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有個名叫蘇倫的女孩，曾經來過（1w）
蘇倫已經有些忘了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真正喜歡上了那位少年。
也許是在夏亞為她過生日的時候吧。
蘇倫是孤兒，並不記得自己出生的日子，在她過往的人生里對「生日」這個詞彙也毫無概念可言。
但是夏亞卻說每個女孩子都得有屬於自己的生日，沒有生日的女孩子未免太可憐了一些。
於是他自作主張地，將自己與蘇倫第一次在洛基亞見面的日子，定為了蘇倫的生日。
在那個寒冷的冬夜。
夏亞在知識都市洛基亞狹窄老舊的出租屋裏取出了生日蛋糕，為她點亮了蠟燭，還取出了一隻布袋熊玩偶作為她的生日禮物。
那隻布袋熊是蘇倫某一天經過洛基亞上城區裏的玩偶店時所看到的貨櫃玩偶，剛一看見便吸引了蘇倫的目光，讓她駐足停頓了許久。
現在想來，這一切早就被當時的夏亞默默看在了心裏，至於生日禮物什麼的，也許只不過是他滿足蘇倫願望的一個小小託辭而已。
在那出租屋昏暗的燭光里，蘇倫抱着那隻毛茸茸的布袋熊玩偶，眼角很不爭氣地流下了溫熱的淚水。
彼時的蘇倫還沒什麼見識和志氣，她吃着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吃到的生日蛋糕，心中想着要是夏亞在極黑之塔的學永遠也上不完，他和自己還有小艾，能夠在這間廉價的出租屋裏生活一輩子就好了。
可是，也就是在那一天晚上。
蘇倫看到了那個有着一頭淡金色長發，讓人不由聯想到極北之地上純凈雪原的女孩，默默地端着一盆熱水，來到了夏亞的房間之中。
她並沒有提有關於生日蛋糕或者是小熊玩偶的事情，即便蘇倫分明記得小艾那一日和自己一樣也看了那個玩偶很久，而僅僅只是強硬地拽出了少年藏在身後的，那滿是凍瘡的雙手，一言不發地用熱水為他擦洗着。
那時候的夏亞也並不富裕，雖然有個很神秘很強大的老師，但是夏亞的自尊心卻不允許他向自己的師長借錢改善生活——
不論是生日蛋糕亦或者是布袋熊玩偶，對當時的夏亞而言都是件頗為奢侈的商品，需要他每天晚上在報社與郵局裏，頂着冬夜徹骨的寒風打上半個月的工，方才能攢下來這些錢。
但是彼時的蘇倫卻沉浸在度過了人生中第一次生日的喜悅之中，未曾察覺。
與眼前默默用熱水為夏亞擦洗着手腳的艾若拉相比，勝負已分。
遙遙領先。
當初的蘇倫躲在自己房間的門後面，看着夏亞房間裏那樸素至極，卻又彷彿地久天長，似乎兩人默契到早已經渡過了漫長歲月的景象，愣神了許久。
從那天起她便明白了一件事情……
自己與艾若拉相比，還差的太遠太遠。
小艾在夏亞心中的地位，是獨一無二，而且不可取代的。
蘇倫很清楚夏亞的魅力，他這樣的人，必然會站在光芒里，成為許多人心中嚮往的對象。
所以當這些日子裏，蘇倫從各種渠道明裡暗裏地接收到了種種消息，看着五百年前的蒼銀魔女，帝國的女皇，暗影議會的主宰皆出現在了夏亞身邊的時候，蘇倫連一絲一毫都沒有意外。
以他的優秀，這樣的事情會發生本就是理所應當。
只是——
不論夏亞經歷了多少事情，身邊有着幾位紅顏知己。
但是，小艾都一定會是最特別的那一位。
是任憑誰也無法撼動，無法動搖的唯一。
只是，也同樣是那一天。
蘇倫方才無比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究竟是個多麼自私，獨佔欲強到甚至有些陰暗的女人。
她很羨慕，甚至是有些嫉妒艾若拉，這位她最好的朋友。
她也想要成為夏亞心中最特別的那個，不遜色於任何人的唯一。
所以在那一日，當夏亞終於從金精靈的手底下出師，離開了知識都市洛基亞，準備前往帝都展開新的生活之時。
蘇倫選擇了與夏亞和艾若拉訣別。
離開夏亞的身邊，這個令她無比眷戀，無比舒適愜意，有着她最好的朋友和最喜歡的人的溫柔鄉。
因為在那一刻，蘇倫的心中無比清晰分明地知曉。
倘若自己一直留在夏亞的身邊，那麼恐怕自己窮其一生，都不會再有超過艾若拉的機會。
……
“話雖如此。”
“現在的我，終歸也還是輸了吧。”
“真叫人嫉妒啊，小艾。”
“從小到大，我連一次都沒有贏過你。”
蘇倫那精緻無瑕的俏臉之上，此刻也亦勾勒起了一個有些無奈的弧度。
當她從夏亞的口中，隱約地知曉了那伊甸園的事情之後，蘇倫便知道，自己又一次輸了。
就和在知識都市洛基亞的時候，自己曾經輸掉過的無數次一樣。
只是，即便又一次地落敗。
但是，唯獨那份對於少年的喜歡，蘇倫自認為不會遜色於任何人。
即便是小艾也不例外。
她對夏亞的喜歡是不求回報的。
所以，不論發生了什麼。
蘇倫所要做的事情，都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瑰麗的魔導符文，接二連三地在蘇倫的身邊，隨着她的心意亮起。
而蘇倫的腳步，便這樣一步步地穿行於一個個折迭於夏花大教堂內部的次級維度之中。
直到，魔導構裝物的銀白光輝，將整個狹小的次級維度所照亮。
而蘇倫的氣質也亦隨之一變。
不再是在晨曦教廷之中那般，清澈而純潔，不染纖塵，被萬民所景仰的完美聖女。
也亦不是唯有在夏亞的面前方才會展現的，有着狡黠和小聰明一面的壞女人。
只是在一瞬之間，她的身體與精神，便與周遭這遍佈着魔導構裝物和符文陣法的次級維度，還有周圍的空氣完全同調，溶合，融為一體——
平息了思念的漣漪。
屬於蘇倫的「溫度」，支配了整個森嚴的次級維度。
就宛若是，支配了整個魔導陣地的——「機械女皇」。
這裏是哪怕是晨曦教廷的高層，聖者，紅衣主教，乃至於那「黃金黎明」的最高層也亦不曾知曉的，只屬於她的次級維度。
正如黑塔之中，每一位傳奇位階的八頁法師，皆會建立起自己的法師塔一般。
這個次級維度，便是屬於機械師蘇倫的「法師塔」。
也亦是這位機械領域的絕對天才，花費了十數年的心血，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構築而成的「魔導工房」。
或者說是她自己的「陣地」。
蘇倫從夏亞那裏所學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偽裝與藏拙。
倘若將自己的實力全部暴露而出，那麼便會引來敵對者的警惕與戒備，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會被加以提防。
但是，倘若能夠將自己的光芒收斂，那麼，方才能夠迎來那照亮黑夜，光芒萬丈的剎那。
機械系的機械師與傳統的御獸師有所不同。
絕大部分的御獸師，其本人與寵獸，便是最強的戰力，那份屬於上位者的生命力和氣機並沒有那麼好遮掩，在遠遜於自己的弱者面前當然好說，但是面對同等位格的強者時，則很容易便被識破。
但是，機械師則不同。
除了任何御獸師都必須修行，但也亦是藏匿地最深，最難被洞察的精神力與靈魂強度以外。
機械師強大的根源……不論是魔導巨構物，符文法陣，亦或者是機械構裝體，都不過是沒有生機的死物而已。
但是，只需要不斷地積累在其中的造詣，開闢出全新的科技，那麼機械師的實力便可以不斷攀升，沒有上限地積累提高。
而蘇倫作為晨曦聖女，常年呆在夏花之都「翡冷翠」的聖庭之中，自然也不會有什麼需要她本人出手的時機。
時至今日，即便是晨曦教廷里的聖者和紅衣主教這些聖庭的最高層，也亦只知道蘇倫的實力，應當在不久之前步入了傳奇。
她畢竟是從萬千生靈，從十數位天賦非凡，有着深厚資源堆砌的聖女候選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以二十歲不到的年齡步入了傳奇，哪怕是在歷任晨曦聖女之中也亦是絕無僅有的存在。
但是，蘇倫在機械師這一領域的修行，究竟抵達了何等的地步。
這一點，即便是夏亞也亦無法確定。
他只是隱約地覺得，這位把自己老陰比的特性偷學了大半的聖女小姐，應該也在暗中藏了不少東西。
而事實上，蘇倫也確實是在藏東西。
自進入了聖庭開始，便足足藏了十年。
而如果考慮到蘇倫利用聖庭內可以加速思考速度的聖遺物，經過加速后的思維所感受到的體感時間的話——
那麼，也許便是數十，乃至於上百年。
日夜的鑽研與精進，作為機械師，作為這座法師塔的締造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完善，強化，加固，改良自己的作戰陣地。
而這般在十年間被完善到精益求精，進無可進的魔導工房。
其假想敵——
便是，那位「黃金黎明」最初的締造者，所謂的第八神。
或者說——
第一紀的輝耀時代，那位原初的，太陽神。
……
最初，蘇倫會選擇進入位於翡冷翠的晨曦聖庭，還通過了一層又一層嚴苛的考驗，成為了聖女候選。
其目的，其實相當單純。
倘若，自己能夠在諸多聖女候選中脫穎而出，成為那位被萬民所敬仰的晨曦聖女。
那麼，自己便能夠宛若夏亞所講過的，那個醜小鴨變成天鵝的童話一般——
以煥然一新的全新姿態，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哪怕是以夏亞的城府，面對昔日貧苦的孤兒少女與這般光芒萬丈的晨曦聖女的反差，也亦會感受到些許的心動，乃至於驚艷吧。
而且，只要自己成為了晨曦聖女，有資格調動晨曦教廷的資源。
那麼，不論是艾若拉亦或者是夏亞，也都可以不用再像過去那般貧苦，可以過上如貴族一般資源不愁的富裕生活了吧。
最初的蘇倫，其加入晨曦教廷的目的其實就是這麼的簡單，甚至有些不堪入目。
想着以聖女的身份暗中調用聖庭的資源，為夏亞和艾若拉中飽私囊，說難聽點其實就是挪用公款。
甚至，以晨曦聖女的上位姿態與權勢，來個不講道理的潛規則——將那位少年給逆推了。
趕在小艾之前搶先一步，先把生米煮成熟飯再說……
這樣齷齪而難以啟齒的幻想，蘇倫其實也曾經不由自主地遐想過。
只是——
也許是看中了在諸多背景雄厚，出身顯赫的聖女候選當中，唯有蘇倫一人毫無背景，來歷清白可言。
那蟄伏於聖庭之內，來自於「黃金黎明」的使者，開始了暗中與蘇倫的接觸，想要扶持她成為新一任的晨曦聖女。
最開始，蘇倫其實並沒有怎麼在意「黃金黎明」，她只是當做這是一個聖庭內部的古老派系看好自己，想要對自己進行投資而已。
作為人類秩序陣營中最為強盛，也亦是橫亘最久，最為古老的國度，聖庭內部本就有着諸多派系林立，這種提前投資培養潛力股的事情本就不足為奇。
當時作為蘇倫競爭對手的其他聖女候選當中，絕大部分也都各自有着身後的教廷派系支持。
但是，直到蘇倫成為晨曦聖女，在「黃金黎明」之中擁有了一定的地位之後，她方才發現了一個，令她有些驚愕的真相。
「黃金黎明」在暗中所謀划的事情，似乎，便是與夏亞有關。
其中的具體細節，哪怕是那位最高的領袖也亦有些語焉不詳，似乎並不清楚知曉其中的全貌。
但是，僅僅只是其中的隻言片語，便已經足以讓蘇倫心驚。
「讓那位少年覺醒，以光輝萬丈的主的身份，重新君臨世間」
而「那位少年」，所說的，便是夏亞。
蘇倫不知道為什麼年幼之時便已經與自己相識，作為純血人類的夏亞，怎麼便會與那神秘而強大的超凡組織「黃金黎明」扯上關係。
更不清楚，夏亞怎麼便會以所謂「光芒萬丈的主」的身份覺醒，重新君臨世間。
但是蘇倫知道，那並不是夏亞願意去做的事情。
夏亞就是夏亞。
是從那片極北雪原里走出的獵戶少年，是那位金精靈的學生，也亦是個喜歡裝出一副成熟模樣的彆扭傢伙。
但是，他卻絕不是什麼光芒萬丈的太陽神，造物主，即便這樣的來歷與背景聽起來再是崇高和無與倫比。
蘇倫也曾想過，要不要直接與夏亞訴說自己所得到的消息。
倘若是那位少年知道了這一切，那麼以他的智慧和城府，想必一定會找到解決與應對的方法吧。
只是，黃金黎明內部，有關於那位造物主的隱秘，卻似乎被施加了某種束縛。
或者說是，命運的枷鎖。
每當蘇倫想要將與其相關的隱秘，用語音或是文字的方式描述而出之時，最終呈現出來的訊息，卻都會被扭曲成另一種無法理解的模樣。
所以，從那一日起。
蟄伏。
然後在暗中，以那妄圖在夏亞身上所復生的存在為假想敵。
日日夜夜地在自己的「法師塔」中構築着自己的陣地。
這一切，便成為了蘇倫所費盡心力去完成的唯一目的。
而此時此刻。
蘇倫所在黃金黎明內部所安設的機械信使回報的情報。
便明白無疑地顯示着，那喚醒造物主的儀式，此時此刻已然開啟。
而這，也便是蘇倫所等待的時機。
……
嗡嗡嗡。
一道道魔導符文發出了宣示着開始滿功率運行的刺眼紅光。
滿耳皆是蜂鳴聲。
與之相對應的，則是構築成魔導構裝物能量來源的，那魔導爐心所閃耀而起的湛藍色光焰。
「擬似太陽爐」
這般由夏亞提出運行原理和基礎構想，由蘇倫自己親手完善了設計圖紙，將構想具現為現實的魔導爐心，蘇倫自己自然也亦完全掌握了其中的技術。
而且，相比於夏亞這般能力體系複雜，既像傳統御獸師那般自己參戰，又同時兼修着魔法……在機械師的能力層面，還需要結衣這個超級人工智能輔助才能發揮出魔導構裝物全部威力的半吊子。
蘇倫本人，則是純粹的機械師。
甚至，單論作為機械師的能力領域，即便是如今的夏亞在結衣的輔助之下，也未必比得上她。
畢竟如果不是因為蘇倫的努力，那麼結衣這一超級機械生命體，也許根本便不會誕生，這也是結衣將蘇倫稱呼為「媽媽」的由來。
轟轟轟——
蘇倫的魔導工房之內。
一道又一道模擬着恆星運行法理的「擬似太陽爐」，爆發出了無比璀璨奪目，讓整個次級維度都為之閃爍的湛藍色光焰。
不止一道，不止兩道。
而是一百一十四道衝天而起的魔力光焰。
哪怕是當初夏亞所使用的，足以匹敵傳奇的機甲「黑騎士」，其所使用的太陽爐，也不過區區兩道而已。
然而，不同於夏亞。
作為純粹的機械師，蘇倫在自己的魔導工房中，則能夠以陣列的形式，同時掌控複數的太陽爐。
一百一十四道太陽爐，經由魔導陣列的排列加以迭加，起到了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這是以蘇倫的精神力，在完全超負荷的狀態之下，所能夠掌握的最大數目。
然後，以百分之一百二十，超過了預設的安全閾值的功率，太陽爐開始了近乎於瘋狂的運轉。
光芒在匯聚。
無窮無盡的魔力光輝，在蘇倫的陣地之中緩緩凝聚，壓縮，積蓄。
那是足以媲美超新星爆發之時的光輝。
當初夏亞駕馭黑騎士機甲之時，單單依靠一枚為了便攜性而閹割過出力的簡化版太陽爐，便足以摧毀一座小型村鎮。
而此時此刻，足足一百一十四道全功率運轉的完全版太陽爐，在魔導陣列的迭加作用之下。
倘若將這份威力完全地爆發而出，那麼哪怕是有着數位聖者和古老聖遺物鎮壓的聖庭翡冷翠，也只會在頃刻間被湮滅為泡影。
除了聖庭之內那寥寥幾位在聖遺物的加持下可以媲美半神的聖者以外，絕不會有任何的生還者。
然而，蘇倫的目標，自然不會那麼喪心病狂地選定在擁有近百萬人口的聖庭翡冷翠之上。
光芒的聚焦點緩緩地移動。
並非向著主物質位面之中的某處。
而是，在蘇倫精神力的牽引之下，指向了某個現實中並不存在的坐標。
那個坐標所標註，並非是空間的某處——
而是，某個時間的節點。
緊接着——
發射。
……
轟——
這一刻，聖庭翡冷翠，夏花大教堂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件聖遺物轟然鳴響，發出了警示的嗡鳴聲。
一位位在教堂深處所苦修，已經數十上百年未曾顯露於世人面前，甚至被外界猜測為已經坐化的聖者，皆在此時此刻蘇醒了過來，警惕地一遍遍掃視着整座聖庭。
這是自神聖歷初年，夏花大教堂作為晨曦教廷的總部在翡冷翠被修建之時起，便從未經歷過的事項。
即便是有一具星空之上的邪神在夏花大教堂中神降，也絕不會讓所有聖遺物都爆發出了如此規模的警兆。
除非，降臨的不是神降的化身，而是某位邪神真正的本體。
毫無疑問，有某種可怖的事情發生了。
然而——
不論那一位位晨曦教廷的聖者們如何在聖庭內部尋覓和檢視，都始終未曾發現那令聖遺物爆發出如此警兆的根源。
因為，那警兆的來源，從始至終都不來自於空間的維度。
而是來自於，名為時間的軸線之上。
折迭的次級維度，蘇倫的工房陣地之中。
清澈的光芒激射而出。
並非是朝着現實世界存在的某處。
而是，沿着那光陰流淌的烙印，一路向上，向著那遙遠的，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過去。
「黃金黎明」內部所在暗中密謀的，是那位原初的太陽神，造物主，在夏亞身體之上的復生。
蘇倫不知道這究竟是用何種手段所達成的，更不知道，那位所謂的太陽神，造物主，此刻究竟在何處。
與其他殘存的邪神那般，藏匿於星界深處的某處？亦或者其實那尊太陽神早已經隕落，只有某種精神或是概念性質的後手存留於靈界的某個地方。
但是，蘇倫只知道——
她不想看到，自己記憶中的那位黑髮少年，變成那副雖然光芒萬丈，但是自己卻不認識的模樣。
也正因如此——
既然在現實的世界線中，尋覓不到那陰謀的來源，更找不到那舊日太陽神的存在。
那麼，便去到那個，舊日太陽神和造物主尚且存在的時代。
所謂有因必有果，反之也亦同樣成立。
縱然對方藏匿的再好，但是當其真正準備在夏亞身體上復蘇之時，也就是「果」已然誕生的瞬間，那作為一切起源的「因」便也會暴露而出，變得無比清晰。
穿越光陰的長河。
直接擊潰，那一切陰謀的起因，真正的根源。
這無疑是一個膽大包天，甚至可以用狂妄來形容的計劃。
穿越光陰，進行跨越時空，倒果為因的打擊。
這是哪怕是真正的神明也亦無法做到，唯有寥寥幾件創世之初便存在的聖遺物方才能夠達成的偉力。
而哪怕是那幾件干涉時間法則的聖遺物，其也有着極為嚴苛的限制和束縛，所波及到的對象越是強大，對歷史的走向越是重要，那麼限制便越大。
而毫無疑問。
論及對歷史走向大勢的重要性，又有誰有資格，與那位原初的太陽神，造物主相提並論。
但是，即便如此。
蘇倫卻還是這樣做了。
那激射而出的光芒在奔流。
穿越了漫漫的長河，一路逆行。
從當前的時間節點，到黃金王與騎士王平定亂世，開闢神聖曆法的第三紀與第四紀交匯之處。
再往上，跨越了天使家族強盛的第三紀，文明火種微渺的第二紀。
直到，那神話尚存的第一紀。
然後，再往上。
咔嚓。
清脆的命中反饋聲在蘇倫的耳畔響起。
那激射的光輝，切切實實地命中了某樣事物。
然後，碎裂。
……
轟——
轟——
轟——
蒼藍色的魔力光焰碎裂，然後爆發而出。
那從太陽爐中失控暴走的魔力噴涌而出，炙熱的火海將蘇倫的整個魔導工房都吞噬在了其中。
太陽爐本就是極為危險的不穩定物，如此超負荷地使用，發生失控暴走幾乎是必然會發生的事項。
事實上，它們能夠一直維繫運行直到那道光束命中，都已經有些超越了蘇倫的意料。
以科技的力量，向著數個紀元之前發動跨時空打擊，又怎麼可能不付出代價。
湛藍色的魔力光焰舔舐着蘇倫的俏臉。
那是魔導爐心暴走的餘波，或者用夏亞的說法來講，便是所謂「核電站泄露」。
但是，身處這般炙熱的火海之中，蘇倫的美眸之中，卻沒有分毫的波瀾。
她僅僅只是沉默地，等待着那源自於命運的反噬降臨。
雖然設計出了這般膽大包天的計劃，但蘇倫卻並非真的便是自高自傲，目中無人的狂徒。
她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具體處於什麼樣的位格，單以精神力來講，或許蘇倫已經跨域了傳奇的界限，抵達了王座的界限之中。
而倘若考慮到，機械師在進行周密的準備，將無數魔導構裝物掌握，效用迭加之後……其所能夠造成的破壞力，還將以指數級的規格提升。
那麼此刻的蘇倫，在完全屬於自己，苦心積累了多年，隨着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增加和提升技能的魔導工房，或者說機械師的陣地要塞之中，也許已經足以媲美真神。
但是，也就僅此而已。
逆轉時光，改寫因果。
這是哪怕真神也絕難觸及的領域。
以凡人之身，妄圖篡改歷史，又怎麼會不付出代價？
她所要面對的代價與反噬，倒並非是眼前太陽爐反應陣列的失控。
雖然這火海中幻想崩壞術式的失控連鎖足以殺死傳奇甚至是半神，但是作為完全掌握了太陽爐運行原理的機械師，蘇倫卻也有在其中保全自己的方法。
真正的代價——
是那來源於時光長河之中，那歷史修正力的抹除。
即便是當初的伊莎黛拉，擁有着星之聖劍這般最強聖遺物之一的庇護，但是一旦在空想帶中牽扯因果太深，卻也將再也難以回返。
若非是當初夏亞的努力，那麼迎接這位空想帶之王的，便唯有被歷史修正力湮滅，再也無人知曉其存在痕迹，被所有的世人所遺忘的唯一結局。
擁有聖劍的伊莎黛拉尚且如此。
又更何況——是並沒有聖劍神秘庇護的蘇倫。
而相比於在第四紀建立起空想帶的伊莎黛拉。
蘇倫所做的，那向第一紀，一切人類文明起源時代的造物主發起的反叛，則還要更加的決然，也亦牽扯地更深。
感受着那自己的精神力感知中。
宛若山呼海嘯一般，從時光的長河之中奔流而來……
那足以將任何一尊真神所吞沒，龐然的，哪怕是傾盡晨曦教廷所有聖遺物的力量也亦無法抵擋的修正力浪潮。
蘇倫放棄了自救。
她從魔導工房的操控台上——
將那隻縱然被施加了守護符文，也亦在火海中被高溫炙烤地有些捲曲的玩具熊拿了下來，抱在了懷中。
時至今日，這隻夏亞送給她的布袋熊也已經是只十歲的老熊了。
陪着蘇倫去過許多地方，從知識都市洛基亞到聖庭翡冷翠，見證着蘇倫從一個醜小鴨般的機械學徒成長為了聖潔無瑕的晨曦聖女。
即便蘇倫平時對玩偶熊很是愛護，為它加上了各種防護符文迴路，但是在日常把玩的時候，還是免不了些微的磨損。
就連毛都有些禿了。
但是直到現在蘇倫還是會抱着那隻小熊玩偶入睡，一切就彷彿回到了十年前，而那位送給自己這隻玩具熊的人還陪在自己身邊一般，帶給了她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被歷史修正力的浪潮所湮滅的人，並不僅僅只是會死去而已。”
“就連在這個世界上所留下的，那全部存在過的痕迹，也會被修正力所一同抹去。”
“就彷彿是從一團線團里抽出一根絲線，線團依然是那個線團，而先前那根絲線的空缺則會有其他的絲線所拼湊填補。”
“也就是說——”
“到時候，整個聖庭和神聖教國，都會忘記了那個名叫蘇倫的晨曦聖女吧。”
黑髮的少女便這樣道出了輕聲的低語。
那雙澄澈的眸子裏倒映出了幽藍色的火海，宛若是遭遇了火刑的聖女。
正如夏亞曾經給她講過的，那名為貞德的紅蓮聖女史詩一樣。
當紅蓮的蓮華散盡之時，曾經的晨曦聖女便將從現世之中消失。
“在修正力和歷史慣性的作用之下，應該會有新的晨曦聖女來頂替我的空缺吧。”
“會是此前那些失敗的聖女候選，還是另一位從洛基亞走出的孤兒呢？”
“這種被他人頂替了自己位子的感覺，哪怕只是想想，都有些讓人不太好受呢。”
“但是——”
“如果是你的話。”
“哪怕全世界都忘記了我，縱然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了一絲一毫我曾經生活過的足跡。”
“可是你，應該會依然記得我的名字吧。”
她道出了輕聲的，宛若祈求般的呢喃。
“記得——”
“有個名叫蘇倫的女孩，曾經來過。”
修正力的浪潮發出宛若山嶽傾倒的聲音，在蘇倫的耳畔轟然鳴響。
那是來自命運的審判，已然近在咫尺。
而蘇倫那嬌小的身影便這樣被那修正力的浪潮所席捲，隨波逐流。
以她如今的位格，用盡全部的力量，應該還能在修正力的浪潮之中再多支撐一兩分鐘，維繫着自己的存在未曾湮滅。
這一兩分鐘會有什麼轉機嗎？蘇倫並不知道。
聖庭內部應該已經發生了晨曦聖女的失蹤，但是他們找不到這處蘇倫精心藏匿的魔導工房，折迭在次級維度中的機械師陣地。
就算找到了，靠着聖庭內部寥寥幾件聖遺物也抵禦不了這般龐大的，不將自己湮滅便誓不罷休的修正力。
蘇倫也不希望聖庭的人來，這些年來她一直極為認真地去扮演一位完美無瑕的晨曦聖女，即便是聖庭內部最為嚴苛的長老，也只能說蘇倫作為聖女的表現無可挑剔。
但是蘇倫其實對救國聖女這樣的稱呼毫無感覺……她與聖庭的關係更接近於利用和交易。
蘇倫之所以會一直一絲不苟地完成晨曦聖女的職責，都是為了夏亞而已，不論是一開始還是在加入了黃金黎明之後，都僅僅是想幫上夏亞的忙。
她在那滔天的火海中竭力睜開眼睛。
順着那席捲自己的修正力浪潮，望向了那時光長河之中，那屬於過往歷史，屬於第一紀這個神話時代的更上游。
她想要知道自己這次做得夠不夠好，那以自身的存在被歷史修正力抹除為代價所發動的，跨越時光長河的打擊，究竟有沒有對那一切源頭造成有效的傷害。
自己有沒有阻止黃金黎明的陰謀，自己到底是否幫上了夏亞的忙。
咔嚓。
就在這時。
某種事物破碎的聲音響起，被轟鳴的浪潮聲所吞沒，近乎於微不可聞。
那是此前結衣誕生的時候，夏亞在知識都市洛基亞送給蘇倫的臨別禮，一枚古樸的懷錶。
夏亞叮囑蘇倫在任何時候都要帶在身邊，於是她便一直帶在身旁，就算是洗澡的時候也未曾摘下。
此刻，懷錶破碎。
然後。
這一刻，蘇倫看到了奇迹。
逆轉光陰的奇迹。
奔流的光陰，連帶着那咆哮的歷史修正力浪潮皆被分割。
最後貫穿。
那個帶着光焰的虛影順着光陰的長河而下，分開了火海，就連那修正力的狂潮也在那明亮的軌跡中被斬斷。
就宛若是那聖經的故事裏，被先知摩西所分開的紅海。
下一刻，一隻並不怎麼強壯，但是骨節分明的手抓住了蘇倫的手臂，將她緊緊地摟在了臂彎之中。
修正力的狂潮再起，宛若雷霆一般嘶鳴，就彷彿是那至高無上的律法被撼動后暴怒的咆哮，呼嘯而來。
“不過是，天理而已……”
在那熟悉至極的話語裏，那足以將真神所湮滅的修正力怒濤，就這樣拍打在了那道單薄身影的後背之上。
接着，宛若夢幻泡影般幻滅。
未曾留下分毫的痕迹。
蘇倫身處炙熱的懷抱里，先前那近乎要將她所吞沒的修正力狂潮，此刻卻連一絲一毫都未曾沾染到她。
眼前之人在流淌的光陰里顯得極為虛幻，有些模糊不清，但是蘇倫卻還是認出了少年的臉。
那是被她刻印在了靈魂的深處的容顏，哪怕再過去十年，百年，千年，也絕對不會遺忘。
那也是蘇倫先前在修正力浪潮中隨波逐流的時候，於心底一直不斷呼喊的名字。
她曾經聽過夏亞和小艾的約定，只要小艾一直做一個對他有用的人，那麼少年便絕不會將艾若拉拋棄。
蘇倫和夏亞未曾定下過那般勾指起誓的誓約，但是哪怕是在那修正力的狂潮中蘇倫也未曾放棄，因為她一直夢想着自己也能夠成為那誓約的一員。
而此刻，夢想成真。
少年沐浴着流淌的光陰，橫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時間長河，來到了她的身旁。
“好久不見，蘇倫。”
“你這次真的幫上大忙了，如果不是你的話，那我也許還要和那傢伙拉扯上許久。”
少年看着懷中的她，輕輕地撫摸着蘇倫那漆黑的長發，將因火海里的熱風而吹拂得有些凌亂的髮絲理好。
他的眼眸中運轉着光陰的餘暉，僅僅只是在瞬息之間，便將蘇倫身上所經歷的一切都盡數洞悉。
“做得很好，不愧是我選中的女孩。”
他輕輕鬆手。
“等我回去，就接你回家。”
周遭流淌的時光由原先的暴虐的江海，化為了平和的溪流。
載着蘇倫那嬌小的身體，緩緩回歸了當前節點的主物質位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