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黑河往昔
答案自然是，他們有信心保證這裏絕對安全。
那麼站在這個基礎上思考，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突然闖入一名拿着噴子的文物販子，而幕後監視者卻毫不知情，這正常嗎？
羅雲十分確信，若當時他不站出來拉住林欣，這裏將再無他的容身之地。
林老爺子發出一陣哈哈大笑聲：“好你個兔崽子，老頭我還真是小看了你！這麼說來，你從一開始就看穿了這是一個局，所以才敢這麼從容不迫站出來？”
羅雲就知道他會這麼問，不出所料的話下一句應該就是，由於他提前知曉了內容，所以這次考核失敗。
果然就見林老爺子搖頭道：“越是精明的人，想要給他設置一場考驗就越難！小子，我對你的表現很不滿意！”
羅雲聳了聳肩：“我對你也是，既然如此，咱們就一拍兩散互不相干，這樣豈不更好？”
所謂的考驗只是對方一廂情願而已，羅雲從來就沒想過參與，更沒有義務要讓誰滿意。
林老爺子雙目微眯：“那你倒是說說，老頭我究竟哪兒讓你不滿意了？”
羅雲冷笑道：“就為了考驗我一個外人，將自己孫女置於那樣的處境，依我看，所謂黑河集團第一人，不過如此！”
讓他意外的是，林老爺子聽到這句話后並未生氣，臉上表情反倒變得愈發淡然：“她想將你推到那麼重要的位置上去，自然必須得由她來承擔一些風險！”
此時哪裏還有半點之前慈祥的模樣，完全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陰謀家。
羅雲心中泛起陣陣寒意，林老爺子卻沒理他，將目光投向了窗外，盯着那棟被重新翻修后顯得異常輝煌的大樓怔怔出神。
半晌方才開口道：“小子你知道嗎？當年這裏只是一處破落的街角，甚至被作為垃圾囤放點，除了野狗和蒼蠅，沒有任何東西願意多逗留哪怕一會！”
羅雲滿腹疑惑，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
卻聽林老爺子繼續道：“而這裏就是我的家，從十歲開始，每天與野狗搶食就成了我的日常，晴天還好，一到雨天就只能縮進垃圾堆里將自己包裹起來，所有人都掀我臟，沒人願意收留我，連橋洞裏的人都一個勁趕我出去！”
羅雲臉色凝重，如果他說的是真的，一個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人，卻撐起了今天作為深市三大巨頭之一的黑河，背後究竟付出和經歷了什麼，難以想像。
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林老爺子微微一笑：“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沒等羅雲開口，林老爺子擺手阻止了他：“現在我都還能清楚記得，那是一個雨天，我照常將自己裹在垃圾堆里，一個身受重傷的男人倒在我面前，手裏還拎着一隻黑色的布包。”
“他也發現了我，告訴我一串號碼並給了我五毛錢，讓我幫他打個電話叫人，你猜猜，當時我做了什麼？”
依舊是沒等他回答，林老爺子自顧自道：“那個時候我已經餓了整整一天，本來想直接拿着這錢去買吃的，結果無意中看見了他手裏那隻鼓鼓囊囊的包。當時天真的我以為裏面裝的都是錢，只要將它搶過來，以後就不用餓肚子了。於是我找來了一塊石頭，用盡剩餘的一點力氣將那人送上了西天！”
羅雲脊背陣陣發涼，雖然對方只有寥寥數語的幾句描述，他卻能夠清晰地腦補出當時的場面究竟有多血腥。
此時再看眼前的老頭，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竟不覺生起了一股陰森之感。
按照他曾經查過的資料，此人少說也有九十多歲了，萬料不到一個手上沾着鮮血的殺人犯，竟然活了這麼久。
“在那個動蕩的年代，死個人並沒有引起多大的風浪，後來我就帶着那個包裹一直逃，直到我以為足夠遠，沒人能追來時才找了處角落，將裏面的東西倒了出來。結果讓我失望了，裏面裝的並不是錢，而是一件被塑料泡沫保護起來的綠色小鼎。”
“當時的我不認識這東西，不過上面刻的一些圖案卻給我一種感覺，這東西絕不簡單！於是我帶着它去了當地的文物鑒定所，謊稱是自己在山林里無意中撿到的，換來了二十塊錢的獎勵！”
“在那個時候，二十塊錢足足相當於現在的兩千，我高興得好幾天都睡不着覺。但是我也明白，如果不能做到長期變現，這點錢很快就會花光！經歷過了幾天奢侈生活的我，再也不願意回到當初的垃圾堆里。”
“於是我就利用剩下的錢購買了一批遊戲機，當時這東西剛從島國流入進來，作為新鮮玩意自然受到了很多人的追捧，我的第一桶金就這麼積累起來了！可惜好景不長，我的做法觸動了當地一位大哥的利益，於是……”
林老爺子說著拉開衣服，指着胸口一道足有兩尺長的刀疤：“那一戰之後，整條街徹底成了我的地盤，沒人再敢說半個不字！後來我又回到這裏，花了很少的錢把現在這塊地拍了下來。”
“那時候計算機也開始流入國內，我就順便在這裏開了家打印店。結果沒想到啊，打印沒賺到什麼錢，反倒引來不少人願意花錢上網，於是我就順手將這裏改裝成了網吧，恰好附近就是學校，生意甚至超過了當初的遊戲廳！”
羅雲默然不語，無論遊戲廳還是網吧，最初都沒有不得對未成年人開放的規矩，這位可真是站在了時代的風口上。
有句話，資本的第一桶金都是血淋淋的，可是除了第一桶金以外，其積累的過程又何嘗不是血淋淋的？
林老爺子喝了口杯中的酒，目光依舊盯着窗外，眼中滿是憧憬之色：“我的地位越來越高，結交的人脈也越來越廣，後來無意中出國參與了一場拍賣會，看到了一件與我當初在垃圾場裏得到的那隻綠色小鼎一模一樣的東西！”
林老爺子說到這裏話音微頓，片刻後方才繼續道：“那個時候我才開始明白，這個東西叫做青銅器，而那隻小鼎最終成交的價格，是我這些年所有資產的兩倍還多，你能想像當時的我是什麼心情嗎？”
“正好網吧和遊戲廳引來太多人跟風，已經開始遭遇嚴打，於是回國后我就着手轉型。國外的那場拍賣會，光抽取的傭金就是我一年的收入總和，於是我也就選擇了這條路，小子你現在明白了嗎，所謂的黑河集團，就是這麼來的！”
羅雲終於找到機會開口道：“你和我說這些幹嘛？你們集團怎麼發展起來的與我無關，我也不感興趣，如果沒事的話，在下就此告辭！”
林老爺子發出一聲冷哼：“告辭？除去你之前得罪的騰躍集團不算，現在又多了盤龍鬼市和葉家，你準備去哪兒？”
羅雲猛然一驚：“你怎麼知道的？”
“先前的盤龍鬼市，參與者也有我們黑河的人，你對付葉家的那套手段我也聽聞了，不得不說，你小子這方面的天賦確實相當驚人，是塊可造的好苗子！”
林老爺子說著卻又面露不屑道：“至於你那背景，一個小山村裡出來的大學生而已，很難查嗎？還有你那位爺爺，一把年紀了還在幹着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活，你這當孫子的也真忍心！”
羅雲臉色說不出的難看，萬萬沒想到，當時自己在台上的表演，黑河的人竟然一直都在暗中盯着，還有在這幫人面前，自己真是一點私隱都沒有。
這也是最讓他忌憚的，一旦把對手逼急，天知道會做出些什麼來，老爺子就是他最大的軟肋。
隨即卻又聽林老爺子嘆道：“時代變了，可這江湖依舊還是那個江湖！欣兒這丫頭哪裏都好，就是被我給寵壞了，萬一哪天我這把老骨頭雙腳一蹬，以她這性格，怎麼斗得過那群老狐狸？”
說著目光再次看向羅雲，淡淡道：“所以我需要一個人來輔助她成長，經過各方面的觀察，你小子無疑是最適合的，唯獨一點我不放心，那就是她對你的意思！”
“小子你給我聽好，只要你肯幫她，一切錢和物質上的問題我都可以替你解決，包括你那位爺爺，我也可以保證沒人敢動他，但是有一個前提，你絕對不可以碰欣丫頭！我林泰初這輩子經歷了無數風風雨雨，到頭來就只有這麼一個孫女，林家的女婿絕不能再出身寒門！”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后，林老爺子方才沖羅雲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可以下車了。
臨末了卻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提醒道：“還有，小子你身上藏著錄音設備的事，別以為我不知道，剛剛跟你說的一切絕不能傳入外人耳中，你最好處理乾淨！”
羅雲心情沉重從車上走了下來，經過這一連番的折騰，外面的天色早已開始放亮。
抬頭卻發現林欣一直在不遠處等候着，見到他頓時一臉興奮跑上前：“怎麼樣，爺爺跟你說了什麼？”
羅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他誇我這次做得不錯，讓我以後一定要保護好你！”
林欣俏臉微紅，啐道：“知道他關心我，但這種事情用不着他操心！”
羅雲心中冷笑，他真的關心你嗎？
剛剛那名文物販子報出來的卡號，其實就屬於一個中轉站的性質，只要錢一轉過去立馬就會流到境外，根本沒有追回的可能。
正是因為明白了這點，那個老不死的才遲遲不肯轉賬，寧願選擇報案，引來狙擊手將其就地擊斃。
要知道，當時的槍口雖然指着的是羅雲，但林欣在電話里說的卻是指着她，稍有失誤只要對方手指一動，就再也無力回天。
再結合對方之前給他講的那些故事，說白了，這老東西最在乎的就是他的錢，除此之外才會考慮別的。
不過這些羅雲並不打算跟少女說，有些事情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煩惱。
目睹林老爺子的座駕消失在視線盡頭后，林欣方才拉着羅雲進了門，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囑咐道：“爺爺同意讓你入職了，你先好好休息，下午我帶你去見歐陽叔叔！”
羅雲只得點頭答應，看來職場生涯他是逃不掉了。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兩點，匆匆吃過飯後，羅雲便跟隨林欣坐上她的跑車，一路往《劍域》的大廈馳去。
由於老金受傷，老宋主動跟過去照料，這一行除了他倆外就只有負責開車的小霞。
隨着黑皮耗子被解決掉，林強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提心弔膽，所以也就沒再跟來。
一路上，林欣都死死拽着羅雲胳膊不放，並將頭靠在他肩上，模樣要多曖昧有多曖昧。
就連前方的小霞在開車之餘也不由頻頻回頭，眼神之中滿是警告的意味，看來林老爺子應該也暗中交代過她什麼。
羅雲不得不將手抽了回來，往旁邊挪了挪與少女保持了一段距離，這才開口道：“那個……有件事情我必須與你說清楚！”
林欣絲毫沒有察覺出有什麼不對勁，再次坐到他身邊將他的胳膊摟住：“說吧，我聽着！”
羅雲急忙再次將身體挪開，沖她做了個停止的動作：“就是現在這件事情，咱們之前不能這樣，男女授受不親，讓人看見了會起誤會！”
“那就讓他們誤會吧！”
少女臉上滿是不以為然，說著不管不顧又擠到他身邊。
此時羅雲已經坐到了車門那裏退無不退，不得不起身離開了椅子：“你一個女孩子，這樣會對你的名聲造成不好的影響，明白嗎？”
少女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我都不介意這個，你怕什麼？”
羅雲有些抓狂：“你要搞清楚，咱們之間只是雇傭關係，弄得亂七八糟的，讓別人看見了不好！”
少女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個啊，那還不簡單？只要咱們把關係升級成情侶，不就能讓他們閉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