
人們被小丑怪異的腔調語氣逗的哈哈大笑。
身為歌謠中的主角,西蒙科好似一個局外人,停下腳步,臉上露出微笑,跟着鼓起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