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番外——上一世的小孟
第310章番外——上一世的小孟
第310章番外——上一世的小孟
初秋的安州別有一番小城韻味。
安州主城區主幹道兩側種的是虯根粗壯的梧桐,樹枝在空中連在了一起,把一條街道籠罩在樹蔭下,像一條綠色長廊。
順着這條安大路一直往西,走十五公里左右,就要上環城高速。高速是最近幾年新建的,路寬,車少。
最近一到夜裏,環城高速上就有車輛炸街的聲音。
炸街前,四五輛跑車會先在高速下一家燒烤攤聚餐,吃飽喝足再說。
其中有輛紅色的跑車格外搶眼。
車的主人是個二十齣頭的小伙,臉長得倒是不醜,就是那身打扮,鬆鬆垮垮的老頭衫,配一條大短褲,就腳上的對勾鞋看着還像回事。
但圍在他身邊的青年們誰也不敢不敬着他,就那老頭衫,看上去平平無奇,皺拉吧唧,去官網搜一下價格,打完折竟要六千多,大短褲七千多。渾身上下最便宜的大概竟是那雙對勾鞋了。
這青年便是安州城裏的一個紈絝,安心金店老闆的逆子,父做官,母經商,家裏有錢,一幫炸街青年要尊他一聲孟少。
孟少此時剛去國外讀了半年書,一放假就屁滾尿流的滾回來了。
原以為國外是什麼神仙地界,沒想到去了半年才發現,吃不慣喝不慣住不慣,上了當了,被親媽忽悠瘸了。爹媽在國內吃香喝辣,竟把他扔到那種連個正經炒菜都沒有的洋學校。
他這半年靠着華人超市的方便麵,才把苦日子捱過來,去的時候一百五十斤,半年瘦了二十斤,一米八的大個子,被資本主義伙食摧殘的皮包骨頭。
回國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吃。
順便玩玩車,接受一幫小弟的無腦馬屁。
玩歸玩,孟少心裏有心事,都藏在心底,無人可說。
他媽有幾次越洋電話里向他哭訴過,老孟外面有人。
他雖然看不慣自己的媽,但真要有誰敢欺負他親媽,他是敢上去跟人拚命的。
他跟蹤了野爹好幾天,也沒找到那個野女人的蹤跡。
從高速上下來,一幫人又去老城區一家當地有名的蒼蠅館子吃宵夜。
店很小,除了老闆老闆娘,服務員是一個小姑娘。
他其實並不餓,但熱熱鬧鬧、吃吃喝喝,能緩解不少苦惱,所以,他也表現得很開心。
很快,小服務員端着串來了。
是個身量不高的女孩,穿件半舊的白T,牛仔褲,繫着一個圍裙。
留着齊耳短髮,厚厚的劉海,遮住半個臉,低着頭,燈光幽暗,看不太清長什麼樣子,倒是那對眸子,偶爾不經意一抬眼,亮得讓人心神一顫。
他們點的多,小姑娘跑了好幾趟才上齊。最後一趟,女孩說了句:
“全上齊了,請慢用。”
聲音帶着一點鼻音,很有特點。
穿紅色大T恤的嘻哈風青年看着女孩的背影,悄悄說了句:
“聽說她就是一中那個公交車……”
其他幾個人立即來了興趣,其中一個向孟少介紹:
“孟少知道一中公交車是怎麼回事嗎?我介紹一下,安州一中有個小團體叫F4,四個女生,玩得很開,她們拍了學校一個女生的不雅照放在貼吧里,在安州很是火了一陣,喏,剛那個就是,外號一中公交車。”
孟昭青滿腦子都是捉姦的事,壓根對什麼不雅照、公交車提不起一丁點興趣。
他面無表情的擼着串,既不答話,也不抬眼,只覺得這幾人很煩。
飯桌的氣氛一時冷了場,過了幾分鐘,菜上齊了,大伙兒都安靜的擼串。
那幾個人識趣,一看孟少興緻缺缺,也不敢亂說話,只好狂誇食物。
好不容易,其中一個人又找到了一個話題:
“孟少,跟我們說說國外的洋事唄,讓我們聽個新鮮。”
孟昭青晚上不習慣吃太多,純粹是為了身邊有人好解悶,才來吃這頓宵夜。
他把擼了一半的串往桌子上一扔,煩躁的說:
“沒什麼可說的,無趣的很,白人飯比屎還難吃,那幫鬼佬還老覺得他們啥都是對的。當年秦始皇要是有張世界地圖,那幫孫子早跟咱們吃一樣飯說一樣話了。”
“孟少有沒有把過洋妞?”紅T恤猥瑣的笑着。
孟昭青忽覺無聊透頂,一分鐘也不想跟這幫人待在一起了,他一眼瞪過去:
“廢話真多,吃飽了就滾,老子困了。”
他一起身,其他幾個立即起了身,圍着他往各自的車子走去。
不歡而散。
孟昭青回去后才發現,自己的錢包落在蒼蠅館子。他當時付完錢,把錢包放在大排檔的椅子上,那家店燈光晦暗,看不清,所以走的時候就忘了。
錢丟了沒什麼,關鍵裏面有身份證和學生證。
第二天,他睡到自然醒,自己開着車去了那家蒼蠅館子找錢包。
倒是很順利,老闆娘笑着說:
“我們店小妹收桌子的時候撿到了,就知道你會回來取。”
孟昭青忽然想到那個齊劉海的小姑娘,忘了長什麼樣了,只記得眼睛很亮。
但是又想到公交車的外號,怎麼就得了個那麼難聽的外號,看着也不像啊。
這想法一閃而過,就被拋在腦後了。
又過了一周,他嫌一個人盯梢太無聊,就帶着新交的女朋友一起盯,終於趴到了那個野女人的蹤跡,並一路尾隨着,竟然跟到一家超市。
他親眼看見那個野女人從超市裏拽出一個女人,把那個女人打了一頓。
女友也看得饒有興趣:
“你說她倆誰是小三?”
他有點吃不準,懷疑自己跟錯了人。
這女人不是跟孟廣遠有一腿嗎,跟被打的女人又是什麼關係?
看了兩分鐘,場面太殘忍,他不忍心看,決定離開。
他還不知,這一世的轉身,在下一世要付出將近十年來償還。
他發動車子,剛走了幾米,突然從一旁路口奔出一個人,這情況在交通肇事中有個經典的名字叫“鬼探頭”,只聽咣的一聲,一個人影撞在他的車頭上,又滾出去幾米。
幸虧這條路車多,他車速很慢。
他嚇得心臟差點從腔子裏跳出來。
等那個身影從地上爬起來,他才如夢初醒,慌忙下車。
目光對上一對黑如矅石的眸子,他愣住了。
竟是昨晚蒼蠅館子的小妹兒。
撿他錢包還拾金不昧的那個。
“喂,你……”他剛開口,就被女孩一把推開,女孩瘸着腿向路對面跑去。
他也懵了,這種情況,難道不訛他一筆嗎?到底誰撞了誰啊,這人的慌成那樣子,好像怕把他車撞壞了似的。
他在後面追了幾步,大叫着:
“你沒事吧,你跑什麼呀?我帶你去醫院檢查!卧槽,你都瘸了!喂……神經病!”
可那個女孩跑得很快,一直跑到超市門口,跟鄭落梅扭打在一起。
可惜女孩太瘦,鄭落梅還有幫手,她一點便宜沒佔到,還因為護着地上的女人,挨了一巴掌。
他看得不忍心,剛要上去喝止,卻被趕過來的女朋友拉住了。
“你沒事吧?女人打小三關你什麼事?趕緊走啊,車子還停在路中間呢!”
他停車的地方正笛聲大作。
那個女孩已經護着地上的女人,且戰且退的走遠了。
一直等到第二天,他等着那個女孩上門,訛他一筆。
但沒有。
報過警了,交警也沒有找他。
第三天,也沒有。
第四天、第五天……
他坐不住了,第五天晚上直接跑到那家蒼蠅館子。
店裏依然是老闆和老闆娘,但他找的人不在,服務員小妹變成了一個小夥子。
他找到老闆娘,直接打聽:
“之前上菜的小姑娘呢?”
“你說小凌啊,不知道啊,她本來就是兼職,這幾天沒來,我找別人了。”
“她是不是受傷了?”
“受傷?怎麼了?不知道啊?”
“……算了。你有她電話嗎?”
“小凌留過一個手機號,我給你找找。”
老闆娘說著,拿起小靈通,去翻通訊錄。
沒翻到,她又拿起收銀台上一個髒兮兮的小電話本,翻了半天,終於翻到一個號碼,可惜其中兩個數字洇了水,看不清了。
孟昭青心裏剛冒出的小火苗又熄滅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找她。
好像盼着被她訛一頓似的。
不過兩面之緣,但見了鬼,那張肅着的臉和那雙黑矅石般的眸子總在腦子裏晃。
他從錢包里抽出二十張大鈔票,放在老闆娘跟前:
“這些錢,是給她的,就……小凌,你替我轉交。”
“啊?”老闆娘不敢接,瞠目結舌的看着他。
“不許昧我錢啊,我會找小凌對質,如果你敢昧我錢,你等着!”他冷着臉,指着老闆娘威脅道。
從蒼蠅館子出來,他又吆喝了幾個哥們兒打桌球去了。
這個年紀的是他,是個憤青,覺得媽可憐,爹可恨,妹妹很煩,女朋友有時候也很煩,就跟那幾個哥們兒瞎胡混的時候才覺得人生有點意思。
這天打完桌球,已是晚上一兩點。他拎着一罐啤酒,獨自走以桌球廳的二樓天台,噙着一支煙,悠悠吐了一口在夜空裏。
一個紅色的身影正在天台打電話,見他上來,識趣的把電話掛了,來跟他搭訕。是他的哥們兒,姓王,外號小王爺,但孟昭青有時候也叫他小王八。
“孟少,怎麼不玩了?”
孟昭青忽然想到那天擼串時這小子說的話,他吐了一口煙,問:
“一中那個女的……是怎麼回事?”
“公交車”這三個字他莫名覺得難以啟齒。
“哪個女的?”
“就……擼串那晚上,上菜的那個。”
“哦——!嗐,你說她呀,一中公交車,怎麼?孟少想上車?”
小王爺猥瑣的笑着,又給他遞了一根煙。
“晚上回去我把她的那些照片發你QQ,讓你先飽飽眼福。”
孟昭青不知怎的一股邪火就冒了出來,他把剛接過來的煙在指間揉碎,煙屑順着指縫落在地上,他的眼神也變得陰狠:
“老子沒興趣。”
說著,轉身下了樓。
小王在樓頂凌亂,孟少這什麼狗脾氣啊。
孟少醉生夢死的過完假期,成功胖了十幾斤,又飛去海外留那個破學了。
那張臉、那雙眼、那個人便慢慢在腦子裏淡了。
……
……
六年後。
木槿花開的季節,安州凱來大酒店有一場盛大的婚禮。
新郎的名字叫孟昭青。
因為是第一次婚禮,所以辦得很隆重,安州市大半個官場的人都隨了禮。
凱來樓頂的巨幅廣告牌,換成了新人的婚紗照,整整投放了一個月。
因為是第一次結婚,沒什麼經驗,所以才會把婚禮當成一生一次的大事。
等以後有了經驗,孟少就知道,大可不必的。
今天秀的恩愛有多狂,未來被婚姻打臉就有多疼。
新娘的名字不重要了,因為他還會有兩任新娘,並且最終都會失去她們。
三年後,孟少開始了第二段婚姻。
此時他已經變成了孟總,外號敗家子。
他的運氣不太好,在南方買了兩個礦,剛買不到半年就發生了一次礦難,差點把家底賠進去。老婆及時止損,向他提離婚,他天生驕傲,二話沒說就同意了。
不過,孟總有副好皮囊,加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所以在聽到前妻戀愛的消息后,他立即官宣第二次婚禮了。
二婚老婆是公司的前台,長得漂亮,家境一般,但小姑娘有野心,總在他跟前晃,還經常噓寒問暖,他正寂寞苦悶,這姑娘長得拿得出手,正好可以用來噁心前妻。
孟總的第二次婚禮在明月大酒店辦的。排場沒那麼大,只請了重要的親戚到場。
這次婚姻持續的比上一次長了半年,三年半。
他的運氣持續走差,已經淪落到要賣店了。
二婚老婆不知從哪裏找來的律師,求着他簽了一個婚內財產協議。那份協議簽完不到半年,這個老婆就提了離婚。
孟昭青那麼驕傲的人,向來不屑於去挽留誰,又爽快同意了。
又過了三年,生意依舊不見好轉,他也不再年輕。
某一天在蛋糕店裏,突然看見一個女人,戴着口罩,口罩上面,是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看着他,笑問:
“先生您需要什麼?”
那眸子黑得發亮,似乎有種魔力,能把他的心吸進去。
記不得在哪裏見過這樣一雙眼,總之就覺得驚心動魄,似曾相識。
“你結婚了嗎?”
女子一愣,笑道:
“沒有結婚,但我有男朋友。先生需要訂什麼蛋糕?”
孟昭青沒說話,訂了一款壽桃蛋糕。老趙今天生日,他把老趙的心血糟踐出去很多,總覺得對不住她,所以如今在老趙跟前,倒是乖順了不少。
他像一個渣男一樣,明知人家有男朋友,還是要了電話,天天打電話、發信息、送禮物,這一次,他不要擦肩而過,他要抓住自己想要的,管她是幾婚呢。
半年後,他擁有了新女友,又過了三個月,他的第三次婚姻拉開了帷幕。
然而,命運像是捉弄他一般,這一次明明是自己搶來的、霸來的,是自己喜歡的,但結婚後他卻總覺得不對,又錯了,他也說不清是哪裏不對,只是在心裏罵自己是個大渣男,不配得到幸福。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第三任妻子嫁給他五年,給他生了個女兒,他雖不愛妻子,但對這個女兒卻愛到骨子裏。
最後,是他提的離婚,他把自己名下的房子車子和存款都給了妻子。
只有一個要求,女兒跟他。
成功離婚這一年,他已經46歲了。
離了三次婚,越離越窮。
父親母親也去世了。
安心金店已經易主,所幸那些年老趙未雨綢繆,攢下了很多房子和鋪面。雖然三任妻子各分了一些,但剩下的,只要不創業,足夠他們父女倆後半生躺平。
那就躺平吧。
有女萬事足。
只是年紀大了睡眠不好,還經常做夢,總夢到一個女人,眸子黑如矅石,從來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