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三堂會審(4)
鎮南侯此話一出,燕錦渾身一顫,眼底隱隱有淚光閃動。
旁邊的閣老聽出了鎮南侯的言外之意,皺眉道:“鎮南侯,你這話……”
“陛下!”
燕錦忽然咬緊牙關,重重磕頭跪在地上,大聲道:“草民自知罪不可恕,一切罪行都出自草民私心,勾結土匪也好,與徐茂德合作算計鎮北王妃也好,都是草民一人所為,與鎮南侯府不相干,與鎮南軍更不相干,草民願一人承擔,要殺要剮,絕無怨言!”
大殿裏一時安靜下來。
眾人看着父子兩跪在地上,神情各有不同。
雲蘇心裏冷笑起來。
鎮南侯這是要丟卒保車了!
捨棄一個燕錦,保住侯府與鎮南軍,真是冷酷的好算盤。
口口聲聲說著一人做事一人當,但這些事情,真的是燕錦一個人就能承擔的嗎?
孟閣老淡淡道:“敢做敢認確實是好事,但臣認為,與徐家合謀或許是燕錦一人之私,但勾結南地土匪,卻不是他一個人能辦到的事。”
“沒錯。”另一名閣老也冷聲道,“按照那些土匪的口供,他們是被人改換身份,安插進鎮南軍中,做的也是不見光的醜事,若仔細追究,涉及其中的人必然不在少數!”
好好一群土匪憑空消失了,難道鎮南軍里就沒人發現?
還是發現了卻不敢追究?
是誰替這些土匪改名換姓?是虛構了假的身份?還是頂替了別人的清白身份進入軍中?
軍中制度向來是最嚴厲的。
每一個參軍之人,最起碼的要求是祖籍清晰,身份明確,並且有同鄉同族的人作保,才有資格參軍入伍。
這裏面一重重的手續、關卡、審核,牽扯到的絕不是一兩個人。
而是一連串從上到下的軍事制度,每個環節都必須有人配合,才能順暢進行。
這就足以說明,涉及土匪調換身份一事,絕不是燕錦一個人能辦到的事。
鎮南軍中一定還有其他知曉內情、甚至配合他做事的人!
“如果隨便什麼人都能混進鎮南軍,那鎮南軍中還有什麼威信可言?南地邊關還有什麼穩固可言?”
閣老臉色冷沉,聲音肅穆,拱手對天盛帝道:“所以,臣認為,此事非同小可,陛下務必要派人一查到底,肅清軍中隱患,以免後患無窮!”
孟閣老也道:“臣也是此意。”
“臣也附議。”另外兩名閣老毫不客氣地道。
其中一人脾氣直,更是直言不諱地道:“鎮南軍是我天盛僅次於鎮北軍之下的強軍,歷來坐鎮南地,守衛邊關。陛下信任才將此重責交給燕家,如今卻出了這樣荒謬的事,臣認為,鎮南侯府一樣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陳閣老此言有理。”孟閣老點點頭,表示認同。
陳閣老越發冷笑道:“連滿手血腥、不知背了多少條無辜人命的土匪都能混進軍中,臣為官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如此荒唐之事!從這件事就不難看出,鎮南軍中有多少不為人知的貓膩,這些年鎮守邊關不在京中,陛下也鞭長莫及,若再不徹查,只怕等後患來襲,悔都來不及!”
眼看幾位閣老都將矛頭對準了鎮南侯府。
燕錦忍無可忍,抬起頭道:“幾位大人何必說得這麼嚴重?我已經說了,這些事情都是我一個人乾的,與侯府有何關係?是我動了私心,想招收土匪為己用,侯府上下都對此毫不知情,算計鎮北王妃也是我一意孤行,我父親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這確實是真的。
可惜,在如今鐵一樣的事實面前,燕錦的話很難取信人。
原因很簡單。
陳閣老一聲冷笑:“如果老夫沒記錯,你在鎮南軍中,無官也無職吧?你說是你一人所為,那老夫就要問了,若無軍中將領配合,你怎麼能替土匪改名換姓,將他們安插軍中?難不成,你們鎮南軍制度如此鬆散,隨便什麼人一句話,就能將大批身份不明的人送入軍中?連查都不用查了?!”
“……”燕錦握緊了拳頭,卻是無話可說。
陳閣老咄咄緊逼道:“要麼,是鎮南侯府有人知道你的行事,並配合幫助你;要麼,就是鎮南軍中的將領奴顏媚上,只看你是侯府的公子,便違背軍法,討好配合你的私心,這同樣是以權謀私!無論是哪一點,你都不可否認,你是借了鎮南侯府的權勢才敢這麼做,那鎮南侯府對此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陳閣老,你這話……”燕錦聽不下去,正要反駁。
跪在地上的鎮南侯忽然道:“陳閣老說得不錯,罪臣管教無方,確實該罰,也不願推卸這個責任。但關於土匪一事,臣確實毫不知情,想必是孽子也知道此事不妥,不敢讓罪臣知道,所以才欺上瞞下,闖下如此大禍,懇請陛下明察!”
雲蘇心裏越發冷笑。
鎮南侯畢竟不傻,他只認了自己管教不嚴的錯,卻一口咬定是燕錦有意隱瞞,他根本不知情。
這就是避重就輕了!
如果鎮南侯知情,甚至默許了燕錦安插土匪,那他就是和燕錦同樣的罪名,甚至比燕錦更重。
畢竟,燕錦在軍中沒有官職,但鎮南侯卻是鎮南軍的主帥,他犯錯,可比燕錦犯錯要嚴重太多,鎮南侯絕對不能承認這一點。
偏偏這種事還很不好查,鎮南侯是真的完全不知情,還是知情但是默許了燕錦的行為,誰也說不清楚。
只要鎮南侯不犯傻,沒有在過去沾手過土匪的事,那就沒有證據能證明他是知情人,天盛帝最多只能追究他管教不嚴、失察的罪名。
這一點,雲蘇心裏清楚。
大殿上的所有人,包括幾位閣老和天盛帝,也都清楚。
朝廷辦案是講證據的,尤其是三堂會審的大案,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逆着證據來,必須明察明辦,才能讓百官信服。
而鎮南侯就是抓住了沒有證據這一點,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燕錦又一力承擔所有罪名,在這種情況下,連天盛帝都不能強行定罪。
陳閣老冷冷道:“就算鎮南侯不知情,也難保鎮南軍中所有人都不知情,臣不信這種荒唐事,是燕錦一個人就能做到的,軍中必然還有其他同夥!如果連土匪都能進軍中,那其他的姦細、探子,是不是都能隨隨便便混進軍隊裏?那南地的百姓還能安寧嗎?邊關還能穩固嗎?這不是一家一軍的小事,而是危及整個南地邊境的大事,陛下絕不能輕恕輕饒!”
這番話一出,相當於是給此案定了性,也確實是說到了點子上。
相比起軍中有人勾結土匪,欺上瞞下,以權謀私這種大事,燕錦與徐茂德聯合算計雲蘇、買兇殺人都只能算是小案了。
畢竟古代朝堂上,沒有什麼事比涉及軍隊的事情更重要。
就算雲蘇被燕錦算計致死,對於皇帝來說,也不及有人插手軍隊、動搖邊關穩固更重要!
這事情往小里說,是燕錦以權謀私。
往大里說,就是有人危及天盛邊關安穩,危及皇帝的江山太平!
案件性質瞬間就不一樣了。
天盛帝一直高坐在御椅上,聽着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神情越來越冷,眼神也越來越寒,到最後,已經是滿臉鐵青寒霜,怒極反笑。
“好,好一個鎮南軍,好一個鎮南侯府啊!朕信任你們,你們就是如此報答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