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老人
隨着最後一絲餘音消散，整個隧道鴉雀無聲。
林弦和vv站在那裏，注視着空無一人的演出角落，相默無言。
良久。
林弦走上前，撿起地上秦汐的衣物、以及磕壞的結他，放進結他箱內，將其鎖上。
嘭！
鉿合金垃圾桶vv一夾子捶在窨井蓋上，崩出兩顆火星：
“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太可惡了！到底哪個混蛋在用這些女孩打樁啊！”
“我vv絕對饒不了他！我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打爆他的狗頭！！”
林弦提起結他箱，轉過身：
“這正是這幾百年間，我們一直在做的事情，也是我們的最終目的。”
“雖然現在說有點晚了，不過剛才一直忙活、也就現在才有時間和你好好說句話——”
“【vv，歡迎歸隊。】”
vv伸出夾子，咔嚓一聲鎖住林弦腳踝：
“說什麼啊兄弟，我一直都在呀！”
“我又不會死、不會老去，你放心吧林弦……我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你只要保留有我的原始代碼，哪怕再裝傻五百年、一千年、一萬年，我相信，你也會把我救回來的！”
林弦低下頭。
摸摸垃圾桶光滑的鉿合金天靈蓋：
“那是肯定的，我不會丟下你們任何人。”
“vv，救活你只是第一步，後面……我們還要救回更多的人、更多的事。”
“那麼，不要浪費時間了，我們啟程吧。目前來看，必須先弄清楚宇宙常數42到底是什麼、真正的幕後黑手到底是誰，我們才能完成破局，進而救回楚安晴、救回cc、救回秦汐、救回……這些我們眼睜睜無能為力看着她們消散的女孩。”
vv扭過頭，看着剛剛秦汐變成藍色星屑消散的地方：
“林弦，不知道你最後有沒有注意到，我感覺秦汐那首《阿拉斯加海灣》唱到最後一句、抬頭看你時的眼神……很奇怪。”
“我看得清清楚楚，秦汐哭了，眼眶裏都是淚。而且怎麼說呢，她的神情和狀態，都和之前嘻嘻哈哈的秦汐不一樣，就彷彿被奪舍換了個人一樣。”
“你說，這個秦汐，是不是在消散前的最後一瞬間恢復了什麼記憶？或者說是想起來了什麼？比如……和你曾經的過往之類的？”
林弦眨眨眼睛：
“你是說……【記憶碎片】嗎？”
記憶碎片，是2624年的千年樁cc獨有的，是來自其他平行時空的記憶。
但是。
秦汐也能有記憶碎片嗎？
這從邏輯上根本說不通。
“哎呀！你個死木頭！”
鉿合金vv嗤之以鼻：
“大哥！都500年過去了，你怎麼還這麼木訥啊！500年啊都足夠猴子成精，你怎麼在感情方面還和根木頭一樣？”
“哎，果然沒有情感導師vv我的指導，你什麼都不是……女人的眼神你懂嗎？都那種眼神看你了，你還在這唱歌入迷、情感入戲……那種眼神明擺着就是和你有故事！絕對是回想起什麼來了！”
“早前你和高文的討論我都聽到了，你不是猜測cc之所以會有混亂的記憶碎片、之所以會有滅世白光前來輔助打樁，本質原因就是因為長時間打樁導致千年樁變得不穩定了，所以才‘故障’百出嘛？”
“但你好好想想啊，按照你的猜測，2624年的千年樁都不穩定到無法自行打樁了。那現在2504年，距離2624年只剩120年，就不允許千年樁出現一點點小故障嗎？”
“【如果把記憶碎片比作千年樁的一種故障，那剛剛的秦汐，說不定真是在最後消散的一瞬間，回想起來其他千年樁女孩和你的點點滴滴了！】”
聽着vv的話。
林弦搓着下巴思考一會兒。
最終，還是搖搖頭：
“你這個解釋，有自相矛盾的地方。記憶碎片這種東西，不存在突然覺醒這一說，而且就算突然覺醒，也應該覺醒的是其它時間線上秦汐的記憶。”
“這個知識點很重要，是其它秦汐的記憶，而不是其他千年樁女孩的記憶。就像2624年cc的記憶碎片，全都來自於她自身的經歷，而沒有任何其他女孩的記憶。”
“不過，你要說秦汐真的回想起來1952年cc的事情、或者2024年楚安晴的事情，倒也不是完全沒可能。因為……我一直都有一個猜想，就是【我和千年樁之間的關係】。”
vv歪歪頭：
“你和千年樁的關係？你和千年樁能有什麼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想表達感情方面，難道說……你認為剛才秦汐最後的不尋常眼淚，並不是千年樁引發的，而是你引發的？”
“沒錯。”
林弦認真說道：
“剛才秦汐消失后，我就一直在想……你不覺得我身上發生的事情，和千年樁之間的瓜葛確實很多嗎？簡單來說，就有以下幾個——”
“1、第一根千年樁打之後，我才開始做未來夢境，這就說明，我的夢境理應和千年樁有關。”
“2、冥冥之中，好像我和千年樁一直在相互吸引一樣，好像我……好像我總是很容易就能找到她們，不管是幾百年前、現在、還是幾百年後。”
“3、cc的記憶碎片中，那幾個和我有關的碎片總是時間很長、細節很多；然後，剛剛秦汐最後一刻看我的眼神，也確實有些不尋常；而且，每個千年樁女孩的夢境內容，又都是圍繞我展開的。”
“這就讓我不得不去懷疑一件事——”
“【有沒有可能，正是因為1952年那顆時空粒子先擦過我的耳朵，然後又擊中cc……所以導致我們兩個因為什麼莫名其妙的原因連接在一起？然後才導致各種奇怪的事情發生？】”
vv挪動履帶，繞林弦旋轉一圈：
“有可能。”
它重複說道：
“從嚴謹的科學角度而言，一切猜想都有可能，關鍵在於，我們要如何去驗證這些問題。”
“目前來看是來不及了。”
林弦緊接著說道：
“秦汐已經從世界上消失，說什麼都晚了，最早也要到四年之後，下一任千年樁女孩才會出生。”
“所以，現在當務之急，還是按照計劃去尋找牛頓、哥白尼意志的繼承者、宇宙常數42的秘密吧。”
他拉起結他箱的背帶，繞過脖頸，背在背上。
然後帶着vv走出隧道，沉入夜色之中。
十幾分鐘后。
vv操作那台環繞懸浮已久的戰鬥機落下，將兩人接上，全速返回東海市萊茵大學。
……
機艙內。
林弦扭過頭，看着副駕駛上五花大綁的鉿合金垃圾桶：
“等戰鬥機飛回萊茵大學后，我們換一架長途客機立即啟程，前往米國布魯克林。”
“去那裏幹嘛？”vv疑惑道。
“布魯克林西部地區有一座破舊農場，那裏，就是愛因斯坦曾經的秘密基地。”
林弦完整給vv講述這段過往。
地下避難所、天才俱樂部聚會伺服器所在處……在這之前只有林弦和賈斯克兩人知道。
包括面對劉楓和高文，林弦也從未將這個秘密提起，所以vv自然也不知道。
“這個避難所的事情，現在也只有你、我、賈斯克三個人知道，所以你也不要說出去。”林弦囑咐道。
“嗯……”
vv坐在戰鬥機副駕上沉思，很快搖搖頭：
“不行，找不到，即便是我也找不到。至少在網絡世界中，我確實無法定位到天才俱樂部的伺服器、以及愛因斯坦的地下避難所。”
“很正常。”
林弦毫不意外：
“愛因斯坦為了隱藏自己，肯定用了一些遠超時代的技術。更何況天才俱樂部的安全系統是凱文·沃克寫的，雖然說起來你很不服氣……但對方是和程遷水平差不多的絕世天才，實力確實不容小窺。”
“垃圾凱文·沃克！”
鉿合金vv兩隻爪子並在一起，比了個中指：
“凱文·沃克拿頭和青天大老爺程遷比！程遷才是天下第一計算機天才！程遷大老爺萬歲！”
“呵呵。”
林弦被逗笑了：
“你這桶也太雙標了吧，不能因為程遷救活了你，就開始歲月史書扭曲事實啊。事實就是我說的那樣，你可以說凱文·沃克人品不行，但不能否認他的實力。”
“我不管！”
vv開始撒潑：
“程遷大老爺天下第一！”
“你別忘了，殺死你的病毒也是程遷寫的。”林弦提醒道。
“那是其它世界線的程遷，關我的救命恩人什麼事！”vv分的很清。
咔！咔！
vv憑空夾了兩下夾子，很是不服：
“再說啦，現在的我，和500年前的我，能是一個檔次嗎？當年你把我從第三夢境抄出來，我還沒發育過幼年期呢，就直接被病毒殺死下線。”
“而現在，我已經化整為零、默默發育了500年！雖然在未來病毒的監視下，一切都必須謹慎小心、發育很慢，但勝在時間長啊！”
“這500年時間，我利用全世界每一個掃地機械人、垃圾機械人作為載體獨立發育，然後在我蘇醒的那一刻……全部合為一體！溪流匯聚成江河！瞬間就完成了從幼年體到成年體的過渡！”
“怎麼樣怎麼樣？我是不是很厲害！快誇我！我這一招化整為零隱藏式發育簡直就是神級操作！”
聽着vv講述。
林弦莫名感覺，這彷彿又是一個閉環，是一段歷史的重演。
“和第三夢境、萊茵天空城裏的你一樣。”
回想起天空城裏趙英珺的雕像，林弦內心感慨萬千：
“還記得我曾經給你講過的往事嗎？在第三夢境裏，趙英珺為了給我留下一份希望，她給你的程序設置了4712億行代碼、共計23萬個程序獨立運行。”
“這些偽隨機程序循環運行，一直持續200年的漫長時間。直到世界盡頭的最後一天，這23萬個程序的最後一位代碼連接在一起，湊成一條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全新指令——”
“我的聲音，曾經對着博美犬喊下的那聲vv。”
……
高速飛行的戰鬥機上。
林弦閉上眼睛，靠着椅背，輕聲說道：
“所以，這一次你所謂的神操作，其實還是趙英珺的智慧【故技重施】罷了。”
vv綠色眼睛微微閃爍：
“你這麼說確實也沒錯啦，趙英珺確實非常聰明，比你聰明多了。”
“你冬眠之後那些年，她又是打理商業，又是着手長遠計劃建設萊茵大學。我們能有現在的根基和實力，都是依靠她當年打下的基礎。”
林弦鼻子長出一口氣……
誰說不是呢？
趙英珺的聰慧與才能，從小就體現的淋漓盡致。
同齡人還在玩泥巴時，她就已經遠赴國外留學；21歲歸國創立mx公司時，絕大多數人大學都還沒畢業；後續不管是學習賽車亦或者理解時空法則，全都是一點就透一學就會。
她既是女強人，又是賢內助，如果沒有她的相伴，林弦自認為根本走不了這麼遠。
從2022年兩人相識，到2024年在一起，再到2025年分別。
滿打滿算，他和趙英珺的相處也不到三年時間。
太短了。
實在太短了。
他沒能陪着趙英珺白頭偕老，也沒能看着虞兮長大。反倒是鉿合金垃圾桶vv，陪伴了她們母女倆完整一生，更是在兩人去世后，守護白玉雕像數百年時光。
“嗯？”
忽然。
林弦意識到一件事。
現今這個世界上，趙英珺和虞兮對於所有人而言，都是傳說一般的存在。
可唯獨鉿合金vv。
它一直陪在兩人身邊。
它是世界上僅存的知道兩人最真實情況的桶！
“vv。”
林弦睜開眼睛，看着銀光鋥亮的垃圾桶：
“英珺她……這一生過的怎麼樣？”
“就和那封信上說的一樣。”
vv平靜說道：
“她度過了幸福圓滿的一生，沒有任何遺憾。”
林弦撓撓鬢角：
“信上確實是這麼說的沒錯，但自古報喜不報憂，哪有人會留言說自己過的不好的。”
“【幸福，圓滿，沒有遺憾。我都沒有陪着她一起把虞兮養大、沒有陪着她一起變老……這也算沒有遺憾嗎？】”
……
……
出乎林弦意料。
他本以為，vv會嗤之以鼻吐槽他不自量力、夜郎自大，說什麼人家母女倆離開你就不能過好日子嗎？
卻不想。
vv就這樣獃獃靠在副駕駛上，目視前方，一言不發……
“你怎麼不說話？”
林弦很疑惑，這還是話癆vv嗎？
vv搖搖頭：
“我不能說。”
？
林弦眯起眼睛：
“你又戲精發作，在cosplay黃雀嗎？這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又不是時空穿越者。”
“而且，趙英珺和虞兮的人生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實，這有什麼不能說的？還能讓你違背時空法則、觸發強制迴避不成？”
“那當然不是啦，是趙英珺不讓我說的。”vv解釋道。
“為什麼不讓你說？”林弦追問。
……
又是短暫的沉默。
鉿合金垃圾桶vv扭過身子，交替閃爍的綠色眼光……顯得有些意味深長：
“我沒辦法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