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去我那兒坐會兒?”到了宿舍門口,呂剛邀請着邢空。
邢空搖搖頭“謝謝,不去了,我要先回去洗漱。”
“哦,對了,那個跟你一起來的蘇同志,有東西讓我轉交給你。”呂剛從軍挎里拿出幾個筆記本,遞給邢空,看了看封皮“是課堂筆記。裏面還一張紙條,不小心掉下來我看見的哦!蘇瑾,名如其人,人如其字,漂亮!”
“謝謝——。”邢空接過筆記本轉身進了屋子。
“首長,熱水為您打好了,還有什麼指示么?”邢空的勤務兵小唐敬了個軍禮,小心翼翼的問邢空。他有些怕邢空,不光是因為邢空臉上的疤,還因為邢空比較不好接近,什麼都不用他做。
他每天就是打打熱水,掃掃地。比起別人那些,又洗衣服又擦皮鞋,忙前忙后累的回宿舍就抱怨的勤務兵,他覺得邢空不是很喜歡他。
邢空走進卧室,把蘇瑾的筆記本放到床頭柜上。脫了外套掛好,挽起袖子往臉盆里倒了些熱水,調好水溫后,浸濕毛巾痛快的洗了幾把臉。
抬起頭時,看見小唐立正的站在自己身邊,於是手撐在水盆里歪過頭看着他“你很怕我?”
“沒,報告首長,不怕!”小唐是個才入伍不久的新兵。邢空看見他手夾褲縫的手指在抖着。直起腰,擰出水盆里的毛巾,蓋在自己臉上,悶悶的說:“是我不夠平易近人。”
說完邢空解開一粒扣子,擦着脖子“剛入伍時,我干過很多崗位,餵過馬,給首長當勤務兵,後來當的通訊員,還受處分當過炊事員。革命固然不分貴賤,但我覺得人的生命,人的青春很有限。那些崗位,都是穿着軍裝的老百姓。”
小唐一臉懵懂的聽着。
“這麼說你也許不懂,打過槍么?”邢空從后腰上拿下手槍,拍在他手上,走到衣櫃前拉開衣櫃找着要換洗的衣服。
“新兵連時,學過步槍。”小唐愛不釋手的看着邢空的手槍,有些興奮的說著。
“來了部隊穿了軍裝,就不能辜負了這次機會,更不能辜負了自己。新兵時,你這個崗位很舒適,但太舒服了。你不去進步,你的軍人生涯三年或者更長,就永遠停在伺候軍長們洗洗涮涮上。我個人認為,很沒意義。”
“首長,我也想上戰場,去朝鮮衝鋒陷陣。可是,要服從組織上的分配,要服從命令聽指揮。”小唐有些委屈。
“每個人的機會不同,要學會自己把握。這裏的學習條件很好,你如果想改變現狀,就要多學習文化知識,積極進步。”邢空從他手裏收回槍。
雙手握住他的肩拍了拍,一擰,讓他向後轉,面向門“好了,你可以出去了,我要換衣服。”
“是,首長。”小唐出去,帶上了門。
邢空換過衣服后,打開窗戶,倚在床頭點了支煙。彈煙灰時看到了煙灰缸邊上的筆記本,是自己的課堂筆記。
邢空叼起手裏的煙,眯着眼拿起筆記本,翻開后裏面夾着張紙條,上面寫着“邢空,看了你的筆記,我覺得你在數學方面很有天賦。我相信,畢業那天我會為你驕傲。”
摸了摸子條上的字跡,邢空很感動,翻開自己的數學筆記,後面有蘇瑾為她做的筆記,她關禁閉這幾天蘇瑾每天都替她去上數學課,為她做好了筆記。
“嘶——。”邢空喉嚨一動,張了張嘴,嘴上的煙頭掉到了她胸前的襯衫上,把她燙的一股腦的坐了起來,扯着襯衫領口朝裏面吹着氣。
撓着被燙的地方,邢空望着床邊的地面出了會神兒,想想自己剛才對蘇瑾那樣,又糾結又後悔。最後還是決定該去找蘇瑾道歉,拎了件外套套上,就急急的走了出去。
到蘇瑾宿舍,人說她去食堂了,邢空又奔了食堂。
“哎呦,邢班長,您這是什麼穿法兒?冬裝上衣配夏裝長褲,這到底是要過冬還是過夏啊?”邢空進食堂,一眼就看見了靠窗吃飯的蘇瑾,走過去時被同班的幾個同學叫住。
邢空低頭看了看自己,這才發現,自己上身不知道什麼時候把來時穿的棉軍裝穿上了。現在都入夏了,這麼穿看着十分滑稽,引來一片鬨笑。
邢空脫了棉襖走到蘇瑾面前,平了平氣息“吃,吃飯呢?”
蘇瑾看都沒看她,板著臉端了飯盒起身就走。邢空小跑着追上去,直追出了食堂“蘇瑾,你聽我說,我是來道歉的。之前是我態度不好,不是不好,是極其惡劣。我不知道你為我操了這麼大的心,幫了我這麼大的忙。”
蘇瑾停下腳步,邢空一個沒注意還撞了蘇瑾一下,蘇瑾用力的推了她一把“邢空!”
“啊?”邢空被推了個踉蹌“我不是有意的。”
蘇瑾別過頭,單手扶下額頭,頓了下后才轉過來,直視邢空喊着“邢空,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咱們倆不可能?啊,多少遍?你告訴我!”
“蘇瑾——。”邢空試圖接過她手裏的飯盒,點頭說:“我知道,我知道。”
蘇瑾一把甩開她,“嘡啷”手裏的飯盒掉在了地上,飯盒蓋摔出去很遠。邢空訥訥的收回本來要拉蘇瑾的手,深深的望着她。
蘇瑾別過頭,語氣平靜的說:“邢空,請你也顧及下我的感受。你之前那樣維護我,如果是以朋友以戰友的名義,我很感謝你。但如果是站在喜歡的角度上,我覺得我壓力很大。”
邢空不解的挑挑眉,沒有說話。
“你我之間,我已經說了很多年,很多次了!”蘇瑾加重了語氣“只能做朋友,不可能有別的。不是你單方面說喜歡,想怎麼樣就可以怎麼樣的。你懂不懂?”
“懂。”邢空錯了錯頰骨,啞着嗓子說。
“你根本就不懂。”蘇瑾失望的搖搖頭,彎□撿起地上的飯盒,抬頭質問着邢空“什麼是朋友?”
邢空沉默着。
“朋友就是,只談風月不談情。”蘇瑾自問自答的說了句。
“有時,連風月都不會談。”邢空賭氣的回了句。
倆人靜默了一刻后,蘇瑾無奈的嘆了口氣,換了個警告的口吻“還有,邢空作為戰友,我有權利提醒和監督你。組織上派你來,是來學習深造的。不是讓你來花前月下,談情說愛的。”
“我知道。”邢空擰着眉毛,梗着脖子,顯然是很不愛聽,但不好發作。
“這麼寶貴的機會,全軍就派了你來了。你自己不努力,再搞這些沒用的事情,影響自己影響我。結業時,你數學和俄語落個不及格,這輩子都別指望我再搭理你!這不是我認識的邢空。”說完轉身走了。
蘇瑾走後,邢空一人在小道兒上對着蘇瑾走的方向站了很久,蘇瑾剛才的話一直在她腦中縈繞。
最後站得兩腿發麻,瞪的眼睛發酸,才不屑的笑了下,指了指蘇瑾走的方向,瞪眼自語着“我會不及格,啊?我會不及格!數學和俄語是什麼東西,比活着難么?活着我都不怕,我還學不好它個數學和俄語。”
說完生着悶氣的走回宿舍。
“吃完了,打會籃球去?”呂剛抱着籃球從自己房間出來,正碰見邢空耷拉着腦袋黑着臉從走廊走過。
“不去,消滅數學和俄語!解放全中國。”說著“鐺”踹開自己房門,“嘭”的關上。
呂剛被震的一歪頭“現在這年輕人,火氣怎麼這麼大。”
上課時,老師打開教案,在黑板上寫了個標題后說:“今天,我們主要針對島嶼作戰進行學習和探討。”說完,連他自己都敏感的扶了下眼鏡。
因為解放戰爭進入尾聲中國的軍隊主要精力都投入到了抗美援朝中去了,但卻從來沒放棄過要解放台灣島的打算。
所以,在這次辦校開課後,把學習和研究的課題着重放到了對島嶼的戰略和戰術上。
“我們由簡及難,這是之前海南島的地圖。現在我將咱們當時各個軍所在的位置寫在黑板上。請各位同學,參照地圖和部署畫出軍事地圖,下課之前進行點評。”老師給每人發了張大白紙和畫圖工具。
對於班裏個別非科班出身的學員來說,平時打仗看地形圖都能看懂,但真的讓他們自己動手去畫,沒當過偵察兵的,就覺得無從下手了。
一節課的時間,很快就到了,離下課還有五分鐘,邢空依舊全神貫注的伏在桌前畫著,沒有畫完。
“好了,大家可以停手了,馬上要下課了,我來看看大家的成果怎麼樣。”老師從講台上走下來,挨桌看着,點評着。
走到邢空桌前,看了看邢空“這位同學,你參加過海南島戰役么?”拿起邢空畫的地形圖上上下下仔細的看着。
“報告,我參見過。”邢空彙報着“時間緊迫,我還沒能完成老師要的地形圖。”
老師擺擺手,拿着邢空畫的地形圖訂到黑板上,又拿了另外一張表了框的地形圖掛在黑板上。
興奮的說:“同學們,大家請看,左面是這位邢空同學畫的地形圖,右邊是當時咱們海南島戰役時用的地形圖。這位邢同學畫的地形圖,無論從圖例還是比例等各種方面都完成的十分標準完善。”
大家都熱烈的為邢空鼓着掌。
邢空細看了看掛在黑板上裱起來的已經發黃了的地形圖,說:“報告!老師,這張地形圖就是我畫的。”
教室內傳來一陣噓唏。通過幾節課的接觸,大家不得不承認,這個前四野來的東北校官在某些方面的確十分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