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人性
凌婉馨急促卻又不失暖意的呼喚聲迴響在江羽玄的耳邊，宛如清泉流水般地滋潤着他瀕臨絕望的心靈。
我還沒死……
我要活下去！
江羽玄緊緊地握住凌婉馨的手掌，跟着她施力的節奏拚命地往上爬。
與之相對的，是他的腳下。瀰漫在懸崖中的霧氣漸漸有了實質，變成了一隻只蒼白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腳踝，試圖把他拖下深淵。
這就導致了即便鍊氣大圓滿的凌婉馨也遲遲無法把江羽玄拉上來。
江羽玄又急又慌，不停地調動體內的靈力去掙脫腳上的束縛，然而不論他怎麼努力，依然還是有更多的白手纏住他的腳踝。
他害怕，凌婉馨會不會幾次嘗試無果后，就放棄救他了。
兩人四目相對的時候，眼神都無比的凝重。
“師姐，有魔物往這邊來了！”張沖喊道。
“那些魔物不強，你們能應付。”凌婉馨眼睛依然正對着江羽玄，分外的堅定，“你們倆幫個忙，把那些魔物攔住，我好把江羽玄拉上來！”
“救他幹什麼？讓他掉下去死了不就得了？”程日飛幸災樂禍地笑道，“師姐，你不是平時最討厭他了嗎？這個時候你不應該對着他的腦袋狠狠踩一腳，讓他摔個粉身碎骨嗎？”
“就是！”張沖附和道，“一個被你討厭的人你都要救，我真的不能理解！師姐，繼續為了他在這耽誤時間可不是好事，你一定要想清楚啊！”
這兩個人惡毒的話語被江羽玄聽得一清二楚，他發誓只要有機會，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閉嘴！”凌婉馨當時就怒了，“我要你們做什麼你們就照着做，明白嗎？”
“呵呵。”程日飛冷笑一聲，和張沖對視了一眼，兩個人轉過身，直接走遠了。
“你們……”凌婉馨側眼望着逃跑的二人，眼裏閃爍着悲憤之色。
仍然掙扎着的江羽玄，也逐漸感受到了絕望。
“師姐……”
“我一定會救你上來。”凌婉馨抿緊嘴唇，儼然有了決斷。
霎時，江羽玄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靈力，正源源不絕地從凌婉馨握住他的手掌里蔓延過來，它們彙集在他的腳踝處，轉眼間就把所有的霧氣之手全部衝擊至潰散！
下一刻，江羽玄就回到了堅實的地面上。
凌婉馨就在他身邊，臉色略微蒼白，正按住胸膛大口喘氣。
剛才她強行消耗自身靈力來營救江羽玄，對自身的影響是極大的。
江羽玄就這麼看着她，心情前所未有的複雜。
“為什麼？你為什麼寧可消耗靈力也要義無反顧地救我？”
“江羽玄。”凌婉馨聲音在微微的發顫，“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就結了怨，這半年來，我們更是從未停止過互相針對。但是……”
她強撐着舉起劍，朝着魔物揮舞而去，凌厲的劍氣帶來了陣陣尖銳的破空聲，換來的是魔物們的身首異處。
“我終歸還是你的師姐。”她垂下劍尖，持劍而立，“我們的矛盾，放在門派里，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一旦到了外面，我們就是同門，我們要同心。你有難，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也必須要救你，這是我的責任。我若對你見死不救，還有什麼資格做黎華派的弟子？我連最基本的道心都捨棄了，又有什麼資格去修道？”
凌婉馨的話字字珠璣，在江羽玄的心中激起了軒然大波。
我都把她得罪成那樣了，她還是要奮不顧身地救我……
原來她自始至終，都把我視為己出，不願放棄我……
這就是她一直都在堅守着的信念，絕不動搖……
江羽玄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
“那你現在還能堅持多久？”他漸漸有了決定，說道，“如果你不行的話，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沒事，我還能堅持下去。”凌婉馨笑得有些勉強，“我可是鍊氣期大圓滿，和你們有所不同。”
她深吸了一口氣，臉色恢復了幾分紅潤，然後指着前方說：“我們走吧。”
兩個人一路步行，暫時無事發生。直到越過一個山丘時，凌婉馨突然停下腳步，警覺地看着身側的方向。
“那邊有很多的魔物，正在接近我們這邊。”她拔出劍來，“我留在這裏斷後，你先走，爭取和程日飛還有張沖匯合。”
“我想留下來，和你一起。”江羽玄毅然決然地說道，“你還沒有完全恢復，我能幫得上忙的！”
他已經打心眼裏將凌婉馨視為了值得信賴的夥伴，他不願意就這樣把同伴捨棄在後面！
至於另外兩個落井下石的人渣，他看都不想看一眼！
“不用了，你完全可以相信你師姐的實力。”凌婉馨信誓旦旦地說道，“我十處主經脈全開，丹田裏也沉澱了充足的靈力，因此我吐納靈氣恢復靈力的速度，比你們要快十倍。你不用擔心我。”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像我這樣的速度，你目前是不具備的，所以你最需要的是保存實力，以備不時之需。”
言畢，她輕輕推了一下江羽玄。
“快去吧，不要擔心我。我會過來與你們匯合的。”
感受到凌婉馨言語中那股自信的底氣，江羽玄也不好再強求留下，於是果斷地出發了。
山丘下，是另一片荒廢的村落。孤身一人的江羽玄警覺地從儲物盒裏拿出了所有能派上用場的東西，放在了兜里，同時收斂心神，感知着周圍的一切存在。
恍惚間，他察覺到了兩股靈力的凝聚態，就位於某個距離他不太遙遠的地方。
應該就是程日飛和張沖了。
若非他決心信守凌婉馨的安排，他原本是不打算理會這兩個人的。看在師姐的份上，他還是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打算先觀察一下情況，然後再做決定。
很快，他就聽到了男人的尖叫聲。
“飛哥！求求你，別這樣！”
聲音是張沖發出來的。江羽玄躲在一堵牆後面，看見張沖正俯卧在對面一間農舍的門口，雙手緊緊地抱住程日飛的一隻腳。
那家農舍已經垮塌了大半，空隙里伸出了一雙黝黑污濁，明顯屬於魔物的爪子，並抓住了張沖的雙腳。
江羽玄大概能聯想到，是張沖在步行至此時，被魔物困住，掙扎中，他又摸到了程日飛的腳，於是趕緊將其抱住，努力不讓自己被魔物拖進去。
“你給老子放手，你這混蛋……”程日飛蹲在地上，對抱住自己腳的那雙手又是撓又是拉的，拼緊全力想要鬆開它。不一會兒，張沖的雙手就變得鮮血淋漓。
“飛哥，你要是不救我，我就要死了！我認你做大哥這麼多年，你不能這麼對我啊……”張沖哭喊着，手仍然緊抱程日飛的腳不放。
正對面的方向，更多的魔物正源源不斷地向程日飛逼近，這令他的臉由原來的通紅變成了醬紫色，臉頰更是已經繃緊到了極限。他四下張望，接着舉起手掌，掌心有勢態銳利的靈氣在匯聚。
他要幹嘛？江羽玄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測。
“你逼我的！”程日飛如同絕境中的困獸一般，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咆哮，一掌對準張沖的腦袋用力拍了下去。
“咚！”
一聲悶響，緊隨其後的是張沖凄厲的慘叫，鮮血從他的腦袋上濺射了出來，但他依然抓着程日飛的腳。
程日飛隨後拍出了第二下，這次的力度比第一次要大的多。
這一回，張沖的腦袋傳來一聲顱骨破碎的聲音，隨後他鬆開了雙手，腦袋也無力地垂倒在地，也不知是暈了還是死了。
失去支撐后，張沖的身體立刻被魔物拖進了農舍，裏面頓時傳來了撕裂肢體和啃食血肉的聲音。
江羽玄愣住了，即便他知道程日飛的品行有多麼惡劣，眼前這一幕，也還是讓他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再怎麼說，張沖也是程日飛那麼多年的忠實跟班，然而程日飛下起毒手來，卻不留半點情面！
同樣是對人性的詮釋，程日飛和凌婉馨簡直是天壤之別！
此時，已經殺紅了眼的程日飛眼睛眯了一會兒，隨後疾速奔至江羽玄面前。
“江羽玄！你來得正好！老子算是得救了！”
他漲紅的臉上浮現出了劫後餘生的笑容，卻又沒有完全褪去剛剛殺人後的狠戾。這樣的表情，古怪得有些不真實。
“你得救了？”江羽玄冷眼看向程日飛，“我有說我是來救你的嗎？”
這個人的頑劣品性，他早已了解得十分透徹。方才目睹到的凶行，更是將此人人性卑劣的一面暴露得淋漓盡致。
“你得救我，除非你真的想死在這。”這一次，程日飛難得的冷靜了，“看看這周圍吧。多虧張沖那個天殺的廢物乾的好事，全程一個勁地大呼小叫，硬是把方圓幾里的魔物全吸引過來了。我看凌婉馨都不在，估計就剩你一個人了吧？你再厲害，光憑一個人也脫不了身吧？”
“所以我就得救你了？”江羽玄反問道。
程日飛聳聳肩，罕見地露出了不帶絲毫鄙夷和怨恨的笑容。
“行，那我換種說法。我不尋求你單方面保護我，我也可以給你打掩護，儘可能地幫你解決部分麻煩。你我二人大可暫時放下過去的仇怨，同心協力，這樣一來，活下去的機會才會大大提升。”
這樣的話從程日飛的嘴裏說出，江羽玄怎麼都覺得違和。
尤其是剛才他還親眼看見程日飛出手害死了張沖。
雖然都有結怨，可有了這一番經歷，凌婉馨的品行他是信得過的，唯獨程日飛不行！
但凡形勢沒有那麼嚴峻，他都不會對程日飛的提議有半點考慮，更不用說不久前自己在懸崖掙扎時，程日飛說出了那樣下作的話。只不過當前的境況，已經由不得他多想了。
正如程日飛所言，四面八方都有魔物在靠近。不找個有戰鬥力的人結伴同行，只怕是寸步難移！
“好！”江羽玄強壓心中的不快，說道，“那我這次就破例允許你就待在我身邊，協助我。不過我先提前告訴你，這不代表我就信任你了。”
程日飛大言不慚地說：“反正將來我們有的是時間互相對付，至少就目前而言，活下來，比什麼都重要。”
江羽玄略作遲疑，然後迅速朝着魔物最少的方向前行。同時，他也對跟在後面的程日飛多留了個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