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敘舊

第90章 敘舊

琳娘隨蔣氏進宮是第二次,頭一次是新皇登基時,張氏晉為淑妃,得以在宮內召見家人,張家親眷少,她便得以隨着去了一趟。

這一回,再次見到榮禧宮的肅穆雍容,她的訝異仍舊不下於頭一回。楠木為梁,綃紗為簾,臨近深秋,微風一過,層層疊疊的白色紗帳飄然而起,中間透出影影綽綽的幾個宮人的身影,着實寂寥。

由低眉順眼的小太監領着進了偏門,就聞到了一陣馥郁的沉木香味,淑妃穿了禮服,艷若桃李,端坐於偏殿正中,青青立於她身側,面無表情。

“你們俱退下吧。”

其餘宮人依序退出了偏殿,待人走光之後,蔣氏及琳娘朝她行叩拜禮。

淑妃又道:“不必拘禮,坐吧。”

蔣氏比之琳娘更不自在,落座后便眼觀鼻鼻觀心,她也知道此行自己不是主角,淑妃大概是要與琳娘說些體己話,她們年紀相仿,往年又有交集,自然不是自己這個後娘能比的。

淑妃先問了蔣氏張鑒的身體近況,又問了問自己唯一的侄兒,順帶關懷了一下這個繼母的娘家。隨後問起了琳娘。

“主事夫人可是懷了身子?我看你已顯懷了。”

“回娘娘話,已有五個月了。”

淑妃笑了笑,對青青道:“去取個軟墊子給主事夫人。”

青青應聲而退。蔣氏知趣,開口道:“啟稟娘娘,臣妾年老,可否稍事休息。”

淑妃端了一會兒架子,眼下卻端不住了,“你去吧,左邊那間已備好了軟榻點心。”

蔣氏亦告退。

待青青取來軟墊,替琳娘放在背後作靠背,這偏殿就只剩下他們三位了,淑妃長舒一口氣,原本端坐筆直的腰桿兒也塌了一半。

她開口便問:“皇上遣許桓和你相公往江南去籌錢,可有再給他們什麼指示?”隨即她自己反言道:“不,我是說,他們……能籌到錢么?”

“不不不,你相公可有把握?”

琳娘看她急切,一時也顧不上什麼禮儀,答道:“他去前也未與我多談,籌錢這事也不再明面上,大約不太容易。”

淑妃沉默了些許時間,彷彿在猶豫些什麼,隨後卻話風一轉,“你身子沉重,可要我請個太醫來替你看看?”

琳娘也不忸怩,點了點頭,“近日睡眠不及以往,若是得看一看,也是好的。”

隨後,琳娘看太醫,淑妃和青青仍舊在偏殿上飲茶,她時而蹙眉時而冷笑,最後嘆了一口氣,對青青道:“我那個小箱子,你知道在哪兒吧,去取出來。”

青青點了點頭。

這次給琳娘看的仍舊是先前蔣氏請出宮來的那位,也算老相識了。

他照常一番望聞問切之後,又問了琳娘這段時日吃的湯藥,露出個寬慰的笑,“孩子吃的胖了些,壓着了張夫人的脊柱,是以睡眠不好,其餘倒是一切都好,夫人不必過食,建議少食多餐,油膩少進一些。再往後興許會水腫,可命人燉些薏米紅豆水兒服用,利下排氣。”

琳娘認真的一一記在心裏,隨後接了太醫的方子。

待那太醫立起身,他猶疑了片刻,欲言又止。琳娘面上露出些不解,太醫頗有眼色,忙笑道:“想到了些旁的事,張夫人不必掛心。”

到用晚膳前一個時辰,宮中沒有留人住的規矩,蔣氏與琳娘不得不告辭了。青青送她們出宮門,臨行時,她將一個小布囊塞到了琳娘手裏。蔣氏虛掃了一眼,看不出裏面是什麼東西,想到青青算是琳娘的小姑子,也就不太在意。

琳娘心裏存疑,回家后屏退了其餘人,拆開了布囊一看,裏面是一個紙卷及一枚田黃印信。田黃上面的印泥還未乾透,依稀能看出“張氏挽楠”四個字。再一看那紙卷,拆作了兩層,一張是信,另一張則是看不明白的契子。

信上話極少:“若是所籌銀錢不足,將此印信與契約拿給你丈夫,他自然清楚。”

另一邊,榮禧宮,太醫特意逗留,留用了一盞茶,待青青回到榮禧宮前,他沖她使了個眼色,青青會意,兩人進了一間耳房說話。

太醫將一小瓶葯遞給她,又勸道:“若是娘娘有孕,何不上報,太醫院內藥材均有定量,我做這葯,也頗艱難。”

青青接過藥瓶,拿出一包金葉子遞還給他,答道:“胡太醫,娘娘自有決斷,還請你封住嘴。泄露了風聲,娘娘怪罪下來……”她雖美貌驚人,但面無表情說出這些話,難讓人生出親近之意。

胡太醫接了金葉子,只覺得燙手,連聲稱是。

他告退後,左思右想,回到太醫院中,見同行溫太醫正在煎參湯,便湊上去道:“行知,今夜這湯,讓我去送一送吧。”

溫太醫不耐道:“你是產科的,怎麼好送皇上喝的湯?”

胡太醫臉上露出個尷尬的笑,又道:“宮中產科醫生也不是只有我一名,眼看着若貴人要臨盆,我也想露個臉,行知行知,你就幫幫我吧。”

溫行知嘆了口氣道:“怕了你了。”

胡太醫幫着他看起了參湯,心裏默念,淑妃娘娘,小臣這是為你着想,望你今後莫怪我。

當夜,徐澈從胡太醫處聽說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卻不動聲色的喝完了一整碗參湯,最後道了句:“若是藥材不夠用,你來尋朕便是,這消息,還是壓下吧。”

“諾。”胡太醫見聖上是這反應,也不訝異,反而堅定了自己心裏的站隊。

臨告退前,徐澈又道了句:“過幾日再來送湯吧。”

胡太醫喜不自勝,連連點頭。

東海,琉璃島。

和霍蘭人的談判已經膠着了數十日了。

雙方一直爭執不下,成將軍素以鐵血手腕聞名東海,於談判一道十分不屑,但大周的火炮及戰艦都是數十年前的款式,轟一轟海寇等烏合之眾還勉強可行,面對霍蘭人的精密軍械,則毫無還手之力,他敗了兩回,不得不聽小皇上的話接受談判了。

因他實在忿忿不平,便推說自己舊傷複發,令副將常春頂替自己負責談判。

常春坐在自己的軍帳中,盯着張銘命人送來的信,陷入了沉思。

霍蘭人的那位總督,想要什麼,他大致也清楚了。但琉璃島是大周東面的門戶,不論是出於戰略考慮還是一國的尊嚴,都不能輕而易舉的交付出去。

何況,皇上的底限也是不得割讓土地。他們打了一手好算盤,想用租借的手段圈地,真當大周人是傻子么。

幾位副將中競爭亦十分激烈,他背後雖有常信的光環在,但常信一身的沉痾舊疾,影響力大不如前。大周雖然歷來文官與武官間涇渭分明,但即便他自己,出於私心,亦有親張遠陳的意思,而另幾位,自然也有各自的打算。

他嘆了一口氣,張銘的信里寫的前景,確實極有道理,但怎麼將他從蘇州請到建州來,是個大問題。

孫琢亦在軍帳中,他正在擺沙盤看地圖,時不時看一眼常春那處的動靜。

“孫琢,來看看你姐夫的信。”

“哎”他應了一聲,就立起身往常春那去,接過信後上下通掃了一遍,便露出了個笑。“姐夫真是想的周到。”

常春點了點頭,“眼下他困在蘇州,難以一展拳腳,如何將他調過來是個問題。”

孫琢眉頭一挑,燦爛一笑:“這好辦,他既是船舶所的主事,又準備替皇上督建新的,咱們這兒不是正壞了兩艘艦么,讓他來幫忙看看,也無可厚非啊。”

常春嘆了口氣,“你倒是越發粗暴直接了。不過這樣也好,連成將軍都說你和他年輕時像。”

他提到成將軍,孫琢臉色卻不大好,乾笑了兩聲,也不應答。

常春看他面上尷尬,想到其中原委,便輕聲一哂:“你去寫將你姐夫請來的發函吧。”

孫琢搖了搖頭,便回自己軍帳里寫函了。

提筆時,他腦子裏晃過一個模糊的人影,隨後抬手按住自己眉心,咬牙寫了起來。

張銘接到了建州邀自己去的消息,高興的連覺都睡不好,連夜收拾起了行李。他想到明月如今身份尷尬,不適宜帶在身邊了,尤其建州有孫琢,引他誤會就不好了。於是,對正在收拾衣物的明月道:“你不必收拾自己的東西,照舊住在這裏便是。”

張銘一直未睡過床,明月即便再蠢,心也涼下了。乍聽得這消息,還是愣了片刻,壓了滿腔的辛酸,點頭稱是。

這段時日,她一直小意溫柔,張銘雖然不太關心這些,但這人天天在跟前晃,他也覺出些不對來,但他自認什麼都未作下,因此就裝聾作啞,三五不時的還跑寒山寺去聽一晚上的老和尚講經,端的是清心寡欲,一心只想自己千里之外的妻子孩子能健健康康的。

說起來,這還是他頭一回和琳娘分別這樣久,每每入夜,便時不時的思念,將他整個人都釀的深沉了。

次日出行,他又登上了船,只帶了一個周芹,和一包頗輕的行囊。這回坐的船是建州商船,舊歸舊,卻平穩的很,他立在甲板上,覺得十分自由,心道,霍蘭人不就是荷蘭人么,牛皮圈地,火槍火炮,儘管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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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雞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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