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勾結
劉遷身為淮南藩國王太子,自是早早被父親劉公幹傳授了些許治國之道,對於神靈高禖所說也就有了些許自己的看法。
淮南國作為漢庭分封的藩國,自是遵循漢庭律法,漢律曰:“變斗殺傷捕伍鄰。”
也就是說,如果有人打架鬧出人命,鄰居明明有能力制止而選擇冷眼旁觀,那麼這些明哲保身的鄰居將會被抓起來受罰。
男子當時從酒家出來時已是夜晚,附近或許只有賣酒的青鬟和翠珠二女見到街頭打鬥,而且案發現場離酒家到底有多遠,還需要實地勘探。
可就算酒家離案發現場超出了漢律規定的範圍,還有一則漢律作為懲罰,所謂“救水火、追盜賊,不從者,罰金二兩。”
此律法沿襲秦制:“有賊殺傷人沖術,皆旁人不援,百步中此野,當貨二甲。”
普通女子就算無力對方強盜,但也能通過呼喊吸引鄰里的注意,更何況青鬟和翠珠還是兩位“性命”雙修的方士。
這還只是從神靈高禖的一家之言判斷,若是青鬟和翠珠采陽補陰故意致使男子修為倒退,那就是用法術傷人。若是盜賊就是青鬟和翠珠為了報仇喊來,那二女就是謀殺或使人殺人罪。
只是劉遷根本沒有在現場,所謂的對質也就不能直接明說,於是皓髮鶴面的白鶴童子壓低聲音道:
“青鬟的命功昨日還是採氣修為,今日卻晉陞至了煉炁修為,而那去而復返的男子身功本是氣血如潮階段,卻在離去時從氣血跌落至鍛體修為,青鬟可敢對質?”
此言一落,神靈高禖面色就是一怔,煉命乃是食氣、採氣和煉炁,對應修身的鍛體、氣血和精血,以及養性的夢遊、聲聞和神遊。
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二是陰陽,三就是陰陽沖和。
若“使者”所言不假,那青鬟真有一絲可能使用采陽補陰之法,將對方蘊含陽氣的氣血和自身元神採集的陰氣化作陰陽沖和,進而以此來突破煉命修為。
一念至此,神靈高禖奿的面色就是一變,她們一脈之所以容易遭人誤會,就是曾有人只顧提升煉命修為,而不顧采陽補陰對象的健康乃至生死,所以一旦發現有人違反規則,必然嚴懲不怠。
“使者稍等,我這就讓青鬟當面對質一番!”
說罷,神靈高禖奿也不吝惜法力,伸手對着青鬟一指,便使得青鬟獲得了“感神通靈”能力。
頓時,青鬟就看到了空中的師尊奿、鬚髮皆白的老人,以及她只耳聞而未見過的“使者”。
這位使者皓髮鶴面,卻有着童子一般的身軀,所乘之物更是名符其實的仙鶴,使者氣息縹緲不定,足以見修為境界之高深,青鬟只是看了一眼,就彷彿看見神聖一般不敢再直視之。
然而她已經從師尊口中得知使者質問之事,就算心中再敬畏也要說個一二出來。
“使者大人明察,我乃性命雙修之輩,對修身之人的修為並不清楚,況且那人只以為我等是貪圖他身子的普通女子,所以他也沒有說出自身的情況……
“後來我與此人云雨之時,他忽的停頓並一言不發,我還以為他是累了,或是跟其他人一樣想要我主動,我這才掌控了局勢,未曾想他突然渾身一顫,然後就勃然大怒起來,這便有了後面的事情。
“使者大人您雖然不是‘靈派’中人,但也應該知道我們‘靈派’的規矩。我乃是師尊真傳弟子,自是知道我們‘靈派’對違反規則的懲罰力度,我們不僅每次只挑選身體健壯的男子,還跟他們約法三章,每日可再三不可再四,至少每三五日才可來一次,我們無條件拒絕時不許鬧事……
“況且,一個氣血如潮的修士也提供不了多少修為,我又何故為此犯險違反‘靈派’規則,又何必惹怒對方挨那一巴掌呢?”
青鬟越說越是委屈,甚至那略顯嫵媚的眼中也有淚水滑落,只是如此露骨的言語接連不斷,卻讓虛歲方才十五的劉遷有些面紅耳赤之感。
好在劉遷只是魂靈之體,倒沒有真的臉紅,不然可就要因此而露餡了。
至於青鬟所言倒是有理有據,而她師尊神靈高禖當著“使者”的面沒有反駁,似乎也佐證了這一點。
而青鬟和翠珠隱藏於市井之中采陽補陰,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路上翠珠也只是說閉口不言,而非逃之夭夭,閉口應當便是隱瞞了“見強盜殺人而不勇為”的實情,這樣她們“使人殺人”的概率就微乎其微了。
除此之外,青鬟還在無意間說出了她們的來歷——“靈派”。
這樣一來,青鬟、翠珠和神靈高禖應該都屬於所謂的靈派,青鬟又說“使者”不屬於靈派,那就說明這些人身後恐怕還有一個龐大的勢力!
只是現在時機不對,所以劉遷也不好問父親的元神知不知道靈派之事。
然而就在劉遷沉默不語之時,劉公幹元神再次提出了疑問。
“青鬟,那人渾身酒氣,既是死在你酒家不遠處,案發現場又有此人擊打第一個強盜而破碎的酒罈,縣尉等人剿滅強盜者之後,難道就沒有找過你?”
青鬟這才看了鴻鵠老叟一眼,然後發現此人境界頗高,至少也是一方隱士或是名宿。
“老丈所猜不錯,那位縣尉曾派人詢問附近的街坊,但我們一口咬定賣過酒之後就閉門休息,再加上我們姐妹都是女子,又跟強盜沒有牽扯,所以此事也就這麼過去了。”
劉遷聞言就點了點頭,青鬟若是說謊根本經不起查,況且她又是在似乎目睹了全程的“使者”面前自辯,所以大概率是真的。
到了此時,劉遷也大致猜到了二男子各自的身份。
在今晚的宴席上,雷被說這個案子裏死了三人,分別是縣尉嫡次子及縣尉的兩親衛,這也經不起細查,所以雷被不會在死者的身份上造假。
因此,去而復返然後死於強盜之手的男子,大概率是縣尉的嫡次子,沽酒淫樂的另外一人,則只能是雷被傳授“房中秘術”的弟子了。
或許別人不知道死者前往酒家的目的,但是第一次與其同去沽酒淫樂的雷被弟子肯定知道,這樣就有了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雷被弟子為防縣尉怪罪到他的身上而隱瞞了此事,這樣一來,縣尉應該也不知道雷被在此事之中扮演的角色,最終縣尉想要買通雷被,雷被剛好有愧,所以雙方一拍即合。
第二種可能,縣尉知道了雷被弟子和他嫡次子一起沽酒淫樂,但是為了自己和嫡次子的名聲,選擇了和雷被勾結隱瞞此事。
且不論是哪一種可能,到最後縣尉嫡次子都沒有以“淫樂”或“醉酒”的受害者身份出現,而是成為了因清剿強盜戰死的三位“壯士”之一!
所以無論如何,結局也都是雷被勾結縣尉隱瞞實情!
就在劉遷準備下定論時,他忽然心中一動,看了如泣如訴的青鬟一眼后,不由露出冷色。
因為此時劉遷又想到了第三種可能,雷被為了隱瞞實情,肯定要想方設法堵住酒家女的嘴。
雷被就算忘了曾經去過壽春,當過一陣子淮南王門客的青鬟,青鬟也不會忘了淮南王門客八公之一的壽春第一劍客雷被!
因此,要麼這二人有所勾結,要麼二人是在相見而未相談之前,就已然心照不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