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留下
作為聖朝的國都,長安城有着當之無愧的繁華,街頭巷尾的每一處景色都是遂寧城無法比較的,縱然雪花漫灑,行人仍舊是絡繹不絕。
果果的眼睛就沒有眨過,充滿了新奇的望着四周,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一座城,肅穆與威嚴堆砌起來的雄偉,偏偏一磚一木又充滿了煙火氣,不僅不會讓人感到渺小,反倒像是海納百川一般自然而然的就融入了這個陌生的地方。
長安就是這樣一座充滿了包容的都城。
“大兄,長安真好看。”
果果脆生生的仰起小臉喊了一聲,她年紀小,不懂太多的東西,只覺得眼前這座城比遂寧城更大,人更多,也更加的漂亮。
她是個很開朗的小女孩。
李子冀覺得開朗是一件好事,年紀小也是一件好事,因為年紀小可以什麼都不關注,可以什麼都不懂,這一路走來,果果已經忘記了遂寧的那場大水,晚上睡覺也不會皺眉抽泣。
但他忘不掉。
他從來沒見過那麼大的水,淹沒了數十萬人,橫屍遍野,他也沒辦法忘掉李小婉死前強撐着不肯閉上的眼睛。
他不認為這可憐女人是自己的母親,卻並不代表他不承認李小婉對他的恩情。
只希望南陵河的那個河神已經死了。
應該死了,李子冀記得自己最後看見的就是聖朝的修道者將發瘋的河神從水中打落的場景。
“餓了吧?大兄帶你吃飯去。”
李子冀捏了捏果果髒兮兮的小臉,微笑道。
果果歡呼一聲,圍着李子冀不停地轉圈圈,她最喜歡的就是吃飯了,哪怕這一路上都沒有吃飽過,但那也沒關係,能和大兄一起吃飯,是最快樂的事情。
長安真的很美,讓進來的人不想離開,只是想要在長安城生活下去不容易,但現在有了那位管家給的一包袱金葉子,似乎也就變得不再那麼困難了。
他想在長安生活下去,並非是抱着什麼攀上漢東郡國公府高枝的念頭,他只是覺得長安很好,覺得果果不能再繼續流浪下去。
既然總要找個地方安定下來,為什麼不能是這裏呢?
聖皇腳下,總要比其他地方更安全,也不會碰見忽然發瘋的河神。
腳下的路平坦且長,用着上好的青玉鋪就,上面刻畫著隱晦的符陣,只有在需要它起作用的時候才會顯現出來,平日裏最大的作用就是維持這數不清的青玉磚不會發生碎裂。
街道上的馬車一輛接着一輛,滾動的車輪上都鑲嵌着緋紅的瑪瑙,李子冀只是隨意抬頭一看就能看出那車窗布簾四個邊角裹着的南陵絲綢。
南陵河的河神很該死,但南陵的絲綢卻是舉世聞名的。
他收回了目光,心裏對長安這個地方有了更深層次的認知,似乎出入在這座雄城的人,全都是非富即貴,如他們兩個這般連一件好衣服都沒有的人,實在是少的可憐。
“大兄,好香啊。”
走過一家客棧,敞開的門傳出了誘人的香氣,果果的小鼻子嗅了嗅,臉上就露出了垂涎欲滴的小表情。
長安城最不缺吃飯的地方,走上一段路就能瞧見一家館子,做着天南海北各式各樣的美味佳肴。
李子冀駐足停下,轉頭去看,招牌上三個字,香滿樓。
裏面的客人很多,站在門口就能依稀聽見鼎沸的人聲,看樣子這家客棧的東西味道應該很不錯。
“那就在這裏吃吧,怎麼樣?”李子冀拉着果果的小手,詢問道。
果果猶豫了一下,然後目光堅決地搖了搖頭,也不說話。
果果很小,但她也知道這樣的地方是自己吃不起的,她不想給大兄添麻煩。
李子冀摸着她的腦袋,安慰她的小心思,微笑道:“以後你想去哪裏吃,咱們就去哪裏吃。”
客棧食館這樣的地方,人來客往實在是再正常不過,沒人會在意誰走進來,誰走出去,可當李子冀拉着果果走進來的時候,還是讓大廳內的嘈雜聲音為之一靜,不少視線齊刷刷的投了過來。
畢竟,在長安城,乃至整個聖朝,都很少看得見乞丐。
也很少有乞丐會這麼大搖大擺的走進香滿樓。
掌柜的剛好送出了一位熟客,一轉身就瞧見了渾身上下破爛髒兮兮的兄妹兩個,眉頭頓時一皺,上下打量了半天,才試探着開口:“兩位要飯的是?”
李子冀沒有生氣,而是耐心的解釋了一句,雖然從遂寧到長安這一路,他和要飯的沒什麼兩樣:“我們不是要飯的,我們是來住店的。”
是來住店的。
掌柜的點了點頭,回頭衝著一旁的夥計吩咐道:“去廚房,拿點飯。”
李子冀無奈,從袖口掏出了一錠銀子:“掌柜的,我們真不是要飯的,從外地來長安遊玩,路上碰見了發瘋的野妖,這才弄得這般狼狽。”
看到這實打實的銀錠,又感受到李子冀身上從容不迫的氣質,掌柜的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誤會了,不由得慚愧的拱了拱手,還故作關切的寬慰了一聲:“現在的聖朝能看到一隻野妖可不容易,小兄弟能帶着妹妹安然無恙,實在是福澤不淺。”
其他食客也都是點了點頭,自從一千三百年前聖朝初立之後,天底下的妖物要麼回了妖國,要麼被聖朝冊封為山水河神,野妖的數量是越來越少,到如今,幾乎已經很難碰見了。
這兄妹兩個能碰見野妖,從某種角度來說,也算得上是好運氣。
尋了處角落坐下,也許是出於剛剛的誤會,菜上的很快,精緻的白盤子鋪滿了整張桌子,粗略一看足足十幾樣好菜。
果果緊張的挺直腰板,小臉上盡量擺出和李子冀一樣的平靜之色,只是那雙漆黑的眼睛卻一刻也沒有從桌上的菜肴上移開過。
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菜,花式的顏色比天上的彩虹還要多。
“吃吧,吃飽后好好的睡一覺。”
李子冀夾了一塊魚肉放到了果果的碗裏,又舀了兩碗湯,熱氣騰騰的滾燙筆直升着,他輕輕吹了吹,抬頭看着窗外。
長安的雪已經漸漸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