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終末

前方，就在前方，即使她雙眼已經失去神采，即使她的身體已經枯如槁木，她依舊艱難的向前方爬行，她原本以為自己成神就可以掌握了自己的命運，就可以拼出一個想要的未來，但命運總是在給她開玩笑，就像黑夜裏的一道微光，看的到卻始終摸不到，昨日的海誓山盟化為泡影，昔日描繪的未來也成了一個玩笑。

崩碎的六翼黑羽像是灰燼般隨着潔白的雪花傾撒而下，似是要給她鋪上一條回家的長路，那是通向媽媽懷抱里的路，媽媽說過，若是累了，若是煩了，隨時都可以來媽媽的懷裏，我會擁你入眠，唱着你最愛的搖籃曲，驅散你心中的一切煩惱。恍惚間她似乎回到了嬰兒時期，她剛剛會爬，總有一個女人在她前方，眼神複雜的看着她，而她似乎總感覺她身上有一種親昵的氣質，讓她忍不住去靠近她。

灰色的殘燼落在她們之間，似乎再為她鋪上一條屬於她們的絕路…絕望之路…

“媽……”

沙啞空洞的嗓音像是骷髏摩擦發出的一樣，是那樣的刺耳，難聽，或者說這就是她…千仞雪已經完全看不到任何東西了，只有些許的觸覺還在，她輕撫着懷中那人的叫，血緣的系帶告訴她，這個人就是她的母親，可是，懷中那人已沒有任何生息，不管她如何呼喚，那人卻沒有任何應答，也罷，自己總歸隨她而去。

已經分離的善良神王和生命神王跪在地上，為千仞雪而流淚，這個世界如果有什麼不能替代的，那一定就是比比東了吧，即使她們如何努力，依舊抵不過可以為其獻身的地步，比比東，一個可以為女兒犧牲自己的母親，這刻的她，無疑是最偉大的母親。

“山顛月圓你的森林吐着氣息

在盛夏瘋長的綠草中沉睡多麼可愛啊

那面影這顆星朦朦朧朧像落在大地的銀色的淚

困於繭中的蛹啊經歷七次蛻變沾染綠色破繭而出成為展翅的蝶”

“還記得嗎，這是你天天給我唱的搖籃曲啊，好好睡吧，媽媽，很快我就來陪你了……”

似是感覺到比比東臉上的血液和泥污，千仞雪開始笨拙的為其清理起來，可她的身體卻如灰燼一般開始逐漸消散，皮膚血肉和骨頭片片剝落，每剝離一塊血肉，靈魂的顏色就逐漸暗淡一分，而她的身體和靈魂也越來越寒冷，待殘破的身體最後一點血肉散盡，她的生命也就結束了，身體只是死亡，靈魂則成為天道的祭品，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一點屬於她的痕迹。

似是感受到自己手掌的消散，千仞雪跪在比比東的身前，將腦袋貼近母親柔軟而鬆弛的腹部，像是蜷縮成一團輕小的雪花，這座‘房間’以前特別排斥自己，這個世界如此寒冷，唯獨母親的子宮是永久的溫房，不必尋求任何答案，也沒有悲喜，她多想剝落自己的一切，融化成一尊被羊水包裹着的孤品，只剩下兩個細胞結合之後而發育而成的幾個器官，一攤肢體。

她蜷縮的更小了，額頭幾乎已經抵在了比比東的大腿，虔誠的就像在獻禮，語氣卻有一種毛骨悚然的親昵感，放佛那根自胚胎時期相連的臍帶到現在從未剪斷，正死死環繞在她的後頸。

“媽媽，”她舔舐着母親眼瞼處沾染的血污，如同胎盤血一般的黏膩。“我們終於可以永遠的在一起了。”

“可是，媽媽，你能不能抱我一下，我……好冷……”

識海內一聲哀默的嘆息‘年輕的鳥兒啊，你一直飛翔，穿過無數次的風暴與苦難，穿過數不清的遍體鱗傷，飛到一個縱使翅膀被塵土染黑，被鮮血染紅也不會被污衊，誹謗的地方去，你放棄了一切希望，踐行你破碎的理想，你沉沒與無情的沼澤，維護你被玷污扭曲的信念，自始至終都是孤身一人，年輕的鳥兒啊，永別了…

活着的意義？心臟上有着數不清的藤蔓密密麻麻的將它包裹，看不清它原來的樣子，那繁茂藤蔓不斷粗暴的動作着，擠壓，擴張，他們說，這就是心跳，可這不是屬於我的心跳，它從沒有為自己而跳動着…只不過是最後凋零的哀嘆，嘗試剪斷，想透過鮮紅來觀賞這個世界，但發現不行，血色藤蔓一點點，一點點收攏，天真與美好睏於囚籠，悲哀與黑暗溢出言表，彷彿墜入深海之中，麻木與痛苦，是否有第三種選擇，心臟不被束縛，心跳止於一瞬，他們說那就是死亡，媽媽，我想，這亦是解脫……