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上山
這場入派前的風波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
不小,乃是因為這是少有的一次全體新人弟子都參與了的鬥毆事件;不大,則是因為在六個新人弟子中,受傷的五個都只是輕微的皮外傷。
而江羽玄是唯一沒有受傷的那個。
被白衣女子施術打飛雖疼,但好在沒有給自己帶來任何外在和內里的傷口。
“把藥膏塗好了,就在這個法陣里各自找位置坐好。”白衣女子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仍然沒有從剛才的打擊中緩過來。
江羽玄找了個位置盤膝而坐,他觀察着四周,只見地板上畫滿了形態各異的符文,這些符文明顯是用某種特殊的材料塗制的,縱然房間裏燭光昏暗,依然能折射出奪目的光芒。
宛如倒映在地上的星河一般,令他眼花繚亂。
“待到這傳送陣開啟后,你們會被隨機傳送到不同的山門。”白衣女子漸漸恢復了冰冷的神情,“到時候自然會有道童接應你們上山。”
“我們還要再爬山嗎?”杜錦堂戰戰兢兢地問道。在所有的新人弟子裏,只有他最胖,因此他也是體力最差的。
“山門距離派內沒有很遠,如果你連這都走不到,乾脆趁現在就退出。”白衣女子語氣淡漠得沒有一絲感情。
“哦。”杜錦堂低下頭,使勁抱住裝了靈石的麻袋。
“我要開啟傳送陣了,你們坐穩,等會兒可能會有一點暈眩感,不過不會太嚴重。”留下最後一句囑咐,白衣女子玉手一揮,一張符紙從她的袖口裏飄了出來。
符紙上面寫着的怪異符號陡然發亮,連帶着地上的法陣也跟着光芒四射。江羽玄不得不眯起眼睛,畢竟那急劇綻放的光亮實在是有些刺眼。
白色的光猶如漲潮期的海浪,一點一點地吞沒掉江羽玄視野中的一切,就連同時和他待在法陣里的其他弟子,也慢慢變得模糊不清。
江羽玄看到的最後一幕,就是那白衣女子清冷的面容,只因她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聚焦在自己的身上。
她的眼神里有不甘,有懊惱,有怨恨。
而且,無比的強烈。
慢慢的,江羽玄的視野里,只有亮堂堂的一片。伴隨而來的,是一陣接一陣,持續的,令他心跳加速的失重感。
若要用什麼來形容,就和現實世界裏坐過山車一樣。
還是那種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開到頭的過山車。
等到失重帶來的暈眩感消失的時候,江羽玄發覺自己已經出現在了一個全新的環境下。他沒有心思仔細觀察,而是先扶住旁邊一根石柱,用深呼吸來抑制胃裏的翻湧。
這也叫一點暈眩感?
多虧身體素質鍛煉得不錯,不然怕是連膽汁都要嘔出來!
好不容易讓身體舒服了一些,江羽玄這才艱難地站起身,遙望四周。
他已處於高山之上。
這山如同仙境,風景秀麗,可以看到雲霧繚繞,山嵐飄渺,彷彿置身於天地間,感受到寧靜神秘的氣息。
遠遠望去,又能瞧見遠處的群山連綿起伏,雲海波濤起伏,宛如一幅巨大的畫卷展現在眼前。
這裏,就是黎山。黎華派的所在地。
江羽玄震撼於這仙氣飄飄的靈山寶地之景,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有人在呼喚他。半晌,他才轉過身去,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道兄,你和大部分第一次來的弟子表現得差不多。我喊了你半天才有反應。”那人笑呵呵地說道。
“你是?”
“我是此次前來接應你上山的。”
“哦,你是道童啊。”江羽玄又觀察了一遍四周,其他弟子都不在這,看來確實如白衣女子所言,大家的落地位置是隨機的。
令他心裏稍微舒服一點的是,這道童不是剛剛在道館裏的那個,儘管眼生,但看着屬實順眼多了。
“道兄,鄙人不是道童。”那人笑着搖搖頭,“我是派內的司工,平日主要負責的是我派寶器卷籍的出入登記。因為其他道童有要事在忙,所以長老派我來臨時幫忙。”
江羽玄頷首表示明白,忽然對這位司工有點好奇。他看上去比自己小兩三歲,相貌清秀,五官端正,一副小巧的圓框眼鏡架在鼻樑上,十足的斯文書生派頭。
他穿的則是略顯粗糙的青灰布衣,與多數凡人平民無異,在這修仙門派里卻是顯得格格不入。
江羽玄隱約有了猜測,笑着問道:“怎麼稱呼你?”
“我叫羅允。”
“我叫江羽玄。”介紹完自己之後,江羽玄便拿起自己的盤纏,“羅兄,帶路吧。”
“不必稱呼我羅兄,我擔待不起。直接叫我名字就行。”羅允擺擺手,言行盡顯謙遜。
兩人開始沿着石階往山上走,經過了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枝隨風搖曳,彷彿在向來者招手。
這地方要放在現實中,足以作為旅遊景點了。江羽玄邊欣賞風景,邊想道。
穿過竹林后,眼前出現一座巍峨的山峰,頂部佈滿了白雪,山峰上空氣清新,讓人感覺彷彿進入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一路上,羅允給江羽玄講了不少事情。
在這個世界,實力最頂尖的那批修真者以不同的國家為單位,建立起了一個相對穩定的秩序,並且基本實現了對修真者和凡人的雙重統治。
為了從根源上維持統治,他們制定了諸多律法,同時為了把握住國內各個修真勢力的命脈,靈石在很多年前就被明令禁止充當貨幣,僅可作為製作修真物品的材料。所有的修真者,都必須和凡人共用同一套貨幣。
江羽玄深感疑惑:“那凡人的錢會不會全被修真者搶光了?”
羅允的回答是:“分佈在各地的正道門派必須以維護秩序為己任,門規繁多且森嚴,諸如嚴禁搶奪凡人的錢財,嚴禁傷害凡人,並且要視保護凡人為自身的義務。”
“但即便如此,仍然存在一些不怎麼遵守秩序的魔道門派。由於一些未知的原因,統治者默許了他們的存在。”
這令江羽玄嘆為觀止。
“應該快到了。”在前面帶路的羅允轉過頭來,“江兄,你對我派肯定還有諸多好奇,你都可以詢問我,不必拘謹。”
他頓了頓,微笑道:“畢竟放眼整個雲水國,黎華派也只是個小門派,沒有什麼秘密。”
有這樣說自己的門派的嗎?江羽玄翹了一下嘴。回憶起道館裏發生的事情,他不禁問道:“你們這邊招收弟子的標準,是看是否有靈根嗎?”
“靈根?”羅允露出困惑的神情,“那是什麼?”
這個修真世界不存在靈根?江羽玄被羅允的反問震住了。
“靈根的意思就是……判斷一個凡人是否適合修仙的標準。這是天生的。”江羽玄根據自己看過的小說解釋道,“而且靈根都會分為五行屬性,屬性越單一,資質越高。”
羅允搖搖頭:“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江羽玄連忙改口道:“你乾脆就把它理解成天賦吧。”
“天賦啊……”羅允推了下眼鏡,沉吟道,“江兄,以我對修仙的了解,天賦確實是存在的,有天賦的人也的確要修鍊得更快。不過這並不代表沒有天賦就不能修仙。”
轉過一個彎后,羅允繼續說道:“只要身處靈力充足的地方,任何人皆可修仙,前提是有體系化的修鍊方法。這就是為什麼不論正道門派還是魔道門派都對修鍊秘籍嚴格管控的原因。”
“只有兩種人不能修仙。一種是體質太弱者,他們的身體承受不了靈氣的衝擊;一種是有重大殘疾者,這個就不用我多作解釋了。”
江羽玄若有所思。
“羅允,照你這麼說,既然人人皆可修仙,天賦也並非絕對標準,那麼你們到底是根據什麼來招收弟子的?除了我這個特招弟子外,另外五個人被選中的原因又是什麼?”
羅允不假思索地給出了答案。
“因為他們給的錢多。”
“咳咳……”江羽玄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只要給的錢多,就能進修真門派?
什麼鬼?
江羽玄差點脫口而出一句:“我還有機會另謀高就嗎?”
這修的哪是仙啊?修的是錢吧?
這黎華派真的靠譜嗎?
羅允興許是看出了江羽玄的錯愕,淡淡地笑道:“大多數偏遠州郡的小門派都是如此,缺錢,缺資源。不想被別的大宗派吞併,就只能想方設法地賺錢換資源,招募強大修士加入,並拉攏本地的富商豪門,以求他們的支持。”
所以,只能怪自己沒有“投胎”到好地方吧。江羽玄默默嘆息一聲。
仔細想想,他也只能留在黎華派了。且不說找到一個大型的門派要等到猴年馬月去,就算找到了,對面也未必肯收他。
更不用說還有一個要將他滅口的修真者殺手,那是時刻懸在他頭頂上的一把利劍。
和羅允隨便聊了幾句后,江羽玄又提到了一個他惦記着的人:“這次來收弟子的道童里,有一個女的,她是看守哪個山門的?”
他事後復盤過和那個白衣女子的打鬥,大致評判出,這女子的水平和自己在警校里遇到的教官們的平均水平差不多。
如果格鬥不是自己的強項,他鐵定贏不了。
如果白衣女子沒有加上時間限制,一直穩紮穩打地和他斗下去,時間拖久了,他也贏不了。
能贏,完全是因為白衣女子過於自大,只限制了一刻鐘的時間,導致最後急了,亂了方寸。
這對她的打擊有多大,江羽玄可想而知。她必定已經記恨上了自己,而她事後那充滿怨念的眼神也證明了這一點。
正因為如此,江羽玄想要了解白衣女子平時在哪裏活動較多,好盡量避開她。
羅允思忖了片刻,不解地問道:“你問她作甚?”
他顯然知道江羽玄問的是誰。
“我上山之前和她發生了一點小矛盾。”江羽玄回答道,“所以她待在哪個山門,我就不往那走了。”
羅允表情瞬間就變了。
“小矛盾……但願你說的真的只是小矛盾。”
“怎麼了?”江羽玄驟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羅允“唉”的長嘆一聲。
“那位師姐名叫凌婉馨,是掌門的女兒,也是掌門的親傳弟子。”
迎着江羽玄驚懼的目光,羅允連連搖頭。
“只要你還在黎華派,那麼派內的任何一個地方,你都有可能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