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散市和鎖麟囊
第二日清晨,雖然村子之前遭了瘟疫,但還是有人家養了幾隻公雞,喔喔的叫了起來,張銘醒來,眼睛澀的睜不開,眯着望了望窗外,天才剛蒙蒙亮,他聞到了小時候曾在外祖母家聞過的爐灶的煙囪味,意識朦朧,猛的一個激靈,想起來,自己已經穿越來到了這不知哪個宇宙的周朝,自嘲的一笑,揉了揉眼睛,慢悠悠的坐起了身,看到自己身旁那個空空的被褥,靠在舊梨木床沿上,喊了一聲:“琳娘。<冰火#中文”
聽着一陣急促的腳步,只見琳娘端着一大鐵盤子來了,兩碗薄玉米湯,一碟鹹菜,想來是早飯。琳娘遞給張銘茶水漱口,又替他仔細擦了臉,忐忑說道:“我起的早,方才去娘家換了銅錢回來,不過只得了一貫一分錢,還有一百個錢娘讓下回去拿。”
一貫一分就是一千一百枚銅錢,這朝代銀貴銅賤,雖然官方約定換錢是一比一千,但在民間一兩銀子可換一貫二分銅錢,想必是琳娘她母親趙氏的主意,按下這一百枚錢,還不還還得兩說。張銘才發現自己失策,不過若是換錢不去自己岳家,在鄉間又會被說閑話,他訕笑一聲,道:“沒事,只當孝順岳母,你下回也別去討了。”
略略吃了些早飯後,張銘才覺出只吃玉米的苦來,肚子裏一包水,空空蕩蕩的。他換了外出的長衫,攜了琳娘的手,就往村口散市出發了。
兩人到了散市,只有五六戶人家在賣東西,全是些簡單便宜的,這時節是無人賣糧的,或許過了十一月秋收過後會有人賣些。不過張銘此行意在了解行情,加上手裏無錢,他倒也不是十分遺憾。倒是看到有賣羊羔子的人,可惜那羊兒瘦瘦小小,病殃殃的。
他帶着琳娘轉了一大圈,也沒見到什麼特別的,心裏鬱悶,眼睛一拐,倒看見了一大筐黃豆。是個四十多的男人守着,他要價並不低,可是黃豆難以充饑,食之往往會漲腹,此間的人不大愛食這作物,往往是在田裏種上一壟肥田用,收成了也不過打碎了混着草料喂牲畜的,加上今年瘟疫,這黃豆就更無人問津了。
張銘心想,記憶里這滄州人並沒什麼人吃豆腐,或許能掙上一筆呢。現代時,他外祖當年成份不好,地主出身,土改后就靠製作豆腐為生,也在上海那寸土寸金的地方攢下了一間鋪面和三間平房,實在不易,他小時候也曾跟着幫忙製作過豆腐,現在還大致有印象。心裏有了計較,他就上前問道:“這黃豆價錢多少?”
那男人也是個棒槌,守了許久都無人問津,已經煩了,好不容易有人問,還是穿長衫的,他也有些小九九,就道:“五十文全拿去。”
張銘剛要點頭,就聽到身旁琳娘笑道:“大叔欺我相公是讀書人呢,現今去年的陳糧也不過三文一斤,你這四十斤不到的腌臢貨也要賣五十文,騙鬼呢。”張銘一聽,心裏暗笑,這小妮子在自己面前乖巧伶俐,原來是個小辣椒。他雖心裏好笑,但面上也做出一副受欺騙的嚴肅臉,好和琳娘唱戲。
那男人一聽這說法,心裏發急,忙道:“你這小娘子,說話忒毒辣,不若你開個價,合適就賣你。”
琳娘面上嫌棄,但剛剛察言觀色,知道張銘是確實想買這黃豆,雖然不清楚有什麼用,她心裏一摸索,慢條斯理的說道:“二十文,筐子也把我。”她這價錢掐的正好,那男人家裏的婆娘就叫他賣足二十文家去。他忙道:“太少了,再加些,筐子要把你,必須三十文。”
“愛賣不賣,二十五文。”琳娘也不急。
那男人一合計,猶自沉吟。琳娘一看,抓着張銘衣角就要轉身。那男人更急,道:“二十五就二十五罷,筐子把你!再給你個我婆娘做的烤紅薯做添頭!”琳娘這才笑了,“好說,大叔幫我們搬到家去吧,多給你三文買嚼頭。”
“行行行,謝謝你咯。”那男人無奈道。說著就扛起筐子,將個臉大的紅薯遞給張銘,就大步朝張家走去。
回到家裏,琳娘喜道:“相公,賺到了呀,這個筐子新的時候要十五文一個呢,現在這個雖然不新,我看結實的很,正好家裏的筐子不大好了,可以換了使。”
張銘微微笑了,和琳娘分食了紅薯,他一想到製作豆腐需要的各種工具又頭疼了起來,借口要在院子裏走幾步,讓琳娘獨自在屋裏做針線。
走到這家裏的地窖里,他一看,還是很大的,只是空落落的,沒什麼東西,只有還堆着的一些陳年爛谷,已經不能吃了,地窖角落裏堆放着幾隻破舊的藤箱,他走近了看,裏面一堆灰,也沒什麼稀奇的地方,完全沒發現有什麼可以用來做豆腐的木板、麻布。倒是藤箱的裏面還有一個黑漆漆的小箱子,箱子落了鎖,鎖上已經銹跡斑斑,一副至少幾十年沒動過的樣子,地窖太黑,張銘看不清楚,拿起了箱子就爬了出去。他掂量着箱子並不重,但能感覺出裏面還是有東西的。
出去了之後,日頭還早,張銘走進他和琳娘的廂房,就着日光一看那隻箱子,已經厚厚一層灰了,忙招呼琳娘:“琳娘,去打些水來,我們看看這裏面有什麼。”琳娘早就注意到張銘神秘兮兮的抱了只黑漆漆的箱子進屋,手裏針線卻沒停,聽到張銘這句吩咐,連忙取了臉盆來,好在他們屋外就備有水缸,她舀了一大瓢,又拿了廚房的絲瓜筋,乾淨利落的幫忙擦洗起了箱子。
直到臉盆里的水都發烏,箱子才逐漸顯出了真容,紋飾精緻,木質細膩,又顯出了這張家當年的幾分底蘊來,張銘面上不由露出幾分期待,雖然自己也有些計劃,但目前這沒錢的窘境對他來說實在是壓力太大了。
箱子的鎖當初雖然結實,但在陰暗潮濕的地窖呆了幾十年,銅芯早就鬆了,張銘伸手把芯子一抽,將箱子的蓋子輕輕一掀,裏面的紅絨襯布還是簇簇新的,躺着一隻錦囊,綉了麒麟,十分華麗,打開一看,雖然心裏有數,張銘還是不由的高興。裏面是一把渾圓漂亮的金豆子,還有一大一小兩枚碧綠的平安扣,十來顆光潔細膩的珍珠,一對白玉貔貅,兩支口銜寶石的金釵,一對蝴蝶金鈿,兩枚鑲着貓眼的赤金戒指,如果沒猜錯,這應當是原先張銘那位曾祖母的鎖麟囊。
在他的記憶里,只記得張父曾說過張銘的曾祖母出身高貴,雖然家裏亦是清流,家底還是有些的,陰差陽錯才不得不下嫁當年張家的庶子,那之後不久兩人就遷移到了這滄州郊縣,後來出了人命官司,張銘的曾祖父母二人一個才子一個佳人,不懂經營,才一路敗落下來。不過前事如何現在的張銘毫不在意,有了錢才能放開手腳賺更多的錢,他雖然疑惑為什麼張父張母沒發現這鎖麟囊,不過現在正好便宜了自己。
張銘轉頭看了看琳娘,小姑娘從沒見過這麼多的金銀珠寶,已經呆了,他收起箱子,將那鎖麟囊捧到炕上,牽着琳娘的手坐好,便道:“這應當是我曾祖母的嫁妝,按理是不能動的,不過咱們現在先藉著這些金豆子用一用,度過了這一段再放回去。”他又挑揀了一番,將那個大的平安扣掛到琳娘脖子裏,說道:“我現在沒錢給你置辦這些,暫且讓曾祖母保佑你平安吧。”
琳娘懵懂的點頭道:“那咱們可要加油,早日還上才行。”張銘笑着點頭,將鎖麟囊里的金豆數了出來,正好一百零八粒,差不多有十兩黃金,復將錦囊和箱子塞到了床板下的暗格里,用銅鎖鎖了,這才安心。
有了這麼一樁喜事,兩人心裏都鬆快了不少,琳娘又去村頭磨坊那稱了幾斤麵粉和大米預備做晚上的飯蔬,張銘則拿了本《大學》在書房裏裝模作樣,心裏直盤算來錢的方法。
黃金雖然有十兩,但換算起來也就將將一百兩,哪裏夠花呢,何況這孫家村裏的人都知道張家已經敗的不能更敗了,總要有個來錢的渠道細水長流起來才行,他心裏還是偏向於做豆腐,只需要打些器具,別的他心裏都有數,至於制玻璃、做葡萄酒什麼的他雖然想但是不會也沒辦法。
取了尺和毛筆,就着黃草紙就作起了圖紙,到黃昏時分就做的差不多了,可惜那一手軟塌塌的毛筆字,實在是不能看。張銘不由冷汗直流,被人知道張秀才的手書一下子變得這麼丑,不死也要脫層皮,他一貫謹慎,從來不覺得古人智商低。可是現在賺錢要緊,就先推脫成自己病癒未久,貧弱無力吧。
張銘畫成了圖紙之後,就擱在一旁晾乾,聞到一陣飯菜香,期待從心裏油然而生,吃了兩頓玉米、一頓紅薯,這下該吃上大米了吧!等過幾天他把豆腐做出來,配上魚頭做湯,想想都覺得十分美好。等到琳娘在廚房喚他吃飯,他都頗有點歡欣雀躍了。
看到桌上的三碟菜,還有兩碗大米粥,這些原本對於張銘來說很平常的東西讓他滿意的不得了,考慮到張銘久病初愈,琳娘把粥煮的很薄,米花一粒粒的爆開,配着天青色的碗底看起來很有韻味,三個菜分別是一碟拇指長的蒸小魚、炒青菜和醬燉蘿蔔,因為暫時解決了經濟困難,琳娘也不迂腐,廚藝上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吃的張銘讚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