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四點鐘……?
裴執真的四點鐘起來做烘焙?這與裴執這張酷哥外表,確實有很大的反差。
謝凝訝異:“謝謝你。早餐錢……”
裴執似乎猜到謝凝要說什麼,先一步打斷他的話:“什麼時候去你的工作室?我已經洗過澡了。”
謝凝對所有人都很禮貌疏遠,他知道這早餐是裴執親手做的,但裴執和他說是買的,那麼他便當作是買的。既然如此,早餐錢該算還是得算。
但裴執似乎不想算那麼清。
謝凝的工作室距離公寓不遠,裴執開車很方便,在這段路途中,謝凝沒有與裴執對視上,但總是能聽見裴執的心聲。
【坐在副駕駛的老婆好乖好乖,好像洋娃娃。】
【臉好小,嘬一嘬小臉蛋。】
【我老婆怎麼這麼香啊,車上全部是老婆身上的味道,這還讓我怎麼專心開車?超一下。】
裴執專註開車,神情冷漠的外表與內心的活躍形成鮮明反差。
他悄悄用眼尾偷瞄了謝凝一眼。
謝凝似乎有些熱,皮膚白,稍微有點顏色都會變得很明顯,誘人的粉紅順着脖頸爬進領口內,坐姿端正、氣質冷然,纖長柔軟的手指搭在精美的袋子上,沒有一處不是完美的。
【老婆的手好漂亮。】
【超了。】
【舔舔老婆的手指,嘬一口手指尖,親親老婆的小手。】
謝凝側過身打斷:“裴執。”
車子正在等紅燈,裴執正在走神,被突然喚了一聲,冷峻的面孔顯出幾分迷茫:“嗯?”
“我能在車上吃早點嗎?”謝凝太尷尬了,所以想找點事情做。他說,“如果味道很大的話,就算了。”
裴執:“味道不大,你吃吧。”
謝凝早晨都沒什麼胃口,總是潦草解決,多數是泡麥片或簡單吃個麵包。
他拆開袋子,袋子裏面是一些烘焙麵包,還有一些小餅乾,造型精美可愛,一看就沒少花心思。
裴執真的在早上四點起來做早點嗎……?
陽光從車前玻璃灑在謝凝的面龐,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淺色唇瓣微張,小口小口地咬着麵包。
吃相斯文且優雅,隱約可以看見雪白的齒關與小巧的舌頭。
光吃麵包有些澀口,謝凝打開罐子瓶口,微微抬起下巴尖,仰頭喝了一口現磨豆漿。唇瓣周圍無法避免有殘留,他將紙巾摺疊好,按壓擦拭。
他皮膚細嫩且白皙,唇周被擦得微微粉紅,連帶淺色的唇瓣也是,染上了許些艷色。
裴執突然產生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雖然這麼想很荒唐,但他的第一反應是,原來謝凝也是要吃飯的。
謝凝平日不會在宿舍里吃飯,最多只是早上泡一杯麥片潦草應付,也沒有人看過他吃食堂。
用別人的話來說就是,謝凝完美到不像是一個真人,他離所有人很遠很遠,總是沒什麼情緒的冷淡表情,讓他看起來像是沒有任何世俗慾望,以及需求。包括口腹之慾。
而現在,謝凝在裴執面前小口小口吃着早點,因為麵包里料很足,偶爾餡料會漏出來一點,掉落在領口或粘在唇角。
這時謝凝則會微微皺眉,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開心。
儘管情緒很淡,但比起先前的冷淡,現在的他顯得極其鮮活可愛,直擊內心。
後方車子按響喇叭催促,謝凝慢吞吞地咬下一口麵包,剛要抬眼,耳邊傳來裴執的心聲。
【可愛,超了。】
謝凝很無奈,能聽見心聲的方式,似乎不只是對視。
在對視的情況下,謝凝能聽見心聲的可能性幾乎為100%,其它時刻,比如距離比較近、周圍比較安靜,都有可能聽見心聲。比如現在。
謝凝本意是想減少與裴執的對視,避免窺探對方內心,現在看來,唯一的避免方式就是不與裴執見面。
現在他們是室友,還多了一層合作關係,不見面是不可能的。
車子停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個矩形紅色建築,屋頂具有一定的坡度,四周環繞着白色籬笆以及錯落有致的綠植。
像一個完全封閉的私人領域。
木質拼接的旋轉大門智能打開,裴執被眼前的建築驚艷,他跟在謝凝身後,一步步朝內走,側邊是落地的大玻璃窗設計,空間通透明亮,可以將院子內的自然風景看得一清二楚。
謝凝:“這是我同我父母一起設計的房子,也是他們送我的成人禮。”
裴執:“很漂亮。”
他很想進行長篇大論讚美一番,但話語落到唇邊,只有最簡單樸實的三個字。
“這是其中一件衣服,你先試試看,更衣室在那邊。”謝凝將衣架推了過來,“我去調一下設備。”
這是裴執第一次給人做模特,他緊張且不自在。
他怕把謝凝的衣服弄壞。
裴執在更衣室里折騰了很久,等到他出來時,因緊張而劇烈跳動的心臟,在望向謝凝的那一瞬間,彷彿錯漏一拍。
謝凝戴着銀絲眼鏡,很普通的白襯衫與黑褲子,扣子一絲不苟地繫到最上面一顆,只露出一小截雪白纖細的脖頸與腳踝。
金燦燦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他垂眸調着相機,看起來靜謐又冷淡。
這時,謝凝忽的偏頭望來,眼中同樣閃爍過幾分情緒。
裴執身材高大健碩,身上穿了一件棕色的袍子,金色的裝飾鏈與寶石腰帶,包裹着寬闊有力的身軀。
領口扣子散了兩顆,隱約露出飽滿的胸肌,肩膀寬闊厚實,手臂肌肉線條緊實,古老神秘的紋樣與特殊的工藝,都讓他看起來像是一隻叢林獵豹,危險,且具有原生態的野性。
比謝凝想像中的還要完美。
謝凝拿起相機拍了幾張照,鏡頭下的裴執因過分緊張整個人都開始不自然,肌肉綳得很緊,脖頸以及手臂浮起一層蟒筋,迎面而來的蓬勃生命力,讓謝凝也怔了片刻。
“怎麼了?”裴執有些僵硬,“不合適嗎?”
謝凝:“不是,很合適。”
他看向裴執的胸口,“衣服太小了嗎?”
裴執:“我試過,扣不上。”
最重要的是,他不敢大力,害怕弄壞。
謝凝也看出裴執的顧慮,他從抽屜拿出手套,黑色的皮質手套一點點吞吃掉纖白的手指,同樣也將他的膚色襯得愈發白皙。
他來到裴執面前,戴着皮質手套的手指落在領口附近的扣子上,手腕附近的膚肉,與裴執較深一色的皮膚形成鮮明色差。
【靠過來了,靠過來了……】
【老婆好香,睫毛好長……】
【好近……】
太近了。
近到裴執可以清楚看到謝凝臉上的細小絨毛,以及細膩到幾乎看不見毛孔的皮膚。長長的睫毛下是清凌凌的眼,手指正幫他繫着扣子,卻不小心碰到他的胸口肌膚……
也許是裴執的目光太過直白,謝凝沒有抬眼,問:“怎麼了?”
“沒有。”裴執喉結滑動,注視謝凝片刻,又鬼使神差地補了一句,“只是覺得……”
【很漂亮。】
“我改過這衣服的尺寸,沒想到還是不夠。”謝凝忽視那些言語,“你肩膀與胸圍比我想得還要優秀。我再稍微修改一下吧?”
一天的時間,謝凝當然改不完那麼多套衣服,今天只是看看大概效果,順便讓裴執熟悉一下環境。
今天謝凝的狀態很不錯,儘管是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他的渴膚症仍然能夠得到有效控制。
他心情好,於是幫裴執打理了一下服裝。
裴執:“你對所有人都這樣嗎?”
這個所有人,指的是沈曄,但裴執不想提這個名字,所以使用代稱。
“不是。”謝凝的手指撫過腰間寶石腰帶,一旁還綴着些掛墜與流蘇。他說,“以前的服裝沒有這麼複雜,模特可以自己打理好。”
關鍵是,他有潔癖,不喜歡碰別人。
就算一些必要的調整,他也會戴手套,像現在這樣。
裴執:“你很喜歡他嗎?”
“嗯?”謝凝才反應過來說的是沈曄。他說,“還好。沈曄鏡頭感挺好的。”
裴執:“哦。”
【那我呢?我呢?我呢?】
裴執雖沒說什麼,但神色隱約透露出幾分焦急與迫不及待,他緊緊盯着謝凝,似乎在等待謝凝開口。
謝凝:“你也不差。”
裴執臉色好轉。過了一會兒,他又喊:“謝凝。”
謝凝調整好服裝與燈光,拿起相機,一邊拍攝一邊問:“怎麼了?”
裴執欲言又止,半天不說話,謝凝看向他:“你不是有話要說嗎?”
“我上次聽到,”裴執說,“沈曄要跟你表白。他親口說的。”
謝凝拍攝的動作一頓,抬眼看向裴執。
今天天氣很好,暖陽像一層紗披在他的身上,非但沒有減損他身上的冷意,反而讓他看起來更加有距離感。
裴執的瞳孔緩緩轉深,謝凝的眼神很淡,卻具有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他的薄唇緩緩壓成一條緊繃的線,眉宇緊鎖,本就冷峻的面龐加上此刻深沉的表情,看起來情緒很糟糕。
這個表情很不錯,謝凝找好角度拍了一張照:“你放心。”
“我不喜歡男生。”
裴執怔了怔,又問:“你喜歡女生?”
“也不喜歡。”謝凝說,“我沒有談戀愛的打算。你可以放心,我不會談戀愛,更不會和男人談戀愛。”
就算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謝凝,都有聽說過裴執被gay騷擾的例子,裴執極其恐同,如果知道這個人是gay,他不可能和這個人說一句話,更不可能和這個人交朋友。
難怪裴執在提到沈曄時,臉色總是那麼難看。
謝凝恍然大悟。
又難怪,裴執老在他面前提沈曄,原來裴執曾親耳聽到過,沈曄要同他表白的言語。
裴執擔心他也是同性戀。
謝凝給了裴執一個肯定的答案,他不會談戀愛,更不會和男人談戀愛,所以裴執大可放心,他不可能對裴執下手,也不可能對裴執抱有曖昧的想法。
“嗯。”裴執的表情果然好了很多,只不過看起來有點奇怪。謝凝沒有多想,因為裴執很快又補了一句,“我也是。”
這是極其少見的。大多數人在結束高中壓抑的學習氛圍后,都渴望在大學期間談一場甜甜的校園戀愛。外貌出眾的人在哪兒都不缺追求者,裴執自然也有過不少追求者,但他都提不起興趣,甚至無法理解這種想法。
談戀愛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多訓練一小時。
裴執想,他和謝凝果然很合得來。
謝凝不想談戀愛,他也是;謝凝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女人,他也是;謝凝名字兩個字,他也是。
沒人比他們更合得來了。
“剩下的服裝,我得修改一下……最快可能要周末。”謝凝記錄下裴執的身體尺寸,問,“周末你有時間嗎?”
裴執:“有。”
“辛苦你了,薪水這方面……”
謝凝微微頷首,鏡面在陽光下折射銀色光芒。忽的,他五指收緊,手中鉛筆發出清脆斷裂的聲響。
皮膚表層下翻起一層灼熱的躁動,渴望得到安撫。他的呼吸陡然急促,微側過身,竭力保持冷靜道,“薪水這方面,我們周末再詳談吧。我等會有點事,不太……不太方便。”
裴執今天穿的很簡單,外面是黑色運動外套,裏面是無袖背心。他將衣服換完之後,就離開了工作室。
謝凝只將他送到玄關處。
玄關邊上是精緻晃動的窗帘,巨大的落地窗光線敞亮,照得謝凝面帶緋色,黑白分明的眼睛浮起一層水霧,彷彿在忍耐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裴執的錯覺,謝凝最後說話時,聲線似乎在抖。
裴執是個很敏銳的人,他很擅長於發現細節。
他幾次在謝凝身上發現異常,直覺告訴他事情並不簡單,謝凝的狀態似乎很不對、很不舒服,可每次謝凝總是會以更加冷淡平靜的態度告訴他,這一切只是他的幻覺。
裴執走到門口,他突然轉過身,謝凝的身影已消失不見。
門沒有關上,玄關附近的紙貨架上放着一個小本子,以及險些被折斷的鉛筆。
裴執神色一凜。
不是他的錯覺。
謝凝不僅有潔癖,而且有強迫症,宿舍內,他書桌上東西雖少,但擺放整齊有序。哪怕只是隨手放的手機,都會穩定地放在一個位置。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亂放。
並且,謝凝雖然冷淡,但很有禮貌,按理來說,他肯定會將裴執送到大門口,怎麼可能只送到玄關。
現在裴執人還沒走,他就已經往屋內走,居然粗心大意到連門都沒有關。
最近謝凝總是出現類似的癥狀,昨天就是,突然沒了力氣,在裴執懷裏一臉迷茫無助,好似被抽走所有力氣。
方才……他的臉也很紅。
謝凝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好像發燒了。
裴執有些懊悔,他早就該聽出來的,謝凝剛剛的聲音就很不對勁,一看就是身體不舒服卻強撐的狀態。
腳下步子方向逆轉,裴執朝工作室內折返,工作室很大,大多數房間都上了鎖。
他神情格外緊繃,耳邊驟然傳來一聲巨響,似乎是玻璃杯落地碎裂的聲音。
鎖定聲音來源,裴執大步流星來到房間門口,門是虛掩着的。
裴執停下腳步,猶豫先敲門還是先喊人時,門后,傳來一聲柔軟的輕哼。
世界彷彿定格在這瞬間,裴執望着那扇虛掩的門,掌心與體溫皆變得滾燙。
他像遇到一件極其棘手的事,陷入兩難,耳邊的呼吸聲仍在繼續。
裴執恍惚地想。
謝凝他……怎麼喘得這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