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黯然離家園
“江堂王對我那兩個女兒極為寵愛,視若掌上明珠一般,聽聞噩耗之後,饒是他縱橫戰場,鐵石心腸,也像個小娃娃一般嚎啕大哭。這慘劇不久傳到忽必烈耳中,他親自上門弔唁,送了不少金銀珠寶給我妻子,又重重封賞了這兩個小娃娃,雖然大伙兒對那憑空冒出來的女孩兒有諸多疑問,但我隨口糊弄一番,大伙兒居然也都信了。
此後幾日,老子提心弔膽,生怕那妖魔找上門來,偏偏江堂王府上江湖人士出入極多,多是些西域武人,或者孤居隱士,瞧起來一個比一個可疑。老子借口心情不佳,一個個試探他們的功夫,並未發覺任何不對勁兒的地方,漸漸放心下來。
等我妻子慢慢恢復平靜,老子便回到屋子裏,抱着那兩個小娃娃萬般疼愛,我大女兒似乎突然開了竅,知道自己體質有異,居然不怎麼吵鬧,因而香氣並未傳遠,但她身旁籠罩着一層揮之不去的暗香,聞在鼻中,沁人心扉,迷魂醉神,我妻子問我:‘這是不是你那義兄搗的鬼?這小丫頭怎麼能這般香?而且。。。。而且她似乎突然變成大丫頭啦,乖巧懂事,一直不吵不鬧的。’
老子苦笑道:‘還不是你的功勞?是你受到菩薩保佑,替老子生下了一個香蓮童子啦。’這話是小鎮上那位產婦所說,此刻我一提起,登時想起我小女兒來,觸動心事,眼眶又再次紅了起來。我妻子見狀,心中一軟,反而出言勸我,我打起精神,與她開着小小玩笑,哄她入睡。
我想:神農天香經上曾提過,說這神農天香草雖然有起死回生之神效,但如有機緣,最好成雙煉製,以免有所差錯。便是這句話,讓老子以為九霄之上,定有神仙暗中指引老子,要不然為何偏偏讓老子養下兩個女兒,又為何讓我在當時遇上義兄?可由此來看,那幕後妖魔,無論他有何陰謀,他也許需要兩個小娃娃,她們身上都必須具有神農天香草的藥性,只有如此,才算完成了他的心愿。
只要我的兩個女兒永世分離,再不見面,那妖魔找不到我另一個女兒,也許就會放她們兩人一馬。
但我是神農山莊的人,如果我所料不錯,在山坡之上,這妖魔曾經見過我一面。如果他找到我大女兒,再見到我,自然會生出疑心,也許他會暗中追查我過往的行蹤,順藤摸瓜的找到我小女兒。如今最穩妥的法子,便是老子遠遠離開此地,遠走異鄉,再也不與她們母女相見。
於是我裝出悲痛欲絕的模樣,請求江堂王將我派往西域,蒙古疆域廣闊,幾乎無窮無垠,西域那邊多有戰事,老子前往那邊,自也可以派上用處。江堂王因為我女兒之事,雖然對我有些同情,但心底自也不滿。見我如此提議,立即答應下來。我再度與妻子兒女道別,孤身離去。
離了開平不遠,我在一處客棧遇到一位故人,那是一位江湖名醫,名叫常青,腰間一對判官筆,據說擅長點穴打穴的功夫。老子見他身旁帶着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娃,玉雪可愛,令人不由的心生憐惜,那小娃娃躲在他身後,用警戒的眼神偷偷瞧我,這景象勾起了老子心事,憶起女兒,暗暗感嘆道:多年不見,連常青這丑漢子也養出這般漂亮的孩子啦。
於是我問常青帶着孩子去辦什麼事,常青痴痴獃呆的,答不上來,看來十多年不見,他似乎得了什麼怪病,因而壞了腦子,連說話也說不清楚了。我有些可憐他,又想這世道如此艱難,他雖然功夫了得,但偏偏腦子裏有疾病,可別害了孩子。
於是我問那孩子說:‘小娃娃,你和你爹爹要去哪裏?’
小娃娃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朝那個方向走。’
我聽他口齒伶俐,對他心生好感,又問:‘萬一你爹爹把你賣了怎麼辦?’
小娃娃道:’他是我爹,絕不會不要我。而且就算把我賣了,我也依舊愛他。‘
我大為感動,於是掏出江堂王送給我的貓眼指環,塞在他懷裏,輕聲道:’你帶着你爹爹前往開平,找到一位江堂王爺,把這指環給他瞧,求他收留你們父子,他為人很好,尤其是你爹爹這樣醫術高明的高手,定會得到重用。‘
小娃娃極為有禮,他朝我深深鞠躬,扶着爹的手說:’爹,走吧。這位叔叔幫咱們找到出路啦。‘常青糊裏糊塗,全聽兒子指揮。他們父子相互依偎着站了起來,扶持着朝遠方走去,我瞧在眼裏,思緒起伏,久久不能寧定,過了片刻,居然流下淚來。
那小娃娃一邊走,一邊回頭望我,眼神中有一絲疑惑,似乎在回想我是什麼人。我想想有些好笑,搖搖腦袋,繼續前行。也是這件事給我感觸極深,知道父女親情乃是世上最珍貴之物,我相信無論將來身份有何等差異,無論我變成何等模樣,便算在千里之外,便算相隔久遠,這份親情也定然不會消去。
我沿途路過小鎮的時候,順道去瞧了瞧我的小女兒。那一家人對她極為喜愛,一點兒也沒發覺不對勁兒的地方。老子扮成算命郎中的模樣,走到他們家中,裝神弄鬼一番,說我那小女兒乃天仙下凡,將來必然有大富大貴,但如若留在此處,只怕會稍稍受到些劫難。
我說的頭頭是道,可其實只不過在胡編亂造,那家中男人居然也懂些風水,瞧模樣頗為不信,反而關上大門,將老子拒之門外。
老子無可奈何,總不能用強逼他們搬家。於是等到晚上,我在屋外學着鬼哭狼嚎,在牆上留下無數血手印,又在屋外院子中造出蟒蛇爬過的跡象,這下這戶人家總算嚇慌了神。於是老子再度上門,胡言亂語一番,又送了他們大量金銀。那男主人喜出望外,當即舉家搬遷,老子一路暗中護送他們,整整七天七夜,不曾遠離他們超過一里。
等他們在一處熱鬧市鎮安頓下來之後,我前往西域,繼續替蒙古人當官賣命。期間我妻子與我書信不斷,不停報着家中平安。每當見到她來信,我心中便湧起一股溫暖,頓時忘去了種種良心上的不安和愧疚,也忘卻了以往揮之不去的噩夢。
時隔大半年之後,老子從西域返回,幫助蒙古人圍攻樊城。此時我已經將家國大義徹底拋在腦後,心甘情願的替蒙古人效勞,見到昔日軍中同僚、江湖朋友,下手絲毫不留情面。雖說如此,老子畢竟身份隱秘,更不想與我那兩位義兄正面動手,於是我在軍中裝成普通士兵的模樣,在戰場上衝鋒陷陣,埋頭廝殺。蒙古人兵強馬壯,橫行天下,所向披靡,我面對南宋軍隊,只覺得他們軟弱可欺,如同綿羊面對狼群般毫無抵抗之力。
在偶然之間,我心中會生出一絲憐憫,但這片刻猶豫轉眼便會消逝,只留下無情和麻木,驅使着我屠戮這些孱弱膽怯之人。
終於有一天,我們正在加緊攻城的時候,忽然又戍兵來報,說在遠方發現有一支一萬多人的散漫部隊朝樊城湧來。我心生疑惑,暗想:南宋君臣一直自欺欺人,只報平安,不報噩耗,鮮有派兵增員之舉,怎麼忽然開竅,從別處調來援軍了?看來這樊城之戰,只怕又要多費些麻煩。
那其實並非軍隊,而是由各路江湖人士組成的義軍,他們終於聯合起來,開始朝咱們的蒙古大軍發起猛攻,就如同精衛填海般無知無畏。便在此時,江堂王多年來的佈局終於發揮奇效,蒙古士兵祭出種種針對江湖人士的陣法和裝備,這些散漫人士如何能應付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他們頃刻間被打得措手不及,潰不成軍。但他們頗有血性,在一些武林高手的率領下重新振作起來,向咱們發動第二波衝擊。
我見到有幾位陌生面孔,武功極為高明,其中有一位年輕道人,功夫出神入化,幾乎可與義兄他們比肩。饒是如此,戰局依舊僵持不下。咱們只用一支小小部隊,就擋住了這些江湖武人的攻勢。
便在此時,老子在遠處見到我的兩位義兄連同崑崙派的青靈子從人群中衝出,徑直朝蒙古統帥這邊衝來。這三人聯手出擊,捨生忘死之下,勢頭難以阻擋,江堂王過往的訓練在此刻居然毫無用處。老子不想插手,更不想與他們為敵,只是袖手旁觀,心中糾結,實不知盼哪方獲勝。
周大哥神勇無比,當場擊殺了蒙古統帥,卻不知反而落入了江堂王的陷阱。一時之間,千萬蒙古士兵被激發了血性,而副統帥趁勢調兵遣將,將他們三人團團圍住,想要將他們活捉。老子扭過頭,不敢去看這樣的場面。
突然之間,周大哥讓另兩人遠遠跑開,發出大笑,身軀炸裂開來,化作一團血霧。我心中悲痛萬分,卻又極為驚訝,原來這功夫竟似是從神農天香經上學來的毒攻。
那血霧彷彿得到周大哥靈魂寄宿,掩護着他的兩位戰友後撤。蒙古士兵被這血霧殺死了一百多人,隨後這血霧漸漸消去,周大哥的英靈也徹底離開了人世。
我腦中一片空白,如行屍走肉般在戰場上遊盪,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幾位少林高手衝到老子面前。他們一個個身負重傷,可眼中怒火熊熊燃燒,彷彿要將老子拖下地獄。
老子留下他們性命,又向江堂王求情,請他饒過這些少林和尚,江堂王答應了我的請求。隨後老子再度沖入戰場,去尋找無念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